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沁这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也看了过来,抿紧了嘴。
    她可是记得上辈子弟弟的死,就是五皇子弄的手脚。五皇子恨她,恨她坏了他的事,也恨她霸着五皇子妃的位子,把持着五皇子府,连他后院的女人都控制,在她主持五皇子府的中馈时,导致五皇子一个孩子都没有,让他极为羞恼,所有能让她痛苦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
    若非上辈子死前已经报复过他,这辈子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曲沁甚至不介意再一次让他吃个亏。
    所以,这辈子断断是不能再让他对家人起什么歹毒心事的。
    “能发生什么事情?”曲湙忍不住纳闷,觉得二姐今天挺怪的,“除了七表哥在席宴上喝醉了外,我一直待在外院中,和骆家族学的那些人一起品赏诗词,很是轻松呢。”
    听罢,曲潋明白了,想来她弟弟年纪太小,不够资格往骆老太爷身边凑,所以今儿都是和骆家族学里的那些学子们凑到一起谈诗论词,这倒也符合他们的年纪。如此,他们倒是幸运地避开了丽景院的事情,以他们的身份,知道得越少越好。
    想明白这点后,曲潋便安心了。
    她想到纪凛,既然纪凛知道丽景院的事情,怎么着也不会让她弟弟去那里,她就是有这个自信。所以,无论如何,当时纪凛都会找个人绊住弟弟,不会让他闯进丽景院去,这也是当时知道席姿可能发生意外时,她并不怎么担心弟弟的原因。虽然她们女眷和男人并不在一个地方,但无疑有纪凛在,弟弟在外院也会安全无事的。
    回到双茶胡同后,因为累了一天,众人草草地解决了晚膳,季氏便让他们去歇息了,曲湙也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继续读书。
    曲潋没有回房歇息,而是跟着曲沁进了她的房间。
    曲沁似乎并不意外,她也知道这个妹妹只是看起来柔弱,该强悍的时候她也会强悍,该用心思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心机婊,只是因为是自己妹妹,她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她柔弱的模样欺骗,忍不住想要护着她。
    今儿发生的事情,想必她也想弄明白。
    “坐吧。”曲沁在临窗的大炕坐下,指着身边的位置,让丫鬟上了壶茶。
    曲潋很顺从地坐下,等丫鬟退到门口守着后,方才问道:“姐姐,今天的事情……席姑娘还好吧?”
    “应该还好。”曲沁说着,又望了眼妹妹,因妹妹还未出阁,让她对席姿身上被下的药物有点难以启齿,怕污了她的耳朵,当下便含糊地提了几句。
    席姿身上被下的药在民间不常见,但却是宫中害人的一种秘药,当年她成了五皇子妃后,战战兢兢,为了对付五皇子,隔三岔五地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有了皇后和太后撑腰,又在五皇子的生母郭妃面前摆出孝顺媳妇的款儿,伏小作低,让五皇子对她无可奈何。也因为进出宫廷多了,加上她有心探查自己当时身上被人下的药,很快便知道这东西的来源,也知道自己的命不久矣。
    这种污糟的东西,她如何好说给未出阁的妹妹听?
    可她不知道她这个心机婊的妹妹非常人,听了她含糊的话,竟然摆出一副妙懂的神情,让曲沁有些心塞。
    曲潋见她有些心塞的样子,怕她多想,又追问丽景院的事情,顺便将纪凛拎来当挡箭牌,“当时遇到纪哥哥和周公子,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所以就……”说着,又瞅着她。
    果然,听到是纪凛,她这姐姐很快便松了蹙起的眉头,还以为纪凛已经和妹妹透露过什么了,当下觉得也无需隐瞒,便将在丽景院的事情说了。
    “……虽然不知道这事情是谁设计的,但左不过是那几位皇子罢了。”说到这里,曲沁的神色很是轻蔑,“用这种下作手段,纵使斗赢了又能如何?皇上现在还年轻,日子还长着,他们却只盯着跟前的兄弟,使着手段打压,只会让皇上心寒,早晚会失了圣宠,皇家虽然不杀儿子,但也有得是法子折腾。”
    然后又开始教育她:“这次的事情,怕也是有心人给平阳侯府一点教训,让几位舅舅别像墙头草一样,想要左右逢源,大皇子和槿表姐的事情,怕是惹恼了三皇子,祖父又是那个态度,手里又有在军中的人脉,虽然不多,但对于现在那些手中无权的皇子来说,极为吸引人的。”
    “你要记住,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很多事情牵一动百,要仔细思考他们的目的。不过,他们斗他们的,和你一个内宅姑娘无关,以后你若是进了镇国公府,也劝着纪公子一点儿,别掺和进那些皇子们的事情中……”
    曲潋一脸很认真的表情,期间点头点头再点头,至于最后的话听没听进去……只有她自己知道。
    *****
    在曲潋了解事情的经过时,纪凛也在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长公主说白天的事情。
    淑宜大长公主手中捻着佛珠,神色肃穆,安静地听着孙子的话,一直到孙子说完,都没有开口。
    纪凛说完后,若无其事地端起乌嬷嬷沏好的茶抿了一口,然后才看向神色严肃的祖母。
    半晌,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周家的天下……”到底有些伤心的模样。
    纪凛见她伤心,忙安抚道:“祖母莫要如此,二皇子和四皇子并未掺和其中,两人还是明白人的。”
    淑宜大长公主摇头道:“他们不过是宫女所生,母族不得力,才会收敛,若是母族也像其他几个皇子那般,怕也会有不少的心思。虽然大周建国不到百年,但是历史读得不少,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怔怔地发起呆来。
    “祖母……”纪凛轻轻地唤了一声。
    淑宜大长公主回神,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这种时候,这位骄傲凛然的公主才有几分年老的无奈柔弱,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轻声感叹道:“太.祖皇帝和你舅爷爷都是短命的,若非……”
    纪凛见她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奇怪。
    大周建朝至今,也不过是经历了四代的皇帝,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传位于儿子,便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祖父——太.祖皇帝,这位是个短命的,不过三十便去了,便传位于高宗皇帝,也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父皇。
    高宗皇帝的寿命倒是比较长,可惜儿女缘不行,儿子连续夭折,好不容易养大的太子,却也是个身体孱弱的,让他愁白了头发。最后为了让太子早日登基,他甚至提早退位,做了太上皇。
    可惜就算他退位当太上皇,登基的瑞和帝却仍是身子虚弱挺不过去,留下两个年幼的皇子后便驾崩了,可怜的太上皇不得不扶持孙子登基,即是当今的皇帝——庆煦帝,而太上皇也成了无上皇。高宗皇帝活得比前面几个皇帝都要久一些,在第二个曾孙子——也是如今的二皇子出生后不久,终于熬不住殡天了。
    每次听到祖母说那位曾外祖父,纪凛都觉得这位曾外祖父挺可怜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忍住诱惑,早早地退位让贤,可是儿子仍是活不过他,最后只能扶持孙子登基,幸好孙子终于熬过了他,而且不仅长寿,子女缘也比他好多了。
    淑宜大长公主感叹了会儿,方才道:“如今我和皇上隔了一辈,就算他再敬重我这姑母,但有些事情却不是我能掺和的。他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皇子倾轧之事,以为儿子生得多,就不会像你曾外祖父那样晚年凄凉,却不想皇子们大了,各有心思……算啦,我是管不着了,你以后也离他们远一些,别掺和进去。”
    纪凛温和地道:“祖母放心,孙儿省得的。”
    淑宜大长公主拍拍他的手,突然道:“我好久没见潋丫头啦,改日要唤她过来说说话。”心里琢磨着,该是将曲潋和平阳侯府分开一些了,省得曲潋在骆府受累。
    纪凛听罢,双目发亮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面上却带着矜持和煦的笑意。
    淑宜大长公主哪里看不出孙子的意思,当下唬着脸道:“到时候你可不许欺负你媳妇儿,她看着怯生生的,若是被你欺负跑了,看你以后去哪里寻。”
    纪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脸庞暴红,唤了一声“祖母”。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轻轻地弹了下他的额头,如同孙子小时候一般,拍了下他,说道:“还不回去洗漱歇息了?”
    纪凛笑着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
    骆老太爷寿辰过后的第二日开始,曲潋便关注平阳侯府,想看看还有什么后续事情。
    相比曲潋的上心,曲沁仿佛对此漠不关心——或者说她已经放下了一桩心事,并不愿意再回忆上辈子的事情,整个人变得越发的从容安祥,甚至宁愿将时间花在陪季氏去枯潭寺礼佛,也不愿意去关注那些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
    曲潋自然愿意她如此,无论上辈子她经历了什么,过去便过去了,这辈子已经不同,不必放在心上影响了这辈子的生活。而她之所以关注,除了想知道后续情况外,也有些担心骆樱。
    可惜她虽然关心,但她到底是个生活在闺阁中的姑娘,能得到外界的消息不多,甚至没有打听的渠道,这让她有些气闷,不由自主地便和纪凛通信时,在纸条上抱怨了两句。
    如今金乌已经成了两人间的信使,虽说金乌送信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可是比起人工送信来说,快捷方便多了,也不那么引人注目——因为两人都是在夜里通信。
    她只是下意识地抱怨两句,却没想到纪凛也回了她两条消息:一是五皇子等人被皇帝训斥;二是骆太爷进宫与皇帝表忠心,交还手里的兵权。
    曲潋吓了一跳,没想到骆老太爷手中还留有这东西,莫怪皇帝对骆老太爷格外地纵容,如今骆老太爷借着这事情将兵权交还,也绝了那群皇子们算计的心思,更在皇帝心里得了个好印象,倒是落得个轻松。
    曲潋觉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这么觉得时,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平阳侯府的几位老爷觉得老太爷简直是老糊涂了,差点没抱着老太爷的腿大哭,让他三思而行,这是他们家的最后底牌了,不可如此轻率地抛出去。他们家可不像镇国公府,镇国公死后,兵权交还皇帝手中,便成了光棍一条,镇国公府之所以仍是荣宠不衰,那是因为有位让皇帝敬重的淑宜大长公主。
    高宗皇帝虽然是个长寿的皇帝,但无子女缘,淑宜大长公主是皇帝在世不多的长辈之一,自然深得皇帝敬重了。他们平阳侯府可比不得镇国公府,手里要留些底牌才好。
    这些是骆樱告诉她的。
    过了几日,曲沁琢磨着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便借口去探望骆老夫人,带着妹妹去了平阳侯府。
    再见骆樱时,曲潋被骆樱那副沉静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曲潋摸摸她的脑袋,觉得她好像转性了,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贞静娴淑了?
    幸好很快骆樱一巴掌拍过来,恢复了一些生气,“别闹了,我现在心情不好。”她坐在红木嵌螺钿花鸟的罗汉床上,悠悠地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好多,我爹娘整天躲在房里说这说哪,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说着,她看向曲潋,欲言又止,“那天……”
    “过去了。”曲潋轻描淡写地道。
    骆樱抿着嘴,半晌方道:“阿姿已经没事了,不过景德侯府还是和我家生了怨,怕是以后不再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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