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结果如何,内官监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至于工部那边……外廷对他们母子诸多非议,但就事论事,常洵还是想试试。
    明日便要议事,常洵写稿之余,又连夜翻了一下相关资料,主要是查了紫禁城的营建,古代防雷技术,还有工部相关官员。
    常洵不用去藏书的武英殿,或者内阁的红本库,作为人类文明的重要成果,学霸资源库中拥有极为丰富和全面的紫禁城营建资料,而工部的官员如果有什么著述,甚至奏折、文章,也同样会被收录。
    作为学霸,常洵习惯了晚睡早起,第二天上午,他正准备去承天门外的千步廊,朱常洵的舅舅,也就是郑贵妃的兄弟郑国泰却找来了。
    “微臣郑国泰,见过三殿下!”郑国泰穿着锦衣卫的飞鱼袍,玉面红唇,风流倜傥,颇有乃姐的几分样貌。
    “舅舅切勿多礼!”常洵连忙伸手拉住郑国泰。
    郑国泰看了看左右:“皇贵妃又去启祥宫了?”
    常洵点了点头,郑国泰凑到他面前,小声道:“听何公公说,你要对外售卖避雷旗杆,何公公的意思是让咱们郑家一起做……”
    郑国泰道:“当然,舅舅这一份,还是殿下您的,舅舅只要赚点辛苦钱就行。”
    “何江找过你?”常洵微微皱眉。
    这个何江动作真够快的,或许是发现自己对这事不是很上心,转头便去找了郑家。
    郑家出面,常洵自然脱不了干系。
    郑国泰连忙点了点头:“是啊,何公公说这是几十万两的大生意……”
    常洵看了郑国泰一眼:“你觉得……这钱可以赚?”
    “当然可以!”
    郑国泰略显兴奋地说道:“现在外面都在说,是殿下招雷劈了那几个御史,殿下能招雷,自然也能防雷,谁不想买一根殿下设计的避雷旗杆以保家宅平安!”
    常洵摇了摇头。
    这家伙就是个政治白痴,也难怪郑贵妃一手好牌,到最后啥都没捞着,空留一世骂名!
    “这件事……郑家不得参与!”
    常洵盯着郑国泰说道:“若是郑家参与,本皇子自会到陛下面前参你们!”
    郑国泰顿时愣了:“殿下,这、这是为什么啊?”
    常洵轻叹。
    这宏伟的紫禁城,便似一张大网,在这网中,常洵无可避免的越陷越深。
    “舅舅,母妃与我情况,你也知道。你我的一举一动,外廷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事你若是做了,就等着被弹章淹没吧!”
    “更何况……”
    常洵对着青天拱了拱手:“天威煌煌,当常怀敬畏之心,否则……那荡涤罪恶的雷光,终有一天会落在头顶!”
    郑国泰缩了缩脖子,有些惊悸地看了看天空:“嘿嘿,既然殿下说不能做,那便不做好了!”
    还有敬畏之心,倒可以试着抢救。
    “舅舅,能赚钱的事多得很!”
    常洵笑了笑道:“钱是个好东西,伯勤叔父有一首山坡羊唱得很有意思,我唱给你听听……”
    郑国泰连忙点了点头,今个儿他都快不认识这个外甥了。
    朱常洵今年十五岁,平常也是喜欢玩,喜欢听曲,喜欢他这个舅舅,但是今个儿一见,竟似脱胎换骨,隐隐有了些许……王者风范。
    难不成真的得了雷公的亲睐?
    常洵清了清嗓子,唱道:“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常洵昨天查看朱载堉资料的时候看到这首《山坡羊.十不足》,文辞一般,但是很形象,也很大胆,尤其是最后几句,真真是超出常洵的想象。
    常洵继续唱道:“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
    这里已经很可怕,常洵都已经不太敢唱了,不过后面还有!
    常洵只能轻声念道:“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坐下,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
    郑国泰顿时大汗淋漓,讪讪笑道:“郑王世子这曲写得……当真发人深省。”
    “舅舅知道便好!”
    郑国泰虽然笨了点,是个学渣,不过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自家人可以信任。
    常洵想要做事,就得要有可以信任的人。外廷视他为仇寇,内廷的太监小心思又太多,郑国泰要是还能治,常洵还是想努力抢救一下。
    常洵想了想道:“避雷旗杆的事,你们便不要参与了,对郑家、对母妃、对本皇子的名声都不好。你要想赚钱,这边还有一个好项目,能赚的钱不会少,回头我将材料整理出来,再让舅舅你来操持!”
    穿越三大神器,肥皂玻璃和水泥,这些对常洵来说,都不是问题。
    郑国泰顿时眉飞色舞:“那敢情好!”
    常洵笑了笑,钱还真是个好东西。
    郑国泰笑道:“何公公那边,回头我便让人去回了,殿下前程远大,可不能因小失大。”
    常洵略有深意的看了看郑国泰:“不能因小失大,这是对的,不过在这京城,藏龙卧虎,事事皆要小心谨慎。前程远大什么的,以后就不要随便说了!”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方才能够长久!”
    常洵轻轻咳了一声,又唱起了昆腔:“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郑国泰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段昆腔,才有了往日的几分影子。
    “殿下唱的好!”
    郑国泰笑道:“不过,这是宫里的新戏?以前没听过啊!”
    常洵轻轻吁了口气,他这个舅舅倒是不像何江那般只要银子不要命,不过资质实在一般,就是个学渣。朱载堉那首《山坡羊》他倒是听懂了,孔尚任这两句他就听不懂了。
    这是《桃花扇》中的唱段,唱的是南明金陵城的纸醉金迷与转眼成空,在这万历盛世,也有同样的警醒价值。
    “这是我梦到的,或许真是雷公托梦也说不定!”
    常洵笑了笑:“这词里或有什么深意,舅舅可深思之!”
    郑国泰眨了眨眼睛,终于隐隐察觉到外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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