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正堂之中,贺康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衣衫,他跪在大理寺的堂上,身后是妻子瑞云。
    瑞云同样也穿着粗衣麻裳,在她们的身前是一个手拿圣旨的宫内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锦衣卫。
    “大理寺卿贺康,私改户籍知法犯法,今削职为民,永世不得录用。命大理寺司直左千户,押送人犯贺康一家前往儋州。钦此!”太监手中展开圣旨,语气平淡的宣读着。
    “草民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贺康还是恭敬的接下圣旨,脸上竟然看不出半分悲喜。
    这一纸圣旨并未在京城引起什么风浪,因为上至朝中权贵,下至普通百姓,都在盼着法丈被册封为护国大法师,反倒没人注意到大理寺卿贺康被贬儋州之事。
    因为贺康是犯人,所以他与瑞云是锁在囚车之中出的京城,好在此番押送贺康的是左千户,倒是让他们二人没有吃什么苦头。
    很快左千户就押送着贺康和瑞云出了顺天府地界,刚出地界到了一个僻静之所,左千户就命人打开囚车,将贺康和瑞云放了出来。
    “大人,既然出了京都,不如我们直接转道去西北吧?”左千户对贺康依然口称大人,当贺康被莫名其妙的罢黜时,左千户其实对朝廷也已经彻底失望了。
    贺康走下囚车,回头看了一眼京都方向,而后目光又在随行的大理寺黑衣捕快身上扫过。
    最后贺康摇了摇头,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们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前往儋州。”
    “夫君说的对,若此时我们逃脱,便是彻底的死罪。如果去的是西北,更让伯爷彻底陷入被动,儋州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随后瑞云也跟着说道。
    贺康和瑞云都知道,此刻不知有多少眼睛监视着他们,等的就是他们逃往西北,估计等他们到了西北之时,周昂包庇朝廷钦犯,意图谋反的罪名也就会坐实,到时候周昂就会陷入真正的四面楚歌。
    “此乃阳谋,便是伯爷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能贸然派人前来,倒是这一路上要劳烦左兄了。”贺康早已看透了这一切,明面上是他遭遇劫数,但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的周昂。
    “大人这样说就是拿我当外人了,大人是伯爷的左膀右臂,如今伯爷不在,下官自当护你周全,如今朝中奸邪当道,离开京都倒也落个自在。只是下官有些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下官护送大人?”左千户一脸认真的说道,眼神之中却满是疑惑。
    确实世人都知道左千户是周昂党羽,自然与贺康也是同气连枝,万万没有让左千户来押送贺康的道理。
    贺康闻言却是难得的笑了笑,而后说道:“在那些人眼中,左兄只是一个六品司直,而这儋州距离京都万里之遥,一路上更是高山峻岭,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年多时间,这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左千户虽然武道修为高强,但也只是一个六品官,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或许让他去押送贺康,只是顺手而为。
    大理寺卿被贬,如此重大的消息根本无法隐瞒,很快也传到了西北。
    当周昂看到这个消息时,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要不属下去把老贺接回来,说不定我一出现,那国师的人也会按赖不住,到时候打上一场,也能摸摸对方的门道。”宁采臣明显跃跃欲试的样子,主动请缨去接应贺康。
    论私交这么多人里,贺康与宁采臣确实是最好的,而且贺康被贬,远赴儋州,宁采臣也是真的有些担心。
    不过下一刻周昂直接否定了宁采臣的提议:“不必去了,就算我们接回贺康,无论成败输的都是我们。”
    “这个国师究竟是何方高人?短短月余就掌控京城,连李长善等人都甘愿俯首称臣?”燕赤霞对国师也是无比好奇,现在不仅是他,几乎天下所有人都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国师好奇不已。
    “终有一日我们会见到他的。”周昂的目光看向京都方向,神色很是平静,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好奇。
    此刻京都大宁宫皇极殿外,一座高台搭在了殿外广场上,整个大宁宫都被布置的热闹喜庆。
    就连京都大街小巷都一片喧嚣,因为今日就是垂拱帝册封护国大法师的吉日。
    玉泉山庄的最高处,这里有一座凉亭,江都郡主站在庭外,面朝京都方向,眼眸之中倒映出一片金色,隐约可见就是大宁宫金色的重檐歇山顶。
    “郡主,刚刚得到的消息,大理寺卿贺康被贬儋州,已经出了顺天府地界。”魏千户登上山顶,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说道。
    自从上次见过魏思贤后,魏千户已经不把江都郡主当作监视对象了,因为他明白郡主也是魏公公要保护的人。
    而那次见过魏思贤后,魏千户也彻底失去了与魏公公的联系。
    “最近皇帝也没有书信送来,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江都郡主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大宁宫方向,语气明显透露出深深的担忧。
    魏千户同样神情严峻,而后低声说道:“传言太后病重,魏公公一直守在慈宁宫,而今皇帝对国师言听计从,朝政已经被国师彻底掌控。”
    “唉......现在只有希望那个人能早些回京了!”江都郡主叹了口气,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周昂的身影。
    京都永昌里,这里还有一座兴建伯府,不过府中如今只剩一个管家和十余奴仆,平日里一直大门紧闭。
    在伯爵府的对面,就是太常卿王吉的府邸,从半个月起,王家也是大门紧闭,除了上朝之外王太常再不出府。
    甚至最近几日他更是上书皇帝,说自己卧病不起,只能在家休养。
    不过王家的后院之中,王太常却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一脸忧心的坐在书房中。
    “公公,儿媳有事求见!”忽然书房被敲响,接着响起小翠的声音。
    “进来。”王太常说了一句,目光看向房门。
    下一刻小翠走入书房,她走到王太常身前,而后手臂轻轻一抬,衣袖中落出一道光华,接着光华敛去,显露出一只手臂大小的蜈蚣来。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府中已经不安全了,要不我护送你们出城吧?”小翠神情无比凝重的说道,她的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王太常看着眼前的儿媳,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也很感谢你照顾了元丰这么久,如果事不可为,你就带着元丰离开京都吧!”
    其实自从一年前周昂第一次到府拜访后,王太常就察觉到了小翠的变化,他本是气运通天的人物,心中也是明镜一般,早就猜到了小翠不是寻常人。
    “公公,如今留在京城也是无益,何不现在我们离开?一家人平平平安在一起不是更好吗?您便是留下又能改变什么?”小翠有些不解的说道,在她看来京都已是龙潭虎穴,不如趁着今日所有人都关注着国师册封大典,一家人逃出京都。
    王太常站起身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逃去哪?去西北吗?那样正如了国师的意。”
    “我们可以回翠云山的,那里虽不是世外桃源,一家人安安稳稳过完一生是没问题的。”小翠还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不,我乃朝廷命官,虽然一生毫无建树,但却不能临阵脱逃,这朝廷终究要人去守护,如果我的性命能唤醒一些人,那便是死又如何?”王太常一脸决然的说道,看样子他也早有决断了。
    小翠见无法劝动王太常,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京城之中开始喧嚣起来,即便隔着高墙大院,也能听到人声如潮,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皇极殿外的广场上,小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恭迎在祭坛之下,傅天仇也站在前列,只是今日这位兵部尚书感觉分外的孤单。
    贺康被贬儋州,王太常抱病在家,朝中只剩傅天仇一人还能说上话。
    而傅天仇这几日也发现,原本依靠在周昂这一派系下的中层官员,最近好像都变了个人。
    人虽然还是那些人,但明显与往日不同了,傅天仇更是一个都不敢相信。
    恍惚间傅天仇听到阵阵梵音入耳,天空之中也是天花乱坠,而后不远处出现许多的人,为首一个身穿华丽法衣,浑身都笼罩在金光之中的人影慢慢移动。
    “恭迎护国大法师!”这一次竟然是小皇帝率先开口,而且主动朝着那金光中的人影躬身一拜。
    随着小皇帝行礼,满朝文武自然也对着金光中的人影行礼。
    傅天仇看到那金光尽显威严与祥和,透过金光还能看到一个面容清奇,看起来慈祥威严的男子,这自然就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法丈。
    法丈浑身笼罩着金光,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的登上祭坛。
    等到法丈登上祭坛,小皇帝亲自展开圣旨,面朝祭坛恭敬的宣读到:“天佑大宁,朕为人皇,今祷告上苍,国有法丈功德无量,朕册封其为大宁护国大法师,并赐法号‘普渡慈航’,愿国师护我大宁,保天下苍生万世太平。”
    册封的圣旨并不长,小皇帝的声音也还有些稚嫩,不过随着他亲口念出圣旨,京城上空便是霞光满天,虚空之中更是响起钟磬鼓乐之声。
    法丈不仅得了国师封号,还有了普渡慈航的法号,虚空之中更有王朝气运落下,将普渡慈航承托的更加神圣。
    忽然祭坛之上的普渡慈航双手合十,下一刻口中低声吟唱起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普渡慈航一直重复着这段咒语,明明语气很是怪异,但是落在世人耳中,却能让人产生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而后满朝文武连同小皇帝都恭敬的跪在了祭坛之下。
    傅天仇甩了甩脑袋,他感觉这声音有些诡异,不过下一刻那声音越来越多,瞬间充斥着他的脑海,即便他如何反抗,也很快被这声音控制,跟着其他人一起跪拜下去。
    国师的声音借着漫天金光传遍整个京都,大街小巷无数的百姓都朝着国师跪拜下去,京都之中国师为尊。
    西北要塞潜溪书院,当周昂踏上讲坛的时候,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京都方向,他神色微变,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一丝担忧。
    书院之中其他人虽然无法看到此刻京都的异常,但一些人也从周昂眼中看到了不同寻常。
    不过这种变化只出现了刹那,而后周昂便神色如常的坐了下去。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书院讲道了。”坐下之后周昂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而这第一句话一出口,顿时让所有人大为不解。
    无数双眼睛都好奇的盯着周昂,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下一刻周昂没有开口,而是手臂一抬衣袖一甩,随后一座一人多高的石碑出现在他身前。
    这石碑如同琉璃,两面光滑,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阵阵流光在石碑上流转。
    接着周昂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此碑无字却有文,为我布道天下所立。其中有我毕生所学,有道法神通,有武技秘法,有占卜易术,有农桑水利,还有为官之道,也有学问文章。从此以后,凡心中有求,亦无邪念者,触此石碑,便可获得最适合你的知识。”
    周昂平静的解释起身前石碑的作用,这些日子他也在仔细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传授知识?
    这个问题是从古至今都存在的,而周昂通过这大半年的讲道,也发现了这种一起讲道的弊端。
    那些听讲之人良莠不齐不说,有些明明悟性很高,但却未入门,有些虽已入门但悟性欠缺。
    同样的一段话,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和收获,时间没有达到真正的因材施教。
    因此周昂才想出了这个办法,这块石碑凝聚了周昂的毕生所学和功力,他散去的修为也都全部用来凝练这块石碑了。
    因为每一个人的不同,这块石碑会根据那人的特性和所长,为他传授最适合的知识。
    比如一个已经成就元神的强者,若心无邪念,石碑就会根据他原本的特性,传授最适合他继续修行的功法,甚至包含圣道至理。
    如果是普通人来触摸石碑,或许他会得到一套兵书,也可能得到关于农桑水利的科技知识,总之石碑之中包含无数的知识,却只会因人而异。
    “不过要想获得石碑的力量,任何触碰石碑之人,你原本所学和经验,也会被石碑收录,而后被石碑编撰成体系,反哺给其它更需要的人。这才是布道天下的真正意义。”周昂继续说道,对布道天下却有了一些重新定义。
    任何知识都需要相互印证才能进步,一味的只去吸纳而不奉献,那只是培养出一批自私自利的人。
    周昂布道天下想要的自然不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设置了许多限制。
    首先当你触碰石碑的时候,就会检验心性,如果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不仅得不到石碑中的知识,甚至还可能受到石碑力量的反噬。
    而后当你获得石碑知识时,你原本所掌握的知识也会被石碑收录,这样石碑本身也就在不断进化完善。而后石碑可以反哺更多的人,培养出更加出类拔萃,甚至是引领时代的人,这才是布道天下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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