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见着他,也不忙着选布料了,忙凑到他身前,娇笑道,“世子爷回来了,在衙门累了一天了,快坐下来歇歇。七小姐这不是要过生辰了吗?夫人说是给她做几件衣裳,正在这儿选料子呢,您说说,咱们七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穿上这宝石红乘云绣做出来的曲裾得有多好看。”
    谢瑶光摇头,“那般艳俗的颜色我可衬不住,姨娘还是别胡乱出主意,我一个姑娘家,穿藕米分和月白这两种颜色最合适。”谢瑶光身上就穿着件月白色镶翠玉边的襦裙,一头青丝被拢到耳后,只靠着一根羊脂白玉簪轻轻别着,皓月般的眸子熠熠生辉,虽说年纪尚小,整个人却看着清清爽爽地,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脱俗气质。
    谢永安盯着女儿瞧了半晌,脸上的不郁之色愈发浓重,他就想不通了,凭着小七的才学相貌,凌傲柏那个老小儿凭什么说她不能入宫做皇后!只要小七做了皇后,那他就是国丈爷,往后安阳侯府更进一步,他靖国公算个什么东西!他迟早要压他一头,叫他好好看看自己的脸色才是!
    谢瑶光被她爹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道谢永安该不会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吧?正想问问他,却忽然听到他对柳姨娘说:“既然是给七小姐选布料做衣裳,那便是夫人的事儿,你跟着插什么话,还不快回自己院子去!”
    “可是……”柳姨娘愣了一下,倍觉委屈,搓着手想解释,但谢永安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冷着脸不耐烦地说道:“可是什么,有什么好可是的,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赶紧回自己院子去,少在这儿碍事!”
    柳姨娘入府多日,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一双眸子瞬时就沁出泪花来,委委屈屈地挪着脚步往外走,还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谢永安,期盼着他能开口叫自己留下,可惜谢永安的心思压根没在她身上,柳姨娘的眉眼可谓是全都抛给了瞎子,只能黯然离开了荣安堂。
    凌氏见谢永安这架势,心知他大抵是有事想跟自己说,虽然心中极瞧不上他的做派,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他这个侯府世子留了几分颜面,她挥挥手对褚绣娘道:“你且先回去,把布料册子留在这儿,等回头小七选好了,我差人送到锦绣坊去。”
    褚绣娘忙收拾了东西,带着小徒弟告辞了。
    凌氏又叫丫鬟们领着谢瑶光出去,却不料谢永安竟然摇了摇头,指了指青姗、青雪和青宛这三个在屋里伺候的丫鬟,道:“你们出去,小七留下,出去把门给我关紧了,谁都不许放进来,听到了没有!”
    青姗几人是凌氏身边的丫鬟,素来只听凌氏的吩咐,闻言一水的看向凌氏,谢永安见自己说话不好使,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眼珠子都红了起来,“还不快滚!”
    凌氏冲几个丫鬟点点头,示意她们先出去,等到门合上,她才问道,“世子今儿怎么了?怎生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谢永安在靖国公那里受了气不说,还被他好一通教训,此刻见着凌氏也全然没了平日里要捧着她的心思,见桌上放着茶碗,当下拿起来就摔在地上,“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好父亲!”
    凌氏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冷眼看着他,“且别说是因为什么事儿,你当着小七的面摔东西,也不怕吓着她!”
    “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你爹!要不是你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谢永安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坐了下来,“我有个事儿跟你说,长公主这些天正在给小皇帝选妃的事儿你知道吧?我想了想,咱们家小七才情相貌在长安城的大家闺秀中皆属上乘,如若进了宫,定然是椒房的不二人选!我跟父亲商量了一番,想把小七送进宫,侯府的情形你也知道,打从先皇驾崩之后,咱们就没有以前那般受宠……”
    “把小七送进宫?也亏你想的出来!”凌氏听罢这话,心中怒气陡升,“敢情就是因为我爹拒绝这件事,你才在我这儿发火!谢永安,你也不想想,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把她送进宫是想做什么,卖女求荣吗?我告诉你,不可能!这事儿我绝对不会同意!”
    事实上,从谢永安开口的那一刻,谢瑶光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凌氏对这件事的态度,明明娘亲是不同意她进宫的,那么以她和长公主的交情,自己又怎么会被送进宫呢。
    “小七是我女儿,她的事儿我说了算,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谢永安一甩衣袖,走到谢瑶光身边,这才温言道,“小七,听爹的话,你平日在府里头,你娘常说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等到你进了宫,就没人敢跟你说这些话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过得比在咱们家快活多了,知道吗?”
    谢瑶光犹记得自己上辈子就是被这番话给诓骗了,只不过那时是谢家已经上下打点好,要将她送进宫时,谢永安把她叫到跟前叮嘱时说的,不过还真托了重生的福,否则她也不可能见到谢永安这样善变的一面,前一刻还对着她娘亲狂风大作,下一刻到了她面前就成了和风细雨,当她完全没听见他们两人刚刚那番话似得!
    凌氏生怕女儿被谢永安哄弄,急忙走过来,拉着谢瑶光的手说道:“别听你爹胡说,一入宫门深似海,那地方可不是好待的,你……”
    凌氏话音未来,忽觉脸上一痛,谢永安反手扇了她一记耳光,喝骂道:“贱人!”
    ☆、第46章 软禁
    第46章软禁
    凌氏嫁入安阳侯府这二十几年来,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安阳侯夫人死得早,她没有过过伺候婆母的小心日子,娘家势大,深受睿宗皇帝宠信,凌氏作为凌家长女,更是受封三品诰命,要是品级,比谢永安还高出几分,这些年在谢家,纵使跟谢永安没了夫妻情分,她也照样过得舒坦无比,就连谢光正同她说话,也是有商有量,客客气气的。
    而谢永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年少时风流倜傥,生就一副好相貌,又惯会甜言蜜语,凌氏那会儿情窦初开,一颗芳心便被轻易俘了去,成婚之后,两人也是有过几年恩爱日子的,奈何谢永安是个喜新厌旧,不思进取的,凌氏苦劝无果,最后彻底冷了心,可她到底不是一般人家里养出来的人,没有怨怼和愤恨,而是干脆将这个人抛诸脑后,谢永安再窝囊再糊涂,只要她身后站着靖国公府,他就永远要顾着她的面子。
    事实上,不止凌氏一个人这么想,就连安阳侯府的下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即便是谢永安数月不踏足荣安堂,他们也不敢在夫人面前造次。
    谢永安的这一耳光着实让人始料未及的,尤其是凌氏,捂着吃痛的右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那目光中的情绪太过复杂,有愤怒、失望、无奈和隐隐的坚决。
    谢瑶光立时从椅子上挑了下来,小小的身子将凌氏护在身后,一双湛亮的眸子满含怒意,冷冷地瞪着谢永安。
    被女儿瞧得有些不自在,谢永安转开脸,将颤抖着的手收了回来,打出这一巴掌,他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若不是被气急,他是不可能这样做的,但不可否认,那一耳光扇出去之后,他心底瞬时感觉到一股快意,只是此刻,谢永安说什么也不可能承认,他软了言语,半弯着腰摆出一副慈爱的神情,“小七,爹全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听话。”
    谢瑶光嗤笑,“进宫?听话?我可不敢,万一遇上个像你一样打女人的该怎么办?”像萧景泽那样温和的人自然不会同弱质女流动手,她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刺他几句。
    果不然,谢永安被这几句暗讽说的浑身难受,却仍是耐下性子劝解道:“你入了宫,家里头给你使使劲,把你拱到皇后的位子上去,母仪天下,谁敢动你!”
    谢瑶光听到这话颇觉好笑,瞧瞧她爹这话说的,好像皇帝的后宫是自家宅院一般,说封哪个就封哪个,就连皇后的位子也是囊中之物一般,得亏了这处只有他们几个人,不然这话传了出去,整个安阳侯府也难好得了。
    见女儿脸上露出丝笑意,谢永安以为她被说动了,忙道:“小七,只要你应了爹这一桩事,往后你说什么爹都随你。”
    谢瑶光假装犹豫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
    凌氏见着这幅情形,心里恨不得撕了谢永安,只是性格使然,她不可能像市井泼妇那样扑上去同谢永安厮打,正琢磨着要怎么劝说女儿莫要相信这个男人,就瞧见谢瑶光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不要妄动。
    那样充满自信,胸有成竹的眼神,不知怎的,让凌氏陡然升起几分信任,当真没有再发作,而是静静坐在一旁。
    谢瑶光嘴皮子利索,三两下将谢永安糊弄了过去,好不容易将他送走,这才向凌氏解释道,“他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主子,若是同他起了正面冲突反倒不好,娘且先忍下这一口气,等小七为你为你报仇!”
    女儿一番小模样,信誓旦旦地说着话,倒把凌氏逗笑了,她将谢瑶光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爹这样的浑人,犯不着为她生气,只是他起了要将你送进宫的心思,只怕是不将我们娘俩放在眼里,抱了想压过你外祖父家的心思。”
    “像他这样耽于玩乐之人,哪里会突然这样,恐怕是祖父的意思。”谢瑶光心知谢永安这样的纨绔,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层上,若没有谢光正在前头引着,他哪里会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恐怕就连谢光正也没想到,向来软弱无能的儿子,会甩了凌氏一耳光。
    儿女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谢氏父子一定要将小七送进宫,只怕单凭自己的拦不住的,而靖国公府说白了,并没有那个立场去拦。
    凌氏向来镇静的脸上染了一抹愁色,衬得右脸颊愈发红肿。
    谢瑶光见状,一面吩咐下人去拿消肿止痛的膏药来,一面对凌氏低声解释道,“其实娘亲不必担心,长公主要为皇帝选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先前同他开过几句玩笑,他并无纳妃的意思,想必祖父他们的心思未必能如愿。”
    “但愿如此。”凌氏听了这话,沉默半晌,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丫鬟将膏药拿了来,谢瑶光并不假手他人,亲自为凌氏抹药,这一举动着实让凌氏心中熨帖了几分,道,“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什么瓷玉做的人,碰一碰就碎了。”
    “娘亲在我心里,可不是如瓷玉一般漂漂亮亮。”谢瑶光笑了笑,声音低了下来,斟酌着说道:“娘是为了我,才委屈在侯府罢,小七不愿意看着娘受委屈,也不愿意让您为了我受委屈,像娘这样的人,不该整日为了宅院琐事忙碌,该活得快活些才是。”
    “你是意思……”凌氏听她这一番话,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我的意思是,娘亲不必顾忌我,若是不想同谢永安继续过下去,就不要过了。”谢瑶光以前觉着,谢永安同凌氏相敬如宾也有无不可,但谢永安这一巴掌让她不得不多想,明明娘亲可以不用受这份气,又何必非得待在安阳侯府呢。
    凌氏听明白谢瑶光的意思,一双凛冽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中暗暗感慨,小七到底是长大了,知道顾念着亲娘。她笑了笑,“你叫我和离,无非是怕谢永安仗着男人气力大,再来这么一遭吧,其实娘不是没想过和离的事儿,只是到底不忍心把你一个人留下,小七,你是娘的心头肉,只要你过得好,娘就不觉得委屈。”
    这的确是凌氏的心里话,实际上按着她的身份,想要和离并不难,更何况大安朝民风开放,寡妇再嫁,夫妻和离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连睿宗皇帝的生母,都是二嫁之身,只不过凌氏走容易,想要把谢瑶光带走就有些难了,无论怎么说,谢瑶光也是谢氏长房唯一的嫡女。
    听着这些话,谢瑶光不由得就想到上辈子凌氏死时的场景,她鼻头一酸,强忍着才没有流下泪来,她在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就曾发誓,这一世定要护佑娘亲一生平安,如今想想,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只顾围着萧景泽打转了。
    谢瑶光心中满是自责,她低头思索了一番,对凌氏道,“我不一定非得留在安阳侯府,入宫何尝不是一条好出路。”
    凌氏摇摇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她看向谢瑶光,目光灼灼,“小七,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真的想进宫?”
    谢瑶光从未在凌氏面前掩饰过同萧景泽的来往,要说她性子闹腾爱交朋友吧,可偏偏她同长安城别家的小姐公子们几乎无甚往来,也难怪凌氏会这么想,只不过谢瑶光并不想在这时候同她娘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她即便说了什么,凌氏恐怕也只会当她小孩心性,一意阻止,到时候反倒弄得不好,所以她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就算是娘同谢永安和离,我照样是娘亲的女儿,我想跟着娘亲,难道还要经过谁的同意不成?大不了求皇上给一道谕旨,准我跟着娘不就成了。”
    “就你心思多,你当皇上的谕旨是想求就能求来的。”凌氏笑骂了一句,却也真的考虑起这个提议来。
    母女俩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到了用膳的时辰,却不见厨房送膳食来,凌氏唤了青宛进来,叫她去厨房问问是怎么回事,谁料青宛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说是有人杵在院子外边守着,不许里外的人进出。
    呵呵!谢瑶光冷笑一声,只怕是谢永安扇了凌氏那一耳光,现在知道后怕了,担心消息传到靖国公府去,又怕靖国公会阻挠自己进宫之事,才叫人守在荣安堂外头吧!
    凌氏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也不好看起来,谢永安的那一巴掌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再怎么说她是凌家长女,以安阳侯府如今的情形,还得仰仗国公府的鼻息,她当真没有想到,谢永安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将她软禁起来。
    低着头琢磨半晌,凌氏提笔写了封信,交给最不爱说话的青雪,道:“你且等等,入了夜之后从后门出去,将信送到东市书局,何掌柜看到信函,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第47章 和离书
    第47章和离书
    谢瑶光的确没想到,一直跟在娘亲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青雪竟然是个练家子,数尺高的院墙,脚尖轻点这树枝就翻了过去,凌氏见她瞧得稀奇,笑道,“你若是喜欢,往后就叫青雪跟着你。”
    “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青雪是娘身边的丫鬟,给了我怎么行,我跟前有香儿就成了。”谢瑶光摆摆手,揉了揉肚子,想起晚饭到这个时辰也没吃,不由问道,“谢永安该不会是想就这么把我们饿着吧。”打从谢永安打了凌氏那一耳光,谢瑶光边不再称呼他为爹,而是直呼其名。
    “饿了?”凌氏向来饮食清淡,不重口腹之欲,这会儿心思全都在如何避开这桩祸事上,一顿没吃倒没觉得有什么感觉,此刻听闻这话,挑了挑眉,“我去叫人送些食材来,厨房的人进不得这院子,难不成还不准咱们自己个儿生火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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