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眼睛都挪不开了。
    他从未见过那般透明纯净的琉璃盏。
    “这……”呼延灼回头看着李寇很不安,“如此人情……”
    “无它,敬你与贼厮杀,是军阵中的好汉尔。”李寇道,“况我今日助你,安知将来你不助我?”
    呼延灼叹道:“如此盛情如何回报!”
    李寇道:“我听折彦质说,你要去汝南做钤辖,将来许也能当上都钤辖,不若仗着此琉璃鱼缸,直取了都钤辖也好。”
    他心里话:“若与梁山相交,这世道不容,我便是巨寇,你也能用。若这世道稍容我立足壮大,梁山那些人,也有几个堪用的,这人就是一个。若到时我为寇,他为官,有此机缘,总也比宋江那厮便宜些。若我为官,你走投无路时,我何不趁机招纳以成大事?”
    他听小妹说,梁山泊是真的,宋江也是真的,只是一百单八将有真有假。前番见了呼延灼,又见了郑屠,听人说起他的诨号,果然敢叫镇关西,想来梁山寇大多也是真的,他便起了这个心思。
    他自知根基太浅无法像将门那样招纳人才,他也不渴望见了这些有些本领的人便得人家纳头便拜。
    至于岳元帅韩元帅那样的,他也不诚心想着招纳。
    “与其培养一个神将,不如先用专长拿下十个实力平衡的武将,班底不就是这样建立的么?!”李寇心想。
    呼延灼安知他的心思,只当他看在马仪贞的面子上送他更富贵。
    呼延灼斟酌再三,慨然道:“我不是不懂钻营的人,只如今的世道,不钻营,无出路。罢,这厚礼,我收了。”他肃然道,“李大郎之武艺,连周侗那样的宗师也称赞不已,推崇为‘枪法无双,可为关西第一’,至少将来是有大大的前途的——我只说万一,倘若真有要用我时,千万里也只一封书至,”他稍稍迟疑一下才说,“只消不是造反的事,某必定倾心竭力相助!”
    李寇道:“未来时,此不说。钤辖帮我们看下,这些宝物,那几家将门可用乎?”
    马姑娘白了他一眼,这时你倒是“我们”了?
    真想踹这厮一顿解气!
    呼延灼又看明镜,心中赞叹不已;再看那八音盒,他明白说道:“看在这宝货面儿上,官家也当让将门一让。”
    及看到那九龙酒具,呼延灼只一句话:“大郎若自献此宝货,官家怕是能赐个同进士出身!”
    这话却不是他胡吹大气。
    徽宗何人?
    万般皆能独不可为君者耳!
    呼延灼讲起京师一件旧事,徽宗皇帝曾得一琉璃盏,也是个透明的,却不如这九龙杯之万一,他视之如宝物,又嫌其中杂色,遂命人遍京师寻巧匠,以金贴内壁,以水银灌注摇晃制作成一个金色玻璃瓶,珍视至极不肯教人碰一下。
    “那琉璃盏有杂色,为官家不爱,若得此宝物,他定敢赐你出身。”呼延灼也怦然心动,他劝道,“不如留着,大郎年长些自献。”
    李寇暗暗道:“这自然是一条捷径,然则我不为自身富贵来——乱世来,我欲取天下,少则取半壁天下。如此,我若凭空腾飞,何来根基?人要成就大业,不见遍基层的苦,最多也不过开三百年基业一君王尔。我应先笼络将门,得一村寨,自为村长。站稳脚跟后,又为乡镇之头领。而后或从武,或学文,争一县之主。待乱世来,打出一片天地,自立为诸侯。如此,我以一村一寨为基业,逐渐以初步工业化扩张,待为诸侯,则为真诸侯,朝廷奈我何,君王奈我何?如今我只是个浮萍纵能得以宝物而幸进,也不过一富贵小儿矣!”
    他便说:“钤辖年长,我且年少。钤辖历经繁华老成持重,我还未四面碰壁,初生牛犊尚且有搏虎之心,我想先试试这世道凭真本事吃饭的难处。”
    呼延灼也不恼火,他只笑道“大郎勇气可嘉”。
    他转而问起李寇的医术。
    李寇确有些能耐,但他自问不如专家,勉强算是半个专家,索性只说略懂一些。
    呼延灼道:“折经略身体康复已能弯弓纵马,大郎之能我平生未见。”他看一眼李寇,才艰难问道,“以大郎之间,我这妹子……”
    马姑娘俏脸红晕转过身道:“我清白女儿家身!”
    呼延灼大怒。
    “某打杀那几个无耻之徒去!”他果真提铁鞭要出门。
    此为律法所容,既是王家的事他们却把责任推在女子身上。
    此真可杀!
    李寇道:“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他倒也惊讶至极,马姑娘美貌至极,那浪荡子竟舍弃这样的好女子不要,只爱花街柳巷里流连?此与他无关,他只说,“那厮身子早空了,且看王氏粮行接下来的荒唐吧。”
    正说着,忠伯在院内高声道:“折经略使公子与贵客到。”
    姚平康笑骂:“你这老头好叵烦,还通报甚么?甚么贵客,李大那厮说俺比强盗还土匪,哪里有这样的贵客?”
    李寇叹口气拉开门道:“姚兄该还我饭钱!”
    姚平康哈哈一笑道:“没有,俺哪里有钱。”
    折彦质引着两个人来,站在院里拱手笑道:“大郎今日不出门吗?倒是真有两位贵客。”
    李寇看那比他矮一些的小儿,又看到个长须飘洒的好汉,那好汉个头竟不比呼延灼低,他目光如神,面色厚重,眉间有九尺侠气,好不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李寇再看那小儿,那可真是个面如冠玉的公子,他正偏着头好奇看着他。
    折彦质笑道:“大郎先让开门,叫姚兄去看那宝物,这厮心心念念几日都不放心,我介绍这两位给你认识,这位是西宁州知州仲武刘公家的二公子,弓马娴熟,尤善弓箭,哈,巧的是他与大郎都是元符元年的,也未取字,大郎叫他刘二公子便是。”
    刘锜恼道:“仲古兄好小瞧人!”
    折彦质奇道:“为兄怎么小瞧你?”
    刘锜指着那长须大汉道:“你若介绍这位,定会说,他是种世伯手下的勇将,马上功夫有九成,马下功夫有十成,杀西贼如麻那是个好汉子,叫他鲁达便是,在我这里却一句‘二公子’,甚么二公子?我刘锜不配有姓名吗?”
    刘锜?
    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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