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朱厚辉第二次站在了,这个让他觉得耻辱的院门口。
    每个来来往往百姓的好奇目光,都让他感觉如针扎般刺痛,似乎在一点点剥离着他高贵身份的骄傲。
    然而,一想到自己倘若就此离去的后果,朱厚辉便半点都不敢愤怒。只能铁青着脸,继续在人来人往中,跟个看门儿狗一样等着。
    “公,公子,要不您先回去,奴婢一个人在这里等?”张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闭嘴!”朱厚辉毫不犹豫地怒叱:“前来拜见,就要客客气气的,拿出诚意来!”
    张声很隐蔽地撇了撇嘴:上次是谁,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元一会儿从门缝里偷看几眼,越看越觉得三观崩塌。转身回到正厅,就见何瑾喝着茶、磕着瓜子儿,跟老娘和沈秀儿聊得很是高兴。
    “少爷,这次他都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毕竟是王府的公子,我们是不是?......”金元还是胆小儿,担忧地说道。
    “让他继续等着呗,又不是寒冬酷暑的,没事儿。”何瑾无所谓的摆摆手,丝毫没开门儿的意思。
    金元也不敢多说,只能这么耗着。
    差不多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何瑾这里都吃完午饭了,才拍了拍肚皮,开口道:“行了,让他们进来吧。”
    “少爷......咱饭都吃完了,你再让人家进来。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你懂个屁!我这里酒足饭袋,气势正盛。他那里饥肠辘辘、头脑都发昏,这是少爷我特意用的兵法。”
    金元顿时腹诽:呸!还兵法呢......你这就是纯粹吃饱了撑得慌,拿人家开涮呢。
    当然,嘴里吐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少爷英明!这计策真是妙极了!”
    终于进了门,朱厚辉还没来得及庆幸,便看到了那一桌还没收拾完的残羹冷炙,青脸顿时又变成了猪肝色。
    可何瑾却好以整暇地抿了一口热茶,扬脸看了看朱厚辉,不由暗骂了一声:“呸,又是个高富帅,小爷我最讨厌这一款了!”
    “什么?”朱厚辉一愣,没听清何瑾的话。
    何瑾此时却已正了脸色,淡淡地又说道:“朱公子,朱厚辉,清流王第三子。母亲黄氏,乃清流王的爱妾。你虽然是庶出,可据闻从小聪明伶俐,深得清流王的宠爱,众多子女中,你是第一位!”
    朱厚辉眼珠转了转,自嘲地笑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何司吏对我一清二楚,可我却只知何司吏贪财好色......两方一对比,高下立判,我输了也不冤。”
    何瑾闻言,却伸出食指摇了摇,道:“朱公子,你大错特错了。”
    “哦?......还请指教。”
    “哈哈哈,朱公子,你怎么能跟我比?......我今年不过十五岁,出身小吏之家,且父亲早逝。如若我与你出身相当,你怎敢生出相比的心思!”
    “你!......”朱厚辉顿时脸色铁青,怒火蹭蹭上拱。可转念一想,又发现何瑾的话不无道理。
    随即他强忍着怒火,叹了一口气,道:“何司吏,今日我过来,就是做好了被你宰上一刀的准备。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何瑾闻言,忽然仰天大笑,甚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最后在朱厚辉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朱公子,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此番也算忍辱负重、能屈能伸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瑾却放下了茶杯,起身直面朱厚辉,冷蔑言道:“朱公子,你当我三岁幼童不成!此番前来,你无非就是想擦干净屁股,再想方设法整治得我生死不如!”
    “我这次放过了你后,你下次还会给一丝我活命的机会吗?这次不让你吃些苦头,你便以为我是泥捏的!”
    “你,你真要跟清流王府、跟整个大明亲贵不死不休?”朱厚辉又惊又怒,没想到何瑾这个二杆子,竟如此狠辣!
    “清流王府,整个大明亲贵?......”何瑾继续冷笑,道:“朱公子,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你的确是清流王的儿子,但你就认为,清流王会为了你这个儿子,担下勾结白莲教匪的罪名?”
    “什么勾结白莲教匪,还不是你胡乱攀咬,有本事儿拿出证据来!”
    “证据?......那玩意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一群软骨头的城狐社鼠,我想让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加上一块王府的象牙牌,你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更不要说,满朝的御史言官,早就看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用干、生来就什么都有的亲贵们不顺眼了。如今象牙牌已由锦衣卫交到了朝廷,待师父那里再发动文官们一造势,必然引得满朝哗然。”
    “天子如今还在为料理赈灾事宜而头疼,为尽快安抚局势,必然会拿你们清流王府开刀!而清流王府,则第一个会将你当替罪羊!”
    何瑾说完拍拍手,坐回了原位,又补充道:“哦......这样说其实也不对,毕竟你本身也有罪,算不上背锅的。”
    毒,真的太狠毒了!
    这一刻,朱厚辉才知道,比起何瑾来他不过就是个酒囊饭袋,级数上天差地别。
    之前,他还以为何瑾就是虚张声势,在诈自己。可想不到,人家是真的有计划、有图谋地对自己下死手啊!
    并且仔细想想,值此各地灾异和邪教作祟的时刻,弘治皇帝当然不会为了所谓的血脉亲族,寒了他最需倚靠的文官集团之心。
    身为明君,首要的条件,便是冷酷无情!
    一想到这些,朱厚辉就不寒而栗,两条腿不自觉地发软。
    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尽数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害怕,彻头彻尾的害怕:“何,何瑾,你让我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何瑾看着他惨白的脸,才拍了拍肚皮,露出狐狸咬住了肥鸡的笑意,道出了那句口头禅:“我是为了帮你啊!”
    帮,帮我?......帮我个大头鬼啊!
    朱厚辉发誓,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他只能铁青着脸,狠狠攥着拳头,咬牙问道:“那你想怎么个帮法儿?”
    “当然是帮你,洗清勾结白莲教匪的嫌疑喽。”何瑾微微一笑,道:“想必朱公子也看出了,整件事儿的关键,就是你勾没勾结白莲教匪。”
    “这事儿说闹大了也大,可说小了......只要我咬死了是误会,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嗯......这样吧,你将醉东方、小秦淮等磁州十三处产业都赠送给我,我就帮你这个忙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在磁州有十三处产业?”
    何瑾撇撇嘴,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就算你是王府的公子,可在磁州开办产业,也得要在工商局......呃,在户房登记备案的好不?
    户房的张文华如今就是我的狗腿,我想知道你有多少产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十三处产业,当然让朱厚辉肉疼。
    但想着就此能躲过一场塌天之祸,也算是破财免灾:“好,我同意......等等,你已将象牙牌交到了朝廷,还如何能替我免除这场灾祸?”
    何瑾闻言,却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朱厚辉,道:“谁说我要替你免除所有灾祸了?我不过答应替你洗清勾结白莲教匪的罪行,至于抢夺商贾产业、殴打灾民的罪责,还是得由你来承担啊......”
    “那我还找你还有什么用!”朱厚辉心里说好了不能发怒、不能再发怒。可听了这话,他还是忍不住叫嚷了起来。
    但何瑾却丝毫不惧,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道:“朱公子,你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大人了,别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耍赖......自己做错了事儿,难道还想着不承担责任?”
    朱厚辉双目喷火地望着何瑾,恨不得胸中的怒火,就此能烧死何瑾!
    “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何瑾却作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道:“那样,你就试试清流王府,能不能保住你这个勾结逆匪的公子喽......”
    朱厚辉被气得浑身发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历来只有他欺负别人,何时别人也能这样欺负他了?
    更何况,勾结白莲教匪的事儿,本来就是何瑾诬陷的。
    难道,他还真能颠倒了黑白不成!
    太苛刻的条件,一下激起了朱厚辉的逆反心理。这会儿的他,走是当然不敢走,却也不会轻易松口答应。
    然而,就在气氛僵在这里时,金元却跟疯狗一样跑了进来,大喊着叫道:“少,少爷,圣旨,圣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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