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余婶你一个人就别开火了,我早上蒸了两笼包子,还剩了十来个。”季歌特意多蒸点。
    余氏回到自己的摊位。“那我就不开火了。”
    把摊车寄放,三人出了东市往猫儿胡同走。正好碰见赶着驴车,喊卖柴卖水的,季歌出声喊住了他。“我住猫儿胡同,要一担水一担柴。”
    “行勒,你们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
    到了家门口,那人提着两桶水进了厨房,把水桶进了缸内,拎着空桶出来后,又取了一担柴送进了厨房。季歌将钱给了他,送着他出了院子,正准备关门时,就听见柴氏的声音。“刘家媳妇慢点儿关门。”回应她的是,啪的一下,大门重重被关上。
    “看来女方家是添了钱。”余氏忧心仲仲的说着。
    话音刚落,外面柴氏边啪着门边说话。“刘家媳妇开开门,我有个事跟你说说。”
    “我去看看。”避是避不开,季歌让三朵先进屋坐着,她打开了大门,不咸不淡的喊了句。“柴大娘这个点过来有什么事?正准备张罗午饭,完了再补个眠,中午不睡一觉,下午就难过了,都做不好生意。”
    柴氏看出刘家媳妇不太欢迎她,可她是谁啊,仍笑的跟个朵花似的。“有个要紧事要跟你唠唠,耽搁不了什么时间。”说着就想往里走。
    “既然这样,柴大娘就在这里说吧。”季歌故意只开了半扇门,一手撑在未开的半扇门,一手抓着打开的半扇门。
    “刘家媳妇这是不想我进门呢?”柴氏脸上的笑有些撑不住,目光阴阴的看着季歌,嘴里却说着。“昨天晚上咱们说话说的多好,怎么一宿间就变了样?还亏的我跑上跑下,想着把事妥妥当当的办了。”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季歌心里一紧,目光顿时就变了,紧盯着柴氏。“柴大娘年岁也不小了,黄土埋半截的人,说个话怎么还含含糊糊的?难不成还让我这小辈来教你怎么说话不成?”
    柴氏完全没有想到,刘家媳妇看着温温顺顺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突然气势就变了,她的眼底闪过几缕隐晦不明的光芒,脸上的笑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说我说话含糊,难不成刘家媳妇想反悔不成?昨天话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若不是得了你的准话,我今个怎么会颠颠儿的上女方家。”
    “原来柴大娘打的是这盘算。”季歌忽的一笑,眼底的轻蔑显而易见。“一看柴大娘就不是个通律法的,你想泼这脏水,你尽管泼,泼的越多越好,闹的越大我越欢喜。回头上了衙门,县老爷就会越发重视这事,柴大娘这牢饭少说也得吃个好几年。对了,听说你儿子曾经有个媳妇,后来死了……这事也可以挖挖呢,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柴氏额头虚汗直冒,心跳的特别厉害,只觉的双腿都在打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慌慌张张的转身就跑,别提有多狼狈。一般的平民百姓,都会敬畏着衙门,能不沾惹就不沾惹,可刘家媳妇这模样,太镇定了,那话说的她心里直犯虚,这七寸掐的太狠了。
    “就这么走了?”余氏不放心,一直站在旁边呢,就想着势头不对立即开口帮衬。不料,大郎媳妇平日看着柔柔婉婉的模样,说话也温声慢语的,原来是深藏不露啊,真是太棒了。“大郎媳妇你这话说的好,几句就把柴氏给吓走了,看她那惶惶的模样,应该不会再生事了。”
    季歌关上了大门,不太想说这话题,笑着道。“余婶咱们生火蒸包子去,忙活了一个上午,早就饿了。”
    “对对对,生火蒸包子。”余氏眉开眼笑的往厨房走,心里可真高兴,太解气了。
    三月十四这天,刘家兄弟带着季桃回到了松柏县,同时刘一朵抱着孩子也一并过来了。这天中午,季歌带着三朵和余氏跑去了柳嫂的小饭馆,在那边吃了饭,别看年岁相差挺多,可她们这仨,着实有话聊,有说有笑气氛相当的好,就连三朵这个听不懂了,也被感染了,咯咯的跟着傻乐。前一天特意约好去小饭馆,早上出摊时,就多做了糕点,又把家里拾掇妥当,准备睡了会后,就不回家了,直接去东市出摊。
    刘二郎带着季桃和二姐先回了猫儿胡同,刘大郎迫不及待的去东市见媳妇,结果扑了个空,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似的,激动的心情冷却后才想起,这个时间媳妇该在家里,又匆匆忙忙的回了家,却发现家里没有人。这可把全家都吓坏了,这姑嫂俩上哪去了,去了隔壁小杨胡同余婶也没在家,又嗒嗒跑的去柳哥家,好在这回总算找着人了,四人在一个床上睡的正香,刘大郎擦着满脑的汗,心有余悸的喘着大气。
    季歌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床头满头大汗的刘大郎,困意立即被吓没了,整个人清醒的不能再清醒,愣了会才呆呆的说。“你,你回来了。”
    刘大郎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睛深深沉沉的看着季歌,好一会,情绪稍平静些了,才一把搂紧媳妇,声音有些哑。“嗯。”
    “怎么了?”季歌讷闷了,屋里还睡了人呢,她推了推大郎。“咱们出屋说话。”
    刘大郎不松手,就这么直接抱着她出了屋,喉结鼓动的厉害。“找你们,你们不在。”
    “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我和余婶说好了,今天过来柳嫂家玩。”怕是被吓着了,季歌放柔了声音,缓缓的说着,双手抱着刘大郎的腰。“你衣服都汗湿了,热腾腾的。”
    “让我多抱你会。”刘大郎的声音低低的,很沉重如一把铁锤砸在了季歌的心头,闷闷的生疼生疼,她努力的调整情绪,过了会才说。“嗳。好。”顿了顿,用调皮的口吻又道。“我在呢,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柳氏和余氏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笑,这俩口子可真够恩爱的,说着,把三朵不声不响的带到前面的店铺里。
    第040章
    刘大郎先回了趟猫儿胡同,让家人别担忧,接着就去了东市陪媳妇摆摊。
    趁着没生意的时候,季歌坐着和刘大郎唠唠话。“你俩在柳儿屯住没?”
    “没有。去景河镇干活的路途中先去了柳儿屯和一朵把事说了说,让她跟娘提一提。”
    季歌猜想也该是这样。“回来时,接阿桃爹娘有说什么没?”
    “没说什么,就是叮嘱了几句,好好经营着,别大手大脚胡乱花钱。”顿了顿,刘大郎又说。“娘还说,谋生归谋生,孩子方面也要注意注意,挣几年就回村里,买几亩田,建个青砖房,安生点过日子。”
    粗粗一算,她嫁到刘家也快两年了。季歌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古人眼里,肚子两年都没个动静,等同于天要塌了吧,这可是一个三年无所出就可以休妻的时代。若是知道她和大郎还没同房,不知会是个什么模样,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嫁的这个男人,于她而言是最好的。
    刘大郎见媳妇低垂着头,以为她不高兴,本来想安慰她,没想到,媳妇却笑了,笑的可真好,反正在他眼里,媳妇就是最好看的。“媳妇我想,孩子这事,咱们晚两年再说吧,等有了宅子有了店铺,咱们再生孩子,我不想你挺着个大肚子摆摊,媳妇你放心,我会努力挣钱,早点攒齐了钱买宅子和店铺。”
    “很快的媳妇,最多也就两年。”刘大郎用衣袖遮掩,悄悄的握紧了媳妇的手。
    季歌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蜜似的,眼里氤氲了一层温柔的水光,她狠狠的点了点头,过了会,才说。“好,咱们努力挣钱,生活安稳了,再生小孩,好好的带养他们。”
    余氏瞅见有个熟客往这边走,忙推了推怀里的小萌团子,小声说。“三朵快回你们摊子,看你大哥大嫂那股子黏乎劲。”
    刘大郎回猫儿胡同报信时,本来想把三朵带回家,可三朵不愿意,胖乎乎的手紧紧的捏着季歌的衣角,抿着嘴看着脚尖不说话。余氏很喜欢乖巧的三朵,就说下午让三朵呆她的摊位前,不会妨碍到他们小俩口,倒是把刘大郎闹了个大红脸,他不是这么想的。
    三朵很听话的回到了自家的摊位前,刘大郎和季歌之间那甜蜜蜜的气氛瞬间就消散了。季歌正想说话时,就见摊前有声音响起。“快,快给我包一份爆米花,一直忙着做生意,把这岔给忘记了,我家那死孩子,醒来后没见到爆米花,哭天抢地的闹,头疼死了,活像是我多虐待他似的。”
    季歌赶紧拿出一份包好的爆米花递给了她。“一般小孩都这样,答应好的事没有办到,准会哭闹。可若是答应好的事给他办好了,看着他欢喜的笑脸,咱们心里也高兴。”
    “就是这么回事,他乖巧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时时把他搂怀里,一哭起来吧,怎么哄都哄不好,烦死人。哎,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我那小祖宗哟,说不定都哭出一身汗来了,还得给他擦擦身。”那妇女给了钱,拿着爆米花匆匆忙忙的走了。
    季歌清点了一下糕点。“大约还得摆一个多时辰,这会都申时了,我先去隔壁的菜市买点菜,然后,提前带着三朵回家,骨头汤得早点炖。”
    “好。蔬菜不用买,娘在菜园里摘了些,又去邻居家买了两条鱼。”刘大郎说着,眼里有了笑意。“娘还给了十个鸡蛋,又送了半袋子糙米。”
    零零碎碎的也挺多的,季歌想着问道。“你送东西了吗?”
    “有。”刘大郎点着头。“正巧碰到地主家杀猪,佑哥跟他关系好,比景河镇的物价要便宜两文钱,我就买了三斤上等肥肉和一斤五花肉并着两根排骨。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你常说营养营养的,我琢磨着就送了些这个。娘见着了,当时可开心了。”
    季歌白了他一眼。“你送这么多肉过去,娘当然开心了。”
    刘大郎咧着嘴笑,笑了会,才含糊的问。“媳妇你开心吗?”
    “开心。”季歌想晚上躺床上了,亲一下他吧,算是奖励,再和他唠唠家常,说说这里头的人情世故,也不能太过热情了,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就好,最怕的就是得寸进尺。像隔壁的王氏,俩家人没关系,她才能毫不留情的拒绝,可换成是娘家的话,就不能这样了,到时候会挺头疼,还不如现在就把握好度,别太过份也别太寡情。
    季歌在心里思索着,拉着三朵的手往菜市走。她要的不多,平平静静的生活,累点苦些无所谓,生活嘛,总得有个奔头充实点时间才过的快。太闹心太闹腾了就不好。以前穷的时候回季家,和现在回季家,其待遇完全是两个极端,当然也可以说是人的本性,她却不得不想的深远些,也怕万一,现在谨慎些,将来不至于乱了手脚。
    刚进酉时,季歌拎着菜带着三朵先回了家,还有两份玉米发糕没有卖掉,刘大郎得再守会摊子。
    听到敲门声,又有喊话,刘一朵手里抱着妞妞,快步走到了大门前打开了门,眉开眼笑的说。“阿杏回来了,三朵。”往后看了看。“大郎还没回呢?”
    “一朵姐。大郎在守着摊位,我回来张罗晚饭。”季歌说着,目光在周边扫了扫。
    刘一朵见着,就说。“阿桃在后面洗尿布,妞妞刚拉了屎。”
    “喔。”季歌听着笑了笑。“我把菜放厨房里。”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得劲,看一朵姐的神情,这好像理所应当般。她分不清是自己滋生的情绪,还是被原主影响,就是有些不太舒服。
    三朵小声的喊着。“大姐。”然后,颠颠儿的跟着大嫂进了厨房。
    季歌把菜搁灶台上,没急着洗骨头炖汤,走到了院后,正巧碰见季桃在晾尿布,只是她有些矮,竹竿高了些,怎么也够不着。
    “阿桃。”季歌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尿布,帮着晾在了竹竿上,侧头看着身旁的妹妹,情绪异常的激动,眼眶有些发热,心坎里酸酸的,这会她知道了,这是原主的溶进了骨血里的情感。
    季桃今天穿戴还算整洁,头发端端正正的札着,就是有点稀发色枯黄,衣服虽有些旧,有两个小补丁,被巧妙的绣成了朵花,挺干净的,同时也很眼熟,这是一朵姐的旧衣服改小的。
    “姐。”这回的季桃见着季歌,木木的小脸上有了些许情绪,眼睛里闪烁着水光,似高兴又含着委屈。
    季歌忍不住把季桃抱进了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声音都哽咽了。“是姐不好。”
    过了会,季桃才伸出瘦瘦细细的胳膊抱住了姐姐的腰,她哭的声音很小,是种压抑的哭声。她以为姐姐不要她了。
    三朵在旁边看着,眨巴眨巴眼睛,走了过去,握住了季桃的手,又拉了拉大嫂的衣角,细细声的说。“不哭。”
    那手软软的,带着温热,触感跟个馒头似的,声音也好听,软软糯糯的,季桃的心微微颤动着,她动了动脑袋,偷偷的往后看,对上一双黑溜溜的杏仁眼,可真好看。三朵看见季桃了,抿着嘴对着她笑,大大的眼睛瞬间就弯成小月牙了。“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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