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听从惠勒介绍的PR(公关)团队的建议,去参加的那些接连一场又一场的“奥斯卡前夜”(连续一个月的前夜)派对、聚会。他当年,可是连他外公希望他参加的纽约成年社交舞会都没去,如今却要为了一部电影做这些……
    “不喜欢就别做。”在奥斯卡开始之前的那一个月里,萨巴蒂诺无数次对威廉这么说,虽然他很希望威廉能对这个世界多些参与感,但如果威廉实在是不喜欢,他也不会勉强。
    “这就是问题所在。”
    “恩?”
    “我想这就是惠勒,想通过这件事真正要告诉我的。”
    那个老爷子总是喜欢用一件事,达到很多目的,好比用这一个月公关奥斯卡,也好比让他的老“朋友”们以最快的方式,在他死之前,都认识一下威廉,尽可能多的把自己的人脉和威廉进行传承交接;以及,让威廉自己去体会一些东西。
    “从小到大,无论我不想做什么,你们都不会阻止我。我不是要推卸或者指责什么,我知道你们这么做是因为爱我,我其实也很喜欢你们这种爱我的方式。
    “可人总是需要长大的,需要学会承担责任。我不能一辈子在你们的庇佑下活着。像是个小孩子,只要遇到不喜欢的事,就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的,坚决不去做。难道大家都喜欢没完没了的应酬吗?不,我想很少会有人发自真心的喜欢。但他们还是在做,笑着去做,哪怕很累了也依旧在微笑,因为那能为他,为他的家人,他的团队带来利益与好处。”
    烟枪不是惠勒一个人的,是整个剧组的。
    往小了说,以尼尔为代表的,来自贫民区的演员,都在指望着烟枪翻身,烟枪获得荣誉越大,他们翻身的可能性就越大。往大了说,米高梅已经多少年没再出过一个奥斯卡了?还有谁记得,奥斯卡就是在米高梅的支持下才开始筹办的?没有人!
    “最重要的是,米高梅的失败,大家不会觉得这是米高梅多年积攒下来的问题,他们只会看到你,萨巴蒂诺。勒森布拉终于失败了。”
    威廉看着萨巴蒂诺,终于开始尝试着对他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前段时间报纸媒体疯了一样的质疑烟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我很清楚那背后藏了多少希望能结束你神话的人的影子。他们害怕你,他们盲从你,这一切都建立在‘勒森布拉从不失败’上。我不想毁了它,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出现在镜头前’这样一个理由。”
    “我愿意。”萨巴蒂诺打断了威廉的话。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威尔是个心底很柔软的人,在很多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威廉真正在关心着那些人,他从来都不是任性的,甚至有点太无私了。
    “如果这些压力会让你觉得喘不过来气,我宁可你不要背。万事有我。失败了又怎么样?不过东山再起,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到的。所以,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但我在乎!”威廉是个男人,比起被谁保护在羽翼下,他更倾向于把别人保护在他的羽翼下。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人真正的强大,从来都不在于他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在于他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而是他想保护他身边的人,他就可以保护他们。
    惠勒逼着威廉去面对镜头,更像是一个隐喻,他希望他能明白,遇到困难,我们要做的是去克服它,而不是逃避它。
    今天逃避了,日后问题还在那里。
    如今惠勒还活着,哪怕威廉搞砸了,他也还可以为他担着。但如果威廉一直不去做,当有一日,威廉身边的保护伞都全部离去,他不得不单独的去面对这个困难时,没有经验的他搞砸了,又有谁能再为他收场呢?
    “不要告诉我,你可以一辈子都保护我。我爸也说过同样的话。”
    在萨巴蒂诺还没有开口之前,威廉就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并先一步说了他准备好的话。
    “如果你能理解自己,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的心情,那你就一定能够明白,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的心情。我很难做到像你这么厉害,但至少我不想再拖你的后腿,让本来就很累的你,再为了给因为“我不愿意这、不愿意那的”而做更多的工作。”
    是,威廉在萨巴蒂诺的庇佑下能很好的活着,但代价是萨巴蒂诺没日没夜的辛苦。他不想用萨巴蒂诺的劳累,换自己的安逸。
    谁也不能阻止我想对你好,包括你自己!
    萨巴蒂诺再也忍耐不住,他上前一把抱过威廉,不断的亲吻他……的脸颊。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会那么喜欢威廉的原因,喜欢到明知道前面是个深渊,也不愿意抽身离开。他的心,软的化成了一汪甜水,涓涓流淌,温暖了全身。
    所以,无论心里多么别扭,多么不喜欢,威廉也还是会去很好的去完成他的责任、他的义务。
    威廉也确实做到了,他不喜欢,不代表他做不好。
    他能和惠勒的“朋友”神情自若的交谈,可以强势优雅的走过奥斯卡的红毯,更是在对着镜头时,好像他天生就在镁光灯下长大那样自然大方。
    他答应了惠勒,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是他列侬事件里学到的另外一点,慎重的给出承诺,一旦给出了句子,就要去做,不抱怨,不反悔,成为一个能负起责任的有理智的成年人。
    二十岁,是时候长大了。
    31日的奥斯卡现场。
    “如果我说,作为这家剧院的拥有者,我坚持在记者媒体进入与离去前,都要接受安保方面,对单反摄像头和摄像机的仔细检查,你会不会好受点?”萨巴蒂诺小声的在威廉耳边低喃,吐出温热的气息,吸着暧昧的体香,“长大也要一步步来,恩?咱们慢慢适应。还是那句话,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累垮我。”
    威廉……
    他必须承认,在听到萨巴蒂诺这么说之后,他真的放松了不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会努力,但如果有条件减少一点不喜欢,他也不会放弃享受的权利。
    “你从没告诉过我你是这里的拥有者。”
    “我没和你说过吗?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压轴和你走红毯?音乐中心之前一直和奥斯卡合作良好,所以,我们双方都有意把这份‘友谊’变得地久天长,学院一直想我出席。”而我只因为你才来。
    “你之前完全没告诉过我!”威廉咬牙,对于表哥到底有壕,他总是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
    “抱歉,我忘了,”萨巴蒂诺耸肩,不是太有诚意的那种,他对威廉道,“当你的产业多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你就不太能记得是否把它们全部介绍过了,不是吗?”
    洛杉矶音乐中心,是萨巴蒂诺的父亲,勒森布拉先生,在1964年,送给萨巴蒂诺的母亲,伊莉莎白的周年纪念日礼物。在勒森布拉先生去世后,怕自己多看一眼这些过去的礼物都会忍不住崩溃的伊莉莎白,便它们都转给了自己的儿子。
    “如果你喜欢的话,它也可以属于你。”萨巴蒂诺这样对威廉道。
    “谢了,我更倾向于自己挣钱建。”威廉在稍微体验了一把他表哥的世界后,果断退出,他怕再多停留一秒,他就不想出来了,“能先给我打个预防针吗?类似于这样的周年纪念日礼物,伊莉莎白姨妈还有多少?”
    “呃,这不太好计算,你知道的,我妈妈是个艺术发烧友,油画,古董,歌剧院,她都很喜欢。我回去之后让特助给你列个单子,可以吗?”
    “……不用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怕我因为羡慕嫉妒恨而谋财害命。威廉在心里把话补充完整。这同时提醒了他,作为烟枪剧组的道具,那两把古董枪,伊莉莎白姨妈至今也没让人来取走,它们还很随意的放在萨巴蒂诺的庄园里。
    ……
    3月31日晚八点,第53届奥斯卡,在洛杉矶音乐中心缓缓来开了帷幕。这次颁奖典礼,是由NBC的王牌深夜类脱口秀《今夜秀》的主持人,约翰尼。卡森继续主持,他和他的节目被誉为“美国的国家情绪调节器”,无数观众都被他才思敏捷的口才和幽默深深吸引。
    威廉也很喜欢《今夜秀》,所以,这大概是来参加奥斯卡,最让他觉得值得的地方,他看到了他喜欢的节目主持人。
    在这一年的奥斯卡例行开场——拿在座的名人大腕开玩笑时,威廉也榜上有名。
    在现场的大屏幕镜头切到威廉时,他很大方冲着主持人卡森的笑了笑,假装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笑话,乐不可支的还侧身和他表哥做了互动。
    但其实威廉和在场的明星一样,对每一步流程都心知肚明,这是彩排过的东西。
    是的,奥斯卡不仅需要公关,还要彩排,好几遍的彩排。红毯上的走位,进入礼堂后的座位,以及时不时的和台上主持人的互动,这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入围的嘉宾在屏幕上,给出的“自信又不会显得不尊重对手”的微笑表情,他们不知道在私底下练了多少遍,在家对着镜子,彩排对着镜头。在大约什么时间,镜头会大概给到什么方向的谁,参加过彩排的明星,稍微用点心就都会记得。所以,他们真心很少会再有机会,等到在现场时出现失误。
    哪怕真的出现失误,故意的可能性,绝对比“我不知道,我是无意”的大。
    这些影星,唯一不知道的,就只有在几个入围的竞争对手里,到底谁才会笑到最后。但不管是谁,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喜极而泣”和“恭喜你”的两种表情。
    这也是威廉能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好的原因,多练几次,谁都能行。
    现场表演的音乐,威廉已经听不出什么新意了,不过,对乡村音乐常青树帕顿的歌,威廉还是很喜欢再多听几次的,那属于百听不腻的范畴。
    终于,今晚的高潮,即将开始。
    由库克(《乱世佳人》的导演)和维多(《绿野仙踪》的导演),共同念出了今年最佳导演的名字。
    第58章 来地球的第五十八天:收获季的第二座奖杯。
    “哦,我想,这并不是一个意外的名字。”维多在揭开奥斯卡信封后,伴随着背景音里越来越紧凑的打击乐声,故意吊着所有人的胃口。
    库克凑过去看了一眼,笑着接话:“说真的,我已经受够了在奥斯卡上见到这个名字。”
    在没人能看得见的地方,威廉握紧了萨巴蒂诺的手,听到维多和库克这么说的时候,大家其实基本就已经猜到他们会念出谁的名字了。未免十拿九稳的事情在最后被晃点,威廉总觉得他必须握住什么,才能稳住心神。
    萨巴蒂诺陪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拿捏着握住威廉手的尺寸,既能给予他力量,又不至于让他发现自己恨不能与之融为一体的渴望。
    颁奖台上,维多还在继续吊胃口:“不要说的好像你的名字,很少出现在奥斯卡上一样,伙计。”
    库克假装一脸的痛苦:“为八位优秀的女演员提供了提名的机会,为我自己获得了五次最佳导演的提名,这可不算什么值得骄傲的成绩,我是说真的,如果和接下来将会被提起的这位相比的话。他仅个人的提名,就是我的总和了,不,加上这一次,比我还多一次。”
    “我想我们已经废话和剧透的差不多了,那么,奥斯卡将会颁给……”
    “威廉。惠勒,《两杆大烟枪》。”X2。
    库克和维多一起对着麦克风大声道,话音未落,他们已经带头先鼓起了掌,他们是真的替惠勒感到开心,还是那句话,同在一个圈子,谁都认识谁。今夜,他们和惠勒不是竞争对手,只是感同身受的老伙伴。大概只有阅历到了某一阶段,才能体会他们那一刻无法言说的心情。
    这一次,惠勒依旧没能自己上台领奖,因为就在奥斯卡颁奖晚会的前几天,惠勒再一次进了ICU,又一张濒危通知单被送到了惠勒太太的手上。在此之前,这样的单子,她其实已经见过很多张了,全部都写着她丈夫的名字。她只能捏着它,不断的对上帝祈祷,坚信这一次她的丈夫依旧可以挺过去。然后,他们会一起在事后笑谈,这些被铺展、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
    在还没有昏迷前,惠勒就决定了要让小惠勒,再次替他上台领奖,他对他说:“你上台后,哪怕我就身在抢救室,你也不许哭,明白吗?我丢不起这个人。”
    威廉和小惠勒当时都在惠勒的身边,却无法理解的他意思。
    直至奥斯卡真的到来,小惠勒上台领奖,在念感言时还是忍不住的流泪后,威廉才明白了惠勒为什么会那么说。
    从威廉的视角来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在维多和库克念出惠勒名字的那一刻,小惠勒激动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威廉就坐在小惠勒的身边,他赶忙也跟着起身,拥抱住小惠勒,为他掩饰失态的情绪。在一个不算短的拥抱后,小惠勒的理智稍微回笼,他放开威廉,快速走上讲台,中途还被麦克风线绊了一下,幸好没摔倒。
    威廉听到斜后方不远处有人笑了,并不算太友善的那种嘲笑。
    当大家的关注全都集中到小惠勒身上时,他开始再一次紧张,深呼吸也没用,比之前在柏林电影节上的紧张,有过之而不及。
    小惠勒挥了挥手上的卡片,试着和现场的众人开个玩笑,缓解一下不断想要流汗的紧张心情,他说:“呃,我的祖父很不满意,我上次在柏林的即兴发挥,所以他提前为我写了这个。抱歉,它太长了,我只能照着念,背不下来。”
    不管真心假意,所有人都配合的笑了笑。
    直到这里的时候,小惠勒都表现的很不错,因为包括这个笑话,都是惠勒为他准备好的。灾难开始于,小惠勒真正的脱纲演讲。
    天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笑话还没说完,小惠勒就先控制不住的哭了,大概是因为那笑话让他有些触景伤情:“从我小时候起,他就是这样,总想为我准备好一切,唠叨的可怕……”
    哽咽着讲话的,小惠勒破音了,脸红彤彤的,一点都不好看。
    这才是真正的悲伤。反正绝对不会有电影里,或者颁奖晚会上的那种,连哭都哭的很美的场景出现。
    大概是料到了小惠勒的情绪不会太好,所以惠勒这回为他孙子准备的感谢词很短。没几句话,小惠勒就在“谢谢”声中解脱了。他和颁奖嘉宾一起去后台平复情绪,其他人还坐在场下的人,则只是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落下一滴精致的泪”情绪,就快速恢复了,重新全情的投入到了下一个颁奖仪式里。
    最佳女配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以及最佳影片。
    这就是现实,不是大家凉薄,只是他不是你世界里的主角,你的世界停止了,别人的世界却还在继续。
    威廉冰凉的手,变得更凉了下来,他忍不住的问自己,人类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生物呢?
    当威廉的朋友——去年的奥斯卡影后——菲尔德女士,为《愤怒的公牛》的男主角罗伯特。罗德尼,送去了他获得了影帝的好消息之后,八十八岁的丽莲。吉许,在旁人的搀扶上,穿着亮片晚礼服,缓缓的走上了颁奖台。虽已年过古稀,却风采依存。
    也许“吉许”这个姓氏,对在场很多的人来说都很陌生,可对于惠勒和老伯恩斯坦那个年代的人,她却是最美的梦中情人,默片时代的传奇,最伟大的女星之一。
    这么说吧,奥黛丽。赫本、玛丽莲。梦露都只能算是吉许后辈的后辈,可想而知她有多老牌。
    “能够再次为奥斯卡颁发最佳影片奖,是我莫大的荣幸……让我们来看看都有哪些优秀的影片入围吧。
    “《普通人》……
    “《矿工的女儿》……
    “《两杆大烟枪》,制片人威廉。惠勒,塞缪尔。阿考夫,威廉。塞偌斯。
    “《愤怒的公牛》……
    “《苔丝》……”
    在奥斯卡最佳影片这个申报过程中,一般会允许一部电影报两到三个制片人的名字,排名的先后也不会随便定,它代表了这个人对这部电影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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