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宴会,施畏接到太守府邀请参加,心中忐忑不安。他怕袁耀等人已经知道他的阴谋,万一这次去赴宴,被忠义将军当场拉出去砍头,这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可是万一他们只是怀疑而已,自己去赴宴表明心怀坦荡,可能会消除怀疑,自己不去反而坐实了怀疑。或者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怀疑,自己只是白白恐惧而已。
    在万难选择当中,施畏堵了一把,决定赴宴。结果果然没什么事,大家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陆康正正色,对袁耀严肃问道:“袁公子,你才高盖世,老夫甚是佩服。不过,为人不能得意忘形,有一句话,老夫想要当众说你一句,希望你不要怪罪。”
    袁耀忙拱手行礼道:“老将军有话尽管教训,晚辈俯首倾听,绝无怨言。”
    “嗯,”陆康见他表态还算满意,问道,“听说你数日前你与富商斗富,花千金购买一条丑犬,此事当真?”
    “确有此事,没想到此事传得这么快,果然不出我所料。”
    “啊!”宴会上文武百官,包括袁耀新港众兄弟,个个瞪大眼睛,好像这个效果是袁耀故意想要的,难道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喜欢炫富,挥金如土。
    “这什么话,难道袁公子别有用意?”陆康也奇怪。
    “回禀将军,耀确实故意如此。”袁耀觉得,这个场合很适合宣扬自己的“奇谈怪论”,冲击世人观念,于是侃侃而谈,“在这世上,财富只有在流通中才有价值,如果有钱人都把钱埋在后院井中,他有再多的财富也只是废铜烂铁,只有花出去的铜币它才叫钱。”
    陆康道:“难道用来扶危济困它就不是钱吗?老夫听加恩说子敬在东城,散家资,扶危困,乡民争颂,难道不比用来买天价宠物更有价值吗?”
    鲁肃听到赞扬,起身拱手致谢,却听袁耀说道:“子敬所做有时有价值,有时没有价值。”
    鲁肃急忙问道:“公子,这怎么说?”
    “对于没有劳动能力的儿童、老人、残疾人,没有收获的灾民,直接发放财物帮助,这样的扶危济困,当然是有价值的。但是,如果对有劳动能力的人,正常健康的人,只是给钱给物,却未必有价值。”
    “那应该怎么做?”鲁肃想到自己确实也给过很多手脚健壮的贫困乡党赠送过财物,却被袁耀认为没有价值,很想知道原因。
    “最好的方式是给他创造就业的机会,例如,跟他购买粮食、牛羊牲畜、衣帽布帛等等,这样一来,他有收入改善生活,你也得到所需之物。你的财富不受损,还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否则,他老是坐享其成,没有学到任何谋生手段,将来你散尽家财无力资助,他就会重新堕入贫困。所以,给人创造就业机会,让他获得谋生手段,是最大的慈善,此之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鲁肃想到自己这两年散去不少家财,但是似乎也没有帮几个乡党摆脱疲困,假以时日,自己也变穷了,他们仍然是贫困的,点头说道:“公子说的有些道理。”
    “交易是财富可以增值,可以持续,并且能够让所有人获益的最佳手段。遗憾的是,过去一直重农抑商,家家务农,使得粮食贱价,家家户户不敢生产过多粮食,一到灾年就会饥荒。而失地农民不能经商糊口,只好结伙为盗,最后弄得天下流民四起,饥馁遍地。”
    周瑜道:“公子言之有理。公子在新港执行交易自由,数月以来到新港的人人人都能找到活干,没有一个需要寻求帮助。公子常说,只要我们不去管他,他自有谋生的手段,只有侵犯别人利益的行为,我们才应该立法制止。假如动辄犯禁,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陆康道:“不重农抑商,人人都去经商,天下岂不更多饥荒?”
    “不会。如果务农的人少了,粮食价格会上涨,就会有更多人回来务农。”
    陆康微微颔首:“你想花钱可以理解,但这也不等于说应该豪掷千金,奢靡斗富。”
    “耀并非斗富,”袁耀继续抗辩,“宠物是心灵的寄托,只要财力允许,你认为它值多少它就值多少。如果买不到它,你会不愉快,但是花千金买下,你会很开心,那么它就值千金。再说,我花千金买狗,不知道将带来多少就业机会。”
    “哦?”众人又是惊奇,这还能创造很多就业机会?
    “各位看到,仅数日之间,此犬名声已经传到将军之耳,过不了多久,全天下都知道此犬价值千金,很多富贵人家会以拥有一犬为荣,交州产此犬之地,养犬之民将来会因此致富,而贩卖此犬的商人也会因此获利。还有许多为此犬生产、运输、养育提供服务的人都可以就业生存,这一千万既能让我开心,又能够帮到这么多人致富和就业,不比我拿出去随便送人更有价值吗?所以,有钱人只要合法赚钱,依法纳税,他的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得越多越能给别人致富的机会。”
    “啪啪啪啪……”
    周瑜、鲁肃和冯幂原本对袁耀千金买狗颇有腹诽,此刻豁然开朗。他们如今都是大富豪,往后可以放开手脚使劲花钱了。他们习惯了一听到袁耀的精彩演讲就鼓掌,下意识地鼓掌赞同。却见宴会厅中文武百官无一人鼓掌,三人只好尴尬地停了下来。
    陆康第一次听到这样关于财富和商业的宏论,过去无论在五经中,在《盐铁论》中,都不曾见到,他觉得震撼无比。自己本来听到此事,觉得他太过得意忘形,想教训他一顿,结果反觉得他越说越有道理,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不但知识像是无底洞,所思所想也是深邃无底。陆康突然“啪啪”拍了两下,顿时大厅内掌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热烈鼓掌,生怕老将军发现他们不够用力。
    见大家手掌快鼓肿了,陆康展开两臂压了压场,大家其实早想停了,顿时便鸦雀无声。陆康道:“加恩!”
    陆尚应道:“在。”
    “你把今日问对,替老夫整理成书,名为《袁子论富》,由老夫资助刻印一万册,广发天下名士。”
    “是。”
    次日,袁耀等人跟陆尚一起陪忠义将军到试验田查看水稻实验情况。一路上见到普通稻田长得疏密不均,高矮不同,禾苗尚未抽穗。到了试验田一看,疏密均匀,高矮整齐,禾苗已经完成抽穗,再等一个月左右即可收割。
    陆康其实经常派人观察稻田,对它的情况了如指掌。然而如今见到这数千亩水稻的景象,仍然感觉震撼无比。
    袁耀向一名参与实验的周氏农民问道:“周伯,凭你的经验,你觉得产量会怎样?”
    “回公子,产量不低于三石,可能达到三石半。”
    “这么高?”陆康虽有所思想准备,仍觉得不可思议。
    “将军,何止三石半,亩产至少可以五石半。”袁耀笑道。
    “哦!”众人大惊,这袁耀又有什么古怪发现了。
    周伯道:“公子,这稻穗虽然长得很好,但是想要超过四石,只怕很难,更别说五石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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