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籍伸了一个懒腰,脸颊有一滴水,不是泪水,是露水。谁叫他睡在草地里呢。苏
    籍睡过象牙床,睡过白玉床,在罗浮山上时还突发奇想,睡过万年寒玉雕琢出来的床,还试过引来温泉水制作的水床,也睡过正常的床。
    可是这次他躺在青青草地上睡了一夜。来
    自地底的那个小太阳心脏般的跃动成了他的催眠曲。苏
    籍抛开对它的戒备后,这一夜睡得无比安详。
    自从老头子消失,他很少睡得这样踏实。
    最教人敬畏的是缥缈莫测的上苍,而最教人心安的是厚重无言的大地。天
    高如君父,不可测,不可度。地
    厚如慈母,那是所有一切生灵的归宿。与
    其揣测高不可攀的上苍,热爱脚下慈和的大地,才是人们更应该做的事。
    生于此,长于此,归于此。
    很少有人愿意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太多人不喜欢想象自己的人生有终点。在
    天地宇宙面前时间没有长短,人和万物才有。因
    为生而有涯。苏
    籍曾为此感到惶恐,悲哀,不知所措,到如今也是这样。
    故而他很少去想这些事。
    相比常人,他是能更看淡生死。
    看淡,并不代表一点都不在乎。只
    是相比一般人,他确实算得上不在乎了。
    饶是如此,李玄玄将一具干尸摆在他面前时,他依旧不免动容。昨
    日她还是水灵灵的姑娘啊。
    “幽谷的人很少,所以每死一个,对她们而言都是大事。”李玄玄淡然道。
    苏籍道:“你还有想要说的?”
    李玄玄迟疑一下,继续道:“你莫非不知道?”苏
    籍道:“我看得出她一身的精气都给人吸走了,实在可怕。”一
    个人死了便死了,还要被人夺走一身最宝贵的精气神,那简直等于炼气士说的神形俱灭,这对笃信鬼神的此间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会觉得下手的人无比残忍恶毒,毫无人性。用
    个简单的词来形容,那叫“人神共愤”。李
    玄玄道:“你会被列在怀疑的目标上。”苏
    籍道:“为何?”李
    玄玄道:“看来你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你们清微的先天气功还有另一种作用。”苏
    籍道:“吸收别人的精气神,化为己用?”李
    玄玄道:“通幽境便被道家称之为先天,那为何清微的先天气功仍是世间独一无二呢?因为清微的先天气功带有洗练精气神的效果。即使和自身的精气神属性相异,在清微的先天气功作用下,亦会被洗练为纯粹的先天之气,化为己用。所以清微的先天气功才能从一开始练先天之气,因为其本身从修炼之初,就在掠夺天地间那些游离的精气。”苏
    籍道:“我从没干过这种事,而且师父传我先天气功时,也没教过我吸收别人精气神的法门。”李
    玄玄道:我当然相信,事实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苏籍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李
    玄玄道:“应当没有。”苏
    籍道:“你觉得幽河的人会相信是我做的?”李
    玄玄道:“如果冰后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也会变成是你做的。”苏
    籍笑了笑道:“我明白了,幽河找不出凶手,就会把压力放在我身上,逼我去找出凶手,否则我就洗不清冤屈。”李
    玄玄点了点头道:“这是可以预料的事。”
    苏籍道:“看来这是唐缺给我出的第一道难题。”
    他又叹口气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唐缺已经拿到了黑山令。”李
    玄玄道:“小郡主说过,那两名冰魅和唐缺有关系,你将黑山令给她们,等于是将黑山令交给了唐缺,你现在后悔吗?”
    苏籍道:“毕竟唐缺已经找到了那怪物,我愿赌服输,将黑山令给他,倒没什么。”
    李玄玄道:“你现在还很淡定,莫非此事你已经有预料?”苏
    籍道:“只要黑山令不在你我手上,那么落在在王庭附近任何其他人手上,都必定会落在唐缺手上。因为现在而言,这片地域,只有你我才能让他忌惮。”李
    玄玄释然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早有打算,是否你已经在黑山令上做了手脚,现在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唐缺?”
    苏籍道:“唐缺哪有那么容易被找到,不过我们可以去找另外一个人。”
    ……
    春夏秋冬,任何一个季节,都有阳光明媚的时候。
    阳光为何明媚,那是因为地上的景物是生机勃勃的。
    如果万物凋零,阳光怎么能明媚起来。即
    使最寒冷的冬季,其实也能找到仍是焕发生机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往往会有阳光。王
    庭所在的气候堪比中原,现今更是春天。
    所以不难找出一片蕴藏生机的地方。用
    很诗意的地方来形容,那就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粗
    俗一点,那就是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交配的季节。
    这里的万物,应该除去人。因
    为人类的交配,不分季节。
    两只蛇正纠缠在一起。
    苏籍注意到了,雄蛇有两个生殖器。过
    去他很少注意这种事,所以有点惊讶。
    李玄玄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苏籍道:“你最近怎么不养蛇了?”李
    玄玄道:“觉得麻烦。”
    苏籍道:“我现在很佩服你的淡定。”李
    玄玄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苏籍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们要找谁了吧?”李
    玄玄以默然回应。她
    偏过头,看向远处的一株树。
    树叶沙沙作响。下
    面站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那
    个青铜面具人。
    “师妹,许久不见。”
    青铜面具人就是蛇王。他的声音和在王帐时完全不同,却正是苏籍听过的蛇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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