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几位入值的御史匆匆而来。
    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都察院的三个御史让雷给劈了!
    哪怕常洵安排人引导舆论,但是传着传着,流言依然出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变化!
    现在流传最多的一种说法便是,三皇子跟几位言官打赌,在这些人的家中立了一根旗杆,若这些言官是个好人,自然平安无事,若是心怀不轨、是个坏蛋,那便会遭到雷劈……
    结果,就有三个言官让雷给劈了!
    “原来御史也有坏人!”
    “怪不得贪官恶吏那么多,御史都跟他们是一伙的……”
    “原本还指望青天御史大老爷为咱们老百姓做主,没想到他们更坏,已经坏到了要被雷劈……”
    总共三十三根旗杆,大约有二十根左右插在科道言官的家中,只有三根旗杆遭到雷劈……但是,流言传到后来,其他人都被忽略,似乎立旗的只有那三个御史!
    三杆旗,三个御史,都被雷轰了!
    这便是外面传得最多的!
    御史都是坏人,名声都臭了!
    御史们觉得很冤,明明二十多个人,还有很多人没有被雷劈的!更何况,被雷劈的是三个给事中,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给事中不是御史,给事中跟他们御史、甚至跟都察院都没有任何关系!
    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中合称科道言官,但他们的职权并不一样,六科给事中甚至跟都察院没有关系,而是直属皇帝。
    但是在京城的老百姓看来,科道言官,那就是御史。
    要不怎么都说“科道言官”?
    而御史的名头又那么响亮,顿时便成了背锅侠!
    相比都察院御史的郁闷,六科的公署内,气氛更加压抑。
    几位被立了旗杆,却没有遭到雷击的给事中,还有那些没有“来得及”上书弹劾“妖书”的给事中,恼火之余,也暗暗庆幸!
    幸亏没有被雷击!
    幸亏……没来的及上弹章!
    这要是上了弹章、立了旗,然后又被雷击,那名声可就毁了!
    旗不能乱立!
    科道言官,不比翰林院庶吉士清贵,靠的便是刚正不阿之名,这名声一毁,前途可就黯淡了!
    “可恶!实在是可恶!”
    兵科,都给事中张辅之双目赤红,气恼得无以复加。
    他逃过一劫,庆幸之余,又感无比的羞恼。
    前来公署这一路上,所遇诸人看向他的目光,尽皆充满了异样。
    甚至有同僚上前问他是否遭了雷击。
    甚至还有人绕着他走,似乎是怕靠近了会遭雷劈?
    这叫什么事?
    堂堂的六科,已经成了笑话!
    三十三杆旗,就他们六科的人遭了雷击……
    民间无知百姓的流言影响不了御史们的前程,但是同僚们的目光,却让六科的给事中无地自容。
    在很多人看来,六科官员的道德水准似乎都是值得怀疑的……
    否则,为什么会被雷劈?
    至于《雷电启蒙》,看过的人很多,理解的人不多,这时候也都选择性的忘记了。
    六科给事中的工作便是怼人、怼事,平常得罪的人不少,现在自然少不了有人会落井下石。
    “成可兄……”
    户科,都给事中李应策闻声抬头,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孟侯贤弟,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来者是内阁中书科的中书舍人毕懋康,中书科的公署也在午门外,六科旁边。李应策与毕懋康相熟,不过在公署,他们很少会去对方那里。
    毕懋康拱了拱手:“听闻……昨夜有几位科道官遭了雷击,心中担忧,看到成可兄没事,便放心了!”
    “呵呵……”
    李应策不由干笑了两声:“此事……不提也罢!”
    毕懋康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成可兄,昨日三殿下用的……可是真的普通旗杆?”
    李应策点了点头:“确是普通的木杆与铁线,我亲自看了……”
    毕懋康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然后安慰道:“成可兄,既然如此……外面那些流言,大可不必理会。”
    毕懋康道:“三殿下的那本《雷电启蒙》,我也看了,若书中所言正确,这雷击一事,与人的善恶品德并没有关系!所谓引雷旗杆,与书中设计的岗亭试验、电风筝试验颇为相似,引雷旗杆果真引下雷电,似乎更能佐证书中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李应策不由苦笑:“李某刚刚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李应策上过《乞敕亟定岁差以答舆望事疏》,支持邢云路、朱载堉改历,态度颇为公允;而毕懋康则是《军器图说》的作者,设计了世界上最早的燧发火枪,两人对数学、器械等学问,也算有所涉猎,但《雷电启蒙》还是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
    毕懋康道:“多方观察、严谨归纳、大胆假设、仔细求证……三殿下这本《雷电启蒙》,论断正确与否,毕某不敢妄断,但论述求证之过程,还是颇为让人信服的!”
    李应策也不由点头:“《雷电启蒙》的第五章提出了电也能计算,若是能够积累大量数据,计算的结果也正确,那么可信度便更高了!”
    文华殿值房,另一位中书舍人赵士桢刚刚找来《雷电启蒙》的抄本。
    赵士桢这个中书舍人跟毕懋康不同,中书舍人包括内阁中书科舍人、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直文华殿中书舍人、直武英殿中书舍人。
    两人同属中书舍人,一人写了《神器谱》、一人写了《军器图说》,堪称明代最为杰出的两位火器专家,此时却并不认识。
    赵士桢看了一眼门外,方才坐于案后,打开《雷电启蒙》。
    文华殿,原是皇太子出阁讲学的地方,英宗少年登基,便将文华殿的储君出阁讲学变成了国君的经筵日讲,之后成为惯例,储君便改为在文华殿东配殿讲学。
    直文华殿中书舍人奉旨抄书,跟东宫没有关系,不过因为同处一个大院,赵士桢同皇长子朱常洛,以及几位讲学的官员都比较熟悉。
    在立储问题上,他也是支持朱常洛的。
    后来的妖书案,便有人指控赵士桢乃是始作俑者。
    他也算一个铁杆的“皇长子派”。
    赵士桢带着“找茬”的心态,打开了《雷电启蒙》。
    过了片刻,赵士桢皱起眉头,而且越皱越深。
    又过了片刻,赵士桢忍不住一拍桌子:“奇思妙想,当真是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却又严丝合缝……”
    赵士桢捧着《雷电启蒙》,越看越激动:“此乃神书,真乃神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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