小谷城京极丸。
    经过数天时间的清理,京极丸内战争留下的残垣断壁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城内虽然萧条了许多,但也平添了几分静谧。
    京极高清和京极高广二人相对而坐,京极高政则坐在一侧观看二人下棋。
    战国时代的武士们似乎都挺钟爱下棋,这是闲暇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京极高广和京极高清的棋艺都很烂。京极高政穿越前也是围棋爱好者,棋艺不说有多高,职业四级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京极高政穿越前接受过系统的围棋训练,比京极高广这类“半路出家”的不知道强多少。
    不过京极高清和京极高广的心思并不在下棋上,二人更多的还是在叙旧。
    从京极高广襁褓时期开始,各种关于京极高广的趣事从京极高清的口中说出,听得京极高政也是满脸笑意。
    京极高广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来自父亲的关怀,在这之前这种父爱几乎是不存在的。
    “听闻浅井备前守的幼子已被俘获,武藏守打算如何处置浅井备前守父子?”京极高清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山,然后抬头看着京极高广问道。
    浅井亮政和猿夜叉现在正被关押在小谷城内,暂时还未做出处置。
    “依父亲大人之见,本家应当如何处置备前守?”
    “备前守可杀,但浅井家可留。”京极高清浑浊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京极高广点了点头,“三郎与本家也是这样认为的。”
    “浅井备前守在北近江威望不低,若留难免日后生乱。而浅井家从本家自近江立业以来便是本家家臣,虽至备前守时多行叛逆之事,但若灭其家名,难免会让北近江其他的国众升起兔死狐悲之情。”
    “所以在下和父亲大人以为,可处决首恶浅井备前守,削减浅井家知行,然后立其幼子为当主。”
    “猿夜叉年幼,少不更事,不过傀儡而已。既能宽慰其余国众之心,又能向世人展现我京极家的气度与胸襟,如此何乐而不为?”京极高政在一旁附和道。
    京极高清对京极高政露出赞赏的目光,“真是后生可畏啊。”
    “此本家麒麟儿也!”京极高清指着京极高政对一旁的京极高广说道。
    京极高广对此深以为然。
    自从有了京极高政帮忙,家中大小要务完全不需要京极高广操心。
    就像当初,自己只不过是去京都转了一圈,一回来之后突然发现,自家居然一下子就多出来上万石的领地。
    有时候京极高广自己都在想,要是再和琴川夫人努力一点,多生几个儿子,那日后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关于如何处置浅井家一事便按照吾儿的意思办吧,吾明日便动身前往清泷寺出家,从此青灯古佛,不再过问俗事了。”说完,京极高清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然后将手中捏着的一枚棋子放回了棋盒中。
    “此局,是吾儿胜了!”
    “哈哈哈哈!”
    大笑三声,京极高清便不再理会京极高广父子,自顾自的转身朝后院走去。
    京极高广坐在原地愣了愣神,然后一脸落寞的说道“三郎,吾真的胜了吗?”
    “这不是父亲大人一直梦寐以求的结果吗?”京极高政若有所思的看着京极高广道。
    京极高广摇了摇头,“最初继位之时,吾只是想要证明给父亲大人看,他选择长门守是错的。”
    “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本家才觉得我确实没有治理领地的才能,更无兼顾一家之所长。若非有吾儿三郎,本家岂能有今日荣光?”
    “现在看来,或许父亲大人选择长门守是对的,本家确实不及长门守啊。”
    看着一脸落寞的京极高广,京极高政简直哭笑不得。
    我的爹啊,你那个弟弟跟你一样是个菜鸡!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太打击人了。
    .......
    小谷城小丸,一间由重兵把守的屋敷内。
    昔日的北近江霸主浅井亮政此时正目光呆滞的坐在庭院中,看着身旁不时飘过的樱花,浅井亮政心里难受极了。
    之前坐在这里,浅井亮政是主人。
    而今坐在这里,确是俘虏。
    时过境迁,这样的身份转换让浅井亮政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一人一茶独自赏花,备前守好雅致!”
    京极高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浅井亮政的身后。
    浅井亮政面无表情的尝了尝杯中的茶水,然后说道:“战败的滋味真的很苦啊。”
    “此败,非战之过也!”京极高政来到浅井亮政的对面坐了下来,“备前守实乃人杰,奈何天命在我,这是不争的事实。”
    “该死的一向一揆!”
    “若非爆发了一向一揆,本家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在浅井亮政看来,自己这次败给京极高政,不是自己指挥失误,也不是浅井家实力不如,而是运气差了点。
    一方面,一向一揆爆发,让浅井家内部一片混乱,以至于被京极家有机可乘。
    另外一方面,浅井家的大腿朝仓家未能参战,让京极家抄底成功。
    去年加贺国爆发了“大小一揆”,朝仓家应畠山家之邀出阵加贺。当时总大将朝仓宗滴率军在手取川与畠山家击破了一揆势,但是本愿寺方面很快发起了反击,在津幡之战击败了畠山朝仓联军,畠山家俊败死,朝仓家不得不撤退。
    此战后,本愿寺在加贺地区取得了决定性的控制权。
    这次一向一揆爆发,加贺、越前等地自然也是重灾区,朝仓家也被迫与一向一揆交战,根本无力支援浅井家。
    所以在浅井亮政看来,自己战败的锅应该由本愿寺方面来背。
    “所谓成王败寇,本家胜了而备前守败了,这是事实。”
    浅井亮政抬起头一脸愤恨的看着京极高政道“左京进这是来羞辱本家的吗?”
    “不不不,在下是特地来告诉备前守一个好消息的。”
    “对于本家而言,还存在什么好消息?”
    “经过本家的商议,已经决定让备前守之子猿夜叉出任浅井家当主之位了,也就是说浅井家的家名保住了。”
    浅井亮政手一抖,一脸不相信的说道“左京进莫不是在骗我?”
    “在下何必对一个将死之人撒谎?”
    “若果真如此,那还真是一个好消息。”说着,浅井亮政忍不住露出一脸苦笑。
    没想到我浅井亮政纵横近江多年,到头来要保住家名居然还要靠敌人的施舍。
    啪。
    京极高政突然将怀里的肋差抽了出来摆在了茶案上,“备前守自行切腹吧,稍后会有人来给你收尸的。”
    “能够保全最后一丝体面,虽死无憾了。”浅井亮政点了点头,对京极高政投以感激的目光。
    京极高政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浅井亮政的面前,“此生能有备前守这样的敌人,实乃在下一生的幸事。此物便作为备前守临终的赠礼吧,聊表敬意。”
    说完,京极高政转过身便离开了。
    京极高政走后,浅井亮政将京极高政放在茶案上的东西拿了起来,“这是......一顶帽子?”
    “还是绿色的。”
    “这眼色可真好看。”
    浅井亮政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
    .......
    天文元年十月三日,近江国众中的佼佼者、浅井三代的奠基者、浅井家当主浅井备前守亮政在小谷城自尽,结束了自己精彩绝伦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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