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点儿时间,母女三人好生地说了会儿话。
    曲潋自小到大,身边从来不会缺少亲人陪伴,在常州府时有母亲和弟弟,在京城时有姐姐,从来不像成亲这几天,看不到亲人的脸,在那样一个新环境,面对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对她审视打量居多,婆婆又总想给她使绊子,姑姑又带着挑剔,心里压力非常大,整整两天却像度日如年一般。
    所以这会儿能回到家,心情又高兴了起来。
    只是高兴的时间也是短暂的,直到时辰差不多了,纪凛便带着她告辞了曲家人离开。
    曲潋忍不住回头,看到站在门口处相送的家人,心里又有一种强烈的不舍和惆怅,觉得自己以后就不再是这家的人了,难过得眼泪都出来了。
    纪凛也知道她对家人比较依恋,上了马车后,便叹着气将她揽到怀里让她尽情哭个够。他是男子,没办法体会女子嫁人后离开家人的辛酸难受,却也心疼她离开了熟悉的家,嫁到一个新的环境,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生活。
    特别是这个新生活里的人并不是都像家人那般包容她的,所以他只好多疼爱她一些,多包容她一些。
    所以他也没哄她,而是让她哭个够,哭过这一次,以后就别哭了。
    果然,没有人哄,曲潋再难过得厉害也哭不了多久,很快便哭不出来了。
    这时纪凛方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见她一双眼睛哭得水润润的,眼皮也有些泛红,不仅没有大哭后的狼狈,反而添了一抹艳色,顿时心脏微微一跳,生怕自己忍不住在马车里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来,不由移了移目光,笑着对她道:“以后莫要哭了,我答应过岳父岳母,会对你好的。”
    曲潋忍不住噗地笑起来,嗔道:“答应我娘我倒是相信,但答应我爹?我爹去世前你才多大啊?你能答应他什么?”
    纪凛并不恼,神色温和从容,“当年我六岁了,早已经记事,岳父答应了这桩婚事后,曾叮嘱了我,将来好生待你。”
    他记得当时曲三老爷一脸病容地坐在床上,打量了他几眼,眼里有着审视及惆怅,对他说:“我这小女儿就交给你了,虽然我不知道她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她是个善良柔软的孩子,以后定然是个好姑娘,也请你好生待她。”然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她……可能有些奇怪,性子也有些敏感,但请耐心些,她很快会知道你的好,会还给你一样的情谊。”
    当时虽然不懂曲三老爷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记了下来。
    十四岁那年,再见她时,终于明白了曲三老爷的话。她确实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人,要取得她的感情,必须非常的小心谨慎,仿佛只要行错一步,就要和她渐行渐远。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她,甚至在让她发现自己是个双面人的秘密时,也只能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和她坦白,就怕她会因此而否定了他。
    曲潋不禁想起六岁的他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微敛。
    自从得知当时他就是那个被她骗了的小乞丐后,曲潋时不时地会脑补一翻,只是脑补再多,没有任何的提示,也不知道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镇国公府世子,如何会变成那样。
    曲潋小心地看他,一时间有些迟疑。
    “怎么了?”纪凛温和地问道,自是看出她的异样。
    曲潋想了想,仍是问道,“我有些奇怪,当年在宣同府,你怎么会那样子?”
    后来她仔细想了下,便发现自己遇到纪凛时,她当时还很活沷地在宣同府里瞒着她爹当小霸王,知府衙里又没有女主人,简直是她的天下,瞒着人野得不行,也算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最放纵的日子。
    可惜才当小霸王一阵子,便生了场大病,后来又是她爹为救镇国公而受伤去世,结合镇国公的话,当时他带着儿子经过宣同,然后被她那巡视农桑的知府爹救了。
    所以,她可以猜测,在镇国公来到宣同时,纪凛已经在宣同了,而且还是以那样一副模样儿到来,想来其中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思索着,便见纪凛脸上的神色又淡了许多,心知这事情果然在他心里留下很重的痕迹,不禁有些后悔问了。
    纪凛久久未答,她忙道:“既然不便说,那就不说了。”
    她以为纪凛那么温柔的性格,在她这么体贴后,一定忍不住透露几句的,却没想到听到她这么说时,他脸上露出舒缓的笑容,当真不说了。
    曲潋心里郁闷,和设想的不一样啊?
    再次认定了那时的事情不一般,许是和他小时候生病的事情有关。
    回到镇国公府后,他们先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他们,脸上便先露出了笑容,询问了他们今日回门时的一些锁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对他们道:“我今儿就不留你们用膳了,去给你们爹娘请安后,便回去好生歇息。”
    淑宜大长公主有心让这对小夫妻俩多和父母亲近,她年纪大了,纵使再强硬,也要为他们多想一些。
    两人都应了一声,辞别了淑宜大长公主后,便往上院行去。
    可能是有早上淑宜大长公主的警告,他们这会儿过来时,镇国公夫妻俩都在。
    等小夫妻俩请安完,镇国公也和淑宜大长公主一样,询问了他们今日回门的一些锁事,知道一切顺利后,他抚着下颌的美髯,笑道:“旁的话我便不说了,以后你们夫妻俩互相扶持,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为纪家开枝散叶。”
    曲潋低头作涩状,纪凛倒是温和地应了一声。
    镇国公夫人坐在那儿,神色冷冷淡淡的,这副模样倒是和纪凛平时冷淡的模样很是相象,曲潋不得不感概,这对母子虽然关系恶劣,但是有时候还是挺像的,抹除了不母子血缘关系。
    直到镇国公说得差不多,看向她时,镇国公夫人才说了句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和你爹一样,只盼着你们尽快给纪家开枝散叶。”
    曲潋:“……”不知为毛,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曲潋有些压力山大,不过看纪凛冷淡地回了他娘一句,看起来就像敷衍人一样,也让她安下心来。反正有什么事情,有纪凛顶在前面,她不会傻得跑去出头。
    接着,镇国公将纪凛叫到书房有事要和他说,留下镇国公夫人和曲潋这对新上任的婆媳俩培养感情。
    曲潋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新妇,只需要一味地作羞涩状就行了。所以镇国公夫人坐在那里冷淡地喝茶不说话,她也不说,坐得很是安稳。如果镇国公夫人开口,她便朝她羞涩地微笑,只一味地应好。
    过了会儿,镇国公夫人便不耐烦了,根本不留她用晚膳,便挥手道:“行了,没什么事情你回去吧。”
    曲潋也不说什么,顺从地应了一声,便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等曲潋回到暄风院,在丫鬟的伺候下卸了头上的钗环,换上一身舒服的居家衣裳挨坐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便听到上院打发了人过来说,镇国公留了纪凛在上院用膳。
    宫心过来禀报时,忍不住看了坐在炕上的少女一眼,见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地捏了捏指甲,一派淡定从容,脸上无甚羞恼,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心太宽,还是根本不在意世子。
    “知道了,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再传膳吧。”曲潋吩咐道。
    宫心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曲潋继续看自己的指甲,渐渐地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今儿忙来忙去,到现在才发现指甲短了很多,连新婚夜时不小心勾断的指甲也被仔细地修剪过了,不必想,一定是昨晚纪凛趁她睡觉时帮她修剪的,亏他那么惦记着。
    她曲指挠了挠案几,发现指甲短了,果然挠得不舒服,只能哼了一声。
    直到时间差不多,宫心便进来请示可要传膳。
    曲潋摸了摸肚子,今天回门时,她娘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一副如果她不多吃点就哭给她看的模样,害她吃得太饱,直到现在还不怎么饿。
    “传膳吧,让厨房做些清淡些的。”
    宫心笑着应了一声,这两天婚宴,菜色都是以油腻居多,自是知道这会儿吃些清淡的好。
    等下人传好膳,曲潋坐在八仙桌前,拿了筷子正准备用膳时,没想到纪凛回来了。
    曲潋就要迎上去时,纪凛忙道:“你不用忙了,先用膳吧。”然后自己进了净房换衣服,也不要丫鬟伺候。
    平时宫心琉心虽然打理房里的事务,但是伺候他更衣洗漱的都是小厮,如今他们成了亲,暄风院里有了女主人,自然不好再让小厮过来伺候。
    等他净了脸面,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他看了看桌上的清淡小菜,对旁边伺候用膳的碧春道:“也给我添副碗筷。”
    碧春应了一声,伶俐地去了。
    曲潋惊讶地看他,“爹不是留你晚膳了么?没有吃饱?”
    他微笑地看她,声音如同玉石相鸣般清越,和声道:“我想回来陪你一起用膳。”
    曲潋只觉得心中变得极为柔软,面上发烫,低头用调羹拔着碗里的小米粥,轻声道:“以后莫要如此,既然饿了就先用膳。”
    “并不是很饿。”他伸手拉住她搁在膝上的一只手,声音越发的温和,“我们是夫妻,以后我会尽量地陪你一起用膳,就像家人一样。”
    听到这话,曲潋终于知道他怕是还以为自己心里难受,所以愿意做这种家人才会陪她做的事情。
    一时间只觉得他有些儿傻,一点也不像外面传闻的那般足智多谋的镇国公世子,反而像个要讨好心仪女孩的少年,可是她却很喜欢这样的他。
    用过晚膳后,天色还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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