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待曹植想通,郭嘉便在这微妙的感觉中淡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四公子但凡有任何用的着在下的地方……除了世子之位,在下定在所不辞。”
    然后,他见得对面小少年微瞪大了眼。
    曹植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喜欢之人,竟认为自己是为了世子之位才接近于他?
    曹植失笑。
    他盯着郭嘉的眼,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他从前便觉这一双眼很吸引他,如今看来亦是如此。
    他也不反驳,反而露出个无害的微笑:“除了世子之位么?”
    郭嘉细细分辨他的神色,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强自压下这种感觉,一字字淡道:“除了世子之位。”
    然后,他便见对面的少年笑弯了眼。
    “……”郭嘉敛容,浅饮一口温水。
    所以,这种不详的预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操归来时,遇到了一个难题。
    曹洪家人因犯了罪,被许昌太守扣押于牢房之中。曹洪先前去请太守高抬贵手,却被对方关在门外两个时辰。
    曹洪登时怒极归来,请求曹操做主从中调解。
    曹操一口答应了,询问曹丕几人道:“这件事若交由你们,你们怎么做呢?”
    曹彰当下果决道:“他宗族犯的是死罪,当斩!”
    曹丕皱眉。
    曹操询问其意见时,曹丕不动声色端详曹操。见他面上并无多少表情,才小心道:“众所周知七年前曹洪救过父亲一命,父亲如何能不顾他的宗族呢?”
    曹操颔首一叹:“丕儿说的不错,是以为父不能不管啊!”
    曹彰紧紧皱了浓眉:“但父亲曾教导儿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岂能单独撇开曹洪一家呢?”
    曹操瞥了他一眼,笑出了声:“这些东西你倒是记得住,怎么为父命你读书写诗,就跟要你的命一样呢?”
    说完他不看曹彰满面菜色,转而问曹植道:“你呢,可有什么好办法?”
    曹植思忖片刻。
    曹操既然询问他们了,必然是不想将人放出来,可惜又不得不命人去放。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曹冲罢。
    他便也随之摇了摇头。
    曹操叹了口气,最终看向曹冲:“仓舒,你说呢?”
    曹冲胸有成竹道:“父亲不若晚间宴请曹洪以及太守,再详谈此事。”
    曹操目露笑意。
    曹丕眼中掠过一丝寒芒,飞快掩去,微笑起来。
    夜宴之际,太守姗姗来迟。曹操询问缘由,答曰:已斩曹洪亲族。
    ☆、更新更新
    曹植找上曹操时,曹操正为头疼之事烦忧,他便命人去请华佗前来治病。听闻曹植所言,挑眉道:“你要跟随奉孝学习?”
    曹植恭恭敬敬道:“儿听闻先生计策屡试不爽。甚至在重病时候,更有遗计坐收袁尚兄弟人头,因而对先生倾慕不已。儿想跟随先生学习这些,将来也能为父亲分忧。”
    曹操看了曹植一眼:“你对这些有兴趣?”
    “是。”
    曹操面上这才有些许诧异了。
    他上下凝视曹植许久,在他期许的神色里略略颔首道:“你若想要学习,也是可以。只是军师身体并未痊愈,你不要多做打扰。”
    “是,儿谨遵父亲之命。”
    得到了曹操许可,曹植的叨扰也显得愈发正大光明起来。曹丕听闻此事,不免询问曹植。得到于曹操昔日听闻一样的答案,终究远望他的背影,掠去心中淡淡的怀疑。
    也唯有郭嘉才知曹植找他究竟所为何事。
    曹植前来的第一日,正值二月下旬春光最为明媚之际,当时曹植以郭嘉身体不好当四下走走看看好风光为原由,与他一同出游半日。后又时常命人往郭嘉小院送些东西,
    郭嘉愈发疑惑。
    事实上他们这类谋士倘若当能辅助主公夺得天下,最终大多都会受主公猜忌怀疑。运气好一些的能安享晚年,其中最不能碰的,便是夺嫡之争。是以哪怕曹植待他恩重如山,他也不愿相助。
    只是曹植若要跟随他学习计谋,倒是无所谓的。
    然这三月以来,郭嘉终于是觉察出些许不同了。
    他坐在石桌旁淡看曹植,身着一袭青衫长衫,面上表情是与之一样的寡淡:“四公子莫不是以为整日游山玩水闲谈天下,便能知天下大事?”
    曹植端坐于他对面,正色道:“事实上,学生有不同见解。”
    “嗯?”
    “先生之所以能从只言片语、些许行为推测出他人行事以及将来结局,本是先生心性所致。是以学生唯有了解先生,从中抽丝剥茧,才能学习先生,了解世人。”
    郭嘉用水杯沾了沾唇:“是以,你更好奇在下为何能看穿世人之心?”
    曹植微笑愈发诚恳:“常言道任何事都需循序渐进,先生本是天下无双,若学生要这些本事,岂非应最先了解先生?”
    郭嘉闻言,只是缓缓眯了眼。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不,你不想学这些……呵,其实你更想了解我?”
    如何形容这个笑容呢?
    文士们的笑容,大多是矜持浅淡的,一如荀彧,一如杨修。郭嘉的笑容多了一分真诚,却也不曾偏离这些范畴。然而这个笑容轻慢,三分慵懒,甚至眸光流转,难以形容的风流不羁。
    曹植指尖忍不住动了动,缓缓收紧。
    有些话无法宣之于口,只能以行动来述说。先前郭嘉以为他是为世子之位才处心积虑接近于他,他并不辩解。只是被自己喜欢的人误解,总是件不大愉快的事情。
    他便听得自己的声音说:“是。”
    郭嘉掩唇轻咳两声。
    他一手撑着石桌缓缓起身,忽然倾身逼近曹植,直至呼吸都洒在对方脸上。
    曹植缓缓屏住呼吸。
    他与这个人也算熟悉,与他同饮次数亦是不少,却始终从曾如此近距离接近过他。视线被这张脸填充满了,甚至曹植此刻唯一能注意到的,只有这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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