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靖国公语气便冷了几分,道:“我有话问你。”
    尽管心里想着不给谢瑶光好脸色,好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到底是捧在掌心的娇女,若是拿出廷尉衙门讯问人证人犯的那一套,只怕会吓坏了她,凌傲柏兜着圈子问了不少问题。
    说到底,那些问题的中心无非就是这些。
    “你是怎么瞧出那舞女是刺客假扮的?”
    “为什么要从座位上跑出来?”
    “被刺客抓住心里到底怕不怕?”
    不止是萧景泽心有疑惑,连凌傲柏也觉得小七此举让人十分诧异,天底下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幸而谢瑶光知道她的外祖父心思缜密,在从被刺客挟持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偶然,一切都是偶然。
    “我看那些人跳舞比女学中的教授舞艺的夫子跳得还好看,又长得不像中原人,便猜测是近几年风靡长安的胡旋舞。”说到这儿,谢瑶光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我一时好奇,就多瞧了一会儿,那个女人站在最中间,很是显眼,她一拔头钗我就觉得不对劲……杜姨娘她上回说是要五百两银子请郎中买补药安胎,我娘不愿给她,她就拔了头钗,那人的动作跟姨娘一样一样的,我以为她是要……所以就顺手丢了盘子过去。”
    “后来也没想到她是刺客,就觉得大庭广众扔盘子太失礼了,我是想给皇上请罪来着,哪里知道刚跑出来,就被逮了个正着。”
    “怎么不怕,可是那个刺客好凶啊,我吓得手脚都在打哆嗦,可又觉着怕也没什么用,外祖父你总说小七不争气,我也想争气一回,再说了,你那么疼我,肯定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萧景泽倒没觉着谢瑶光这一番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笑了笑,温言道:“谢姑娘莫担心,朕和靖国公过来,只是随便问一问,你刚巧要入宫给郡主做伴读,第一次离家,难免会有不适应的地方,让谢夫人在宫里多住两天陪陪你。”
    谢瑶光突然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一般,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对自己这样温柔,如果今天受伤的是别人呢?
    她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可还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低头垂眸,轻声道:“谢皇上隆恩。”
    萧景泽心里不舒服了,他想念前些天言笑晏晏同她说话的明朗少女,而不是此刻将他当做皇帝来尊敬的大臣的女儿,只是靖国公在此,他没有多说什么,深深地看了谢瑶光一眼,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倒春寒,一夜之间,长安城竟然又簌簌地下起雪来。
    谢瑶光怕冷,可又受不了闷,裹了一条毯子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脚边生了两个火盆,倒也暖意融融。
    窗外的雪还未飘进来,便被融成了水汽,她翻了两页书,心里十分无聊,先前萧景泽说要给华月做伴读,就不必再回去,可这都过快十天了,也没见长公主派人过来叫她。
    这人是经不得念叨的,谢瑶光刚想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宫人通报,说长公主殿下来访。
    崇安长公主从屋外走进来,谢瑶光甚至没来得及穿鞋,掀开毯子踩在地上行礼,“臣女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这么冷的天,赶紧先把谢穿上,拘泥于这些虚礼做什么。”长公主扶了她一把,笑着问道:“怎么没见你娘?”
    谢瑶光穿了鞋,吩咐宫女上茶,待崇安长公主坐定之后,才笑着解释道:“臣女近日身体不适,我娘去厨房看顾汤药,失礼之处,还望长公主海涵。”
    那尚存着几分婴儿肥的白嫩面庞上一点儿紧张的神情都没有,使唤起宫里头的奴才也大大方方,经了这么吓人的事儿,竟然一点儿害怕和担忧也没有,崇安长公主瞧着暗暗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细细品了起来。
    谢瑶光一时间摸不清长公主的来意,干脆也不吭声,就静静地坐在一旁。
    以前看她活泼可爱,没想到还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半晌之后,崇安长公主喝完了茶,心底对谢瑶光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她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在宫里头住的可还习惯?”
    “先前已经在宫里住过一遭,倒没有不习惯的地方,只是我受了伤,不能外出,整日里闷在屋中,实在无趣。”谢瑶光冲她狡黠一笑,“幸好还有公主殿下来看我。”
    “我倒成给你解闷的了。”崇安长公主假装拉下脸,眼睛里的笑意却掩不住,她就喜欢这样聪颖爽朗的姑娘,“你要是在这儿待得闷了,就叫人给你备上软轿,去长乐宫寻华月说话,那丫头是个聒噪性子,定然比我能给你解闷。本想着让她也过来瞧瞧你的,可你娘素来爱清净,便就作罢了。”
    “长公主殿下怜爱,臣女受之有愧,一时半刻未能履行伴读职责,还请长公主勿怪。”谢瑶光是个知进退的,长公主抬爱是一回事,自己识不识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到这个,倒也不急,且让华月那丫头再野两天。”长公主笑了笑,“黄夫人也到了,等过两日你好全了,我便替你引见。”
    两人说话间,凌氏端了药和吃食从外头回来,打从上次宫女送来的饭食吃得谢瑶光上吐下泻,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没了,看得凌氏是阵阵心疼,凑巧这侧殿有个小厨房,她便求了靖国公,叫人每日送了新鲜食材来,亲自下厨给女儿做饭。
    “听说长公主殿下来了,臣妇慢待,请殿下恕罪。”凌氏一身素色衣衫,大抵是在厨房待得久了,路上又吹了冷风,脸颊透着一抹红。
    “我就不爱听你说这样的话,客气来客气去,把咱们几十年的情分都客气没了,我又不是那不讲理的,还能真治你个怠慢之罪不成。”
    说起来崇安长公主只比凌氏大五岁,可她的孙女却跟谢瑶光年岁相当,想也知道她当初生下谢瑶光有多不容易。
    “既然你这般说,我就不客气了,小七还饿着呢,我先陪她吃完饭,再陪你说话。”凌氏这话说的虽然不客气,却不是没道理的,往远了说,她的生母是周皇后的表姨母,崇安长公主生母微贱,又是养在周皇后膝下的,两人勉强算得上是有亲缘,往近了说,凌氏少时曾经给长公主做过几年伴读,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如今长公主的体面又是仰仗靖国公得来,两人亲近些自然是理所应当。
    几个宫女却是不知内情的,见凌氏无礼,便想要教训她,却被崇安长公主拦下了,她笑道,“你这人啊,一会儿一个样,刚还客客气气行礼呢,这会儿就蹬鼻子上脸了,我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
    “哼!看不下去,想不看也成啊,废了那一双眼珠子就行。”凌氏这话说得冷酷无情,长公主身畔伺候的几个宫女瞬时脸就白了。
    谢瑶光轻轻叹了口气,那日自己吃坏了肚子,凌氏大发雷霆,几个宫女当着面儿唯唯诺诺,转过身却暗讽凌氏仗着靖国公府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成宫里头的主子,也难怪她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
    “好了好了,瞧你把他们吓得,有气也不能这样撒。”崇安长公主从案几上的食屉中捏了块糕点咬了口,笑道:“说起来阿茹的手艺倒是渐长,记得你以前还时常送我些小点心,这些年却再也没吃过了。”
    “你我都有儿女家业累身,哪能像做姑娘时那般悠闲,这几年不只是同你,咱们以前交好的姐妹,几乎都没有走动了。”凌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不说这些了,这糕点是给小七喝完药甜嘴的,你要真想吃,等过几天出了宫我特意给你做一回。”
    崇安长公主本来感慨万千,突然听到这话,一愣,紧接着笑了笑,说,“那倒不必,我就是许久没吃了尝个鲜,又不是小孩子贪嘴,不过你家这丫头可不像你小时候那般护食,瞧她那呆愣愣的模样,脸蛋嫩的能掐出水来,我看着就想捏一把。”
    “看看就行,万一给捏生气了,我可不哄。”凌氏笑道。
    谢瑶光看着两个大人拿她打趣,分外无语,能不能考虑考虑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第17章 幕后主使
    第17章幕后主使
    廷尉司的手段瘆人,可那匈奴女刺客嘴巴却紧得很,任凭几位官员如何用刑,愣是一句话也不说,最后还趁人不注意,竟然咬舌自尽了。
    萧景泽知道此事后什么也没说,他坐上龙椅,不知出乎了多少人的意料,有人想杀他,也是应当的。
    凌傲柏却大发雷霆,将廷尉司的一众官员斥责了一通,限期破案。
    “大将军何须发这么大的火,让他们接着查便是了,那匈奴人连汉话都说不熟练,却能混入皇室教坊,必然有人从中接应,顺藤摸瓜,看看是否能揪出幕后主使。”
    原本战战兢兢冷汗直流的廷尉司众人听到萧景泽这话,纷纷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皇帝年少仁慈。
    不料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坐在主位上的少年帝王又道:“这样一桩案子,关系着国之根本,现如今匈奴奸细能混入教坊司,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混入宫中,徐青,朕记得你们家三世廷尉,若是你没学到你父亲祖父的半点本事,朕可就要考虑,你适不适合坐在廷尉司的椅子上了。”
    恩威并施是做皇帝必须要学会的,凌傲柏看着以徐青为首的廷尉司几人噤若寒蝉,又看看萧景泽面无表情的脸,心底十分满意。
    谢瑶光在宫中养了些许时日,长公主除了先前来过那一回,之后几次都是遣了华月郡主领着人送东西来,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补品,但更多的是些新奇的小玩意。大抵是因为上回她同长公主抱怨宫中生活太闷的缘故。
    好在华月也不介意这些,她渐渐同谢瑶光相熟,话也多了起来。
    谢瑶光身子好起来之后,便同华月一起去上课,而凌氏,则在前几日便出了宫,侯府家大业大,离不得人。
    先前刺客潜入宫中之事迟迟没有下文,谢瑶光心中好奇,旁敲侧击地问华月郡主。
    “我也不晓得,好像前几天听祖母提起来,说是那刺客死了,可背后指使之人还没查出来,皇上和大将军让廷尉司限期破案呢。”
    “死了?”谢瑶光吓了一跳,对于这桩案子事后如何,史书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她细细回想,却也想不出端倪,只记得刺杀案发生不久后,廷尉司徐青被贬谪到了荆州做太守,而端王和怀王四月初就被遣回封地守孝。
    难不成这二位才是幕后主使?可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谢瑶光的猜测不无道理,若说萧景泽死了,谁人得利,无非是怀王端王。可是端王素来愚笨,又不爱参与朝政,怀王狼子野心,上辈子还起兵谋反……
    想到这里,谢瑶光隐隐觉得,此事的幕后主使,或许就是怀王。
    华月郡主对她的心思一点也不知,笑道,“死了就死了呗,一个匈奴刺客而已,不过说起来,教坊司里倒还真有不少胡人,她们跳的那个胡旋舞,是一等一的好看,可惜祖母说那些人未曾开化,不懂中原礼仪,我只跟着怀王舅爷爷看过一回,就被骂了好一通呢。”
    “怀王经常去教坊司吗?”谢瑶光问。
    “当然了。”华月道,“怀王喜欢美人,教坊司的人都是经过调教的,听说还有不少人是犯官之后,大家闺秀出身,比起秦楼楚馆的人,肯定好多啦。”
    怀王常去教坊司,与里面的人相熟,如果是他安插人手,让刺客潜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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