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又想起那个来源古怪的樯木,这一点可以先放在一边,但是秦氏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郇昰看着薛蟠就知道他要问些什么,“秦氏是父皇早死的兄弟的遗脉。”
    “居然是那位的后人?!”薛蟠很惊讶,居然是荣亲王的遗脉,怪不得说是叛王之后了。荣亲王是先皇的哥哥,他死的早,死因不明,有一说法是与前朝公主有了纠缠,在两军对战的时候,泄露了军情而在战败中死去的。荣亲王是先皇对他的追封,但朝中几乎没有人提起这个人,因为那些往事毕竟不光彩。要是秦氏是他的遗脉,应该也是孙女一辈了,想不明白贾家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人娶回来。
    没等薛蟠弄明白,今夜的第二个死讯就传了进来,贾老太君死了。
    103第一百零三章
    贾老太君在正月的年节里头死了。死得那么突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求死的。这是为了给贾家留下最后的生机。
    虽然贾府被一纸诉状推到了风口浪尖,虽然甄家已经查实被抄家了,但是郇昰并没有下明旨要办贾家,一切还是在大家心照不宣的状态中,想要过了年节再说。贾母是个狠人,她选择了这个时候离开人世,也是为了贾家争取那最后的那一丝时间。
    被义忠亲王在折子里点名的贾珍、贾赦与王夫人自然是不能翻出身来,但是贾母的身份毕竟是国公府的老夫人,虽然国公的爵位已经不再了,但是若是用以死谢罪,那么人死为大,郇昰也是不能再苛责的太过了,这是朝中一贯的潜藏的规矩。
    在这个时候,贾家还能多买下一点祭田,将一些古董都卖出去,折成一些能保命远迁的东西。皇上也能看在她死去的份上,不让宝玉与贾琏受到王夫人与贾赦的牵连,不对宝玉他们下重手。
    贾宝玉站在贾母的棺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空茫的状态,他的脑中只剩下了昨日贾母对于他最后的关照。贾母临终之前,该来的人都围在了她的床边,而贾母把贾家最后托付给了贾宝玉与贾琏。
    “宝玉啊,现在家中的情况你也应该要看清了。宁国府的那一摊子事情是简单结束不了的,蓉儿媳妇的事情你切莫在参与进去,听下面人说你与秦钟交好,那个在姐姐孝期也能与女子鬼混的人,你也要弄清楚他的秉性究竟如何了。我以前总是拦着你父亲管的太多,就怕他一个气性上来了,把你大打一顿。但是,如今你父亲卧病在床,也不知何时才能好,你必须长大了。
    至于荣国府,你娘的脑子本来就是糊涂却又想要做狠事的,放利钱的事情本来凤丫头也差点牵扯到里面,要不是她前段时间怀孕了,身体不好说不定也是折了进去。你大伯父的罪状是必定的,他手里有人命,但是琏哥儿一家应该还能保全下来。还有你的几位妹妹,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她们以后的出路也是要靠你了,湘云丫头也是一样。
    至于你二姐元春那头,三王爷看上去好说话,却并不是好像与的人,元春应该是早就不得宠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同意让三王爷远避在江南。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你的大哥。他离家早,你与他并不亲近,但是外北是个远离是非的好地方,以他现在的官身,皇上很有可能不会降罪于他,所以等到此间事了,你们就前往外北重新开始吧。”
    贾母一连串说完了这些话,看着贾宝玉的神色,虽然还是带着一丝的懵懂,但是到底是蒙上了一层忧色。此时此刻她只能在心中哀叹,人如果能好好活着,哪一个想死呢?可是偏偏时间紧迫,只有利用她的死才能给贾家一个机会。不要很久,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安排好一条退路就可以了。皇上不会在她的丧期内抄了贾府。把宝玉培养成了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这都是她的错,以为总是有时间可以等,等到他长大的那一天,却是想不到噩梦会来的这么快,快到要用自己的死才能获得一个喘气的时间。
    然后,贾母看向了贾琏,这个孙子小聪明倒是有不少,但是在大事上却是一个拿不了主意的人,却也能在这一段时间帮衬着宝玉了。只是希望宝玉可以真的成长起来。“琏哥儿,我刚才说的话,也是对你说的。你父亲做的那些混事,我也懒得再多说了,他那个性子从一开始就是会闹事的,以前有你的母亲劝着还好,你母亲去了之后,他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你与凤丫头之间,千万不能在闹出什么事情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尤氏之间的事情,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我们留下的人越是简单越好,家里最后能剩下的人,一定不能再有二心,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宝玉的年纪比你小,也没有经历过那些个弯弯绕绕,以后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齐心协力才好,说不定等宝玉考出个功名来的时候,贾家才有振兴的希望。”
    “老祖宗,我会做到的。”贾琏听着这些话,只能有这样一个应承。他心中的波动不会比贾宝玉要少,平时的日子里头贾母可是不见待大房的任何一个人的,只有等到大祸临头,才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可惜对于贾府来说已经为时已晚。
    就在贾母勉强地说完了这些之后,她的脸色开始止不住的发白了,是毒发了。众人流着眼泪叫着老祖宗,但是却什么也阻止不了,死亡已是定局,贾母的脸色极快地由白转青。
    她临了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贾赦,还有病容明显的贾政。这辈子她是极为失败的,用尽手段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不惜沾上刚出生亲生女儿的血,换来的那个老大却是一个扶不起,自己也不想要扶起的阿斗。亲生的老二却只知道死读书,连贾雨村这般的小人也是看不清楚。之后为了想要独占林家财钱而陷害过自己的外孙女,生生断绝了与贾敏之间的亲缘,偏生心有大志的贾珠被她漠视。
    不要看她现在一个个安排好了,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此生却犯了一个最大的错,一个大家族没有可以撑得起家业的男子们,最终只会败落。
    这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划过,最后停留在了刚刚嫁入贾家的那天,红烛罗帐下的那个青涩的小女孩,究竟是谁呢?她与贾代善之间,不是没有过举案齐眉,她也不是生来就手段毒辣。人都曾有豆蔻年华,却在走到了两鬓斑白时猛然发现,自己早就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悔还是不悔,又有什么区别。
    贾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在下一刻咽气了。
    卷终: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104第一百零四章
    最近京城的事情有点多。三月初的时候,在贾家的老太君七七之后,皇上下旨将荣国府与宁国府给抄了,而促成能这么快落实贾家罪名的原因,离不开其他几家国公之后的推波助澜,他们为了撇清罪责落井下石的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到了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该遣散的遣散时候,贾家已经树倒猢狲散。由贾家秦氏之死为引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闹出的这场风波,在义忠亲王与薛蟠的联手之下,让这些老旧派们自己从内部分崩离析了。
    忠顺王听到贾宝玉这些贾家人,在办完一切后事启程去外北的时候,心中憋屈的厉害。居然让郇昰就这样解决了贾家,本来盘算好的借由秦氏之亡而引发的老旧派势力再聚,就这样散了。不只如此,更重要的是经过了这次不明显的‘自相残杀’之后,人心就散了。
    在清丰楼上看到远处的薛蟠时,忠顺王眯起了眼睛,这一切真的事巧合吗?他都已经满打满算了秦氏的死亡,为什么会让薛蟠能够急速地反应过来,借着这个当口爆出了甄家藏有宝藏的事情,连他自己对于这件事情也不清楚。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小看了薛蟠这个人。他与义忠亲王真的不是里应外合的关系吗?这一切真的只是天命与巧合,就连那个贾雨村自己也会看走眼?这个世界真的变化的有些快。
    想起了那个他无意中得知的批命,含糊中说是有大运之人将出现,难道世间真的有天命之人。所以,郇昰一朝看上去是风波不断,却在实际上总能化险为夷。就拿最难根除的那些老旧派来说,似乎只要遇到了薛蟠就没有好事。而人们口中的四大家族已经名存实亡,因为受到了王夫人定罪的牵连,王家也是低调了起来。其实,在这之前除了王子腾之外,王家也已经没有可以出头的人了。偏偏薛家凭借着薛蟠的这股东风,在这些年的经营之后,被送上了青天。虽然人们还都念着‘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但是他们更加印象深刻的是薛蟠那些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最近,在外北一省实验成功的水泥之路,将贾家败落的这股风声全部都压了下去。满朝上下在水泥开始发明的时候,谁也没有当个真,就连福建宋诠那里也是没有敢做个尝试,而薛蟠当初全力作保要在外北当做第一个尝试省份,在贾珠的后继主持之下居然真的成功了。离着近的东北官员已经主动前去观摩过了,他们无不震惊,在这个满地洒黄土铺路充满碎小石头的年代,青石板路只是大城中才有的,而水泥路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样的交通状态。
    这样的通行改变将会打破很多先天的制约,最为直接的是商贸之间的繁荣将会更上一层,外北将不再是一个偏远之地。如果整个大庆都有了这样的道路,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人与人受困于自然的束缚将被打破,相互之间的距离将更加的接近。
    薛蟠感到了一丝不善的目光,他不经意地看向了清丰楼,五感远高于别人的情况下,让他有了一种被窥视的不正常感觉,也许在窗后站的是一位‘老朋友’也说不定。不过遮遮掩掩的算得上什么对手,虽说毒蛇难防,却永远比不过猛虎下山,如果连正面相对的勇气也没有,那么不过只是躲在阴影中的小人而已。对付小人,也是要慎重地选择一个盟友才好。忠顺以为先皇已故,就真的没有人了解他了吗?也不尽然吧。
    薛蟠轻笑了一下,转入了另外一条小巷中,在七弯八拐后,来到一处不显门第的宅子里。
    “薛大人,本王可是恭候已久了。”义忠亲王坐在凉亭中,举起了手中的茶杯,“这次真的要好好庆贺我们合作愉快。”
    周围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薛蟠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我们是应该干一杯。薛某只叹自己出生太晚,未在王爷叱咤风云时,目睹王爷的风采。此番一役,却是能窥见王爷的过人手段,不是谁都能在京城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自己的东西给其他人挖一个大坑的。要不是王爷透出了樯木的风声,贾家如何能败得如此之快。”
    “哼!能在京城活下去的人,就没有一个傻的,如果傻的也活得不错,那不过是其他人给的施舍。本王不过是让一个蠢货有了他们应该有的下场。”郇旷就是看贾家不顺眼,如果只是在他还是太子得势的时候逢迎巴结,而被废之后狗眼看人也就算了。偏偏那些墙头草,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敢生出二心,这简直是不能忍。没错,郇旷能理解捧高踩低,但是绝不允许有人敢不相信他会成功,所谓‘天亡我,非战之罪。’郇旷从十岁开始被先皇教导为君之道,四十年来他敢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帝王心术。而他的五弟郇昰,要是没有薛蟠这个不和常理的人出现,根本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
    “薛大人瞒着皇上来找本王,一定不是为了聊聊我们的默契这么简单吧?听说你妹妹与谢家小子在十日后就要举办婚礼了,难不成是特意来向本王讨一份贺礼的?我那五弟还有什么给不了你的吗。”郇旷的性子到底是定型了,就是个张狂的人,不同于郇旪的飞扬跋扈源于自我保护,郇旷的狂是在骨子中的嚣张。
    薛蟠暗了暗眼神,要说这一众皇子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不说郇昰那个奇怪的性子,郇昶也是个看似永远以和为贵实则再能屈能伸不过的性格,忠顺王爷也不知为何会有那种变态的阴毒。先皇也真的是会生儿子,可是养的怎么样,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皇上赏赐什么给下臣,是恩典。薛某可不敢有所多求。倒是王爷应该知道,这次如果没有薛某加上的那一把火,一切还没有那么顺利。所以,王爷要说我是来讨要贺礼的,也算是对了一半。”
    “哦?!还真没有人敢问我要过什么贺礼,薛大人也算是第一人了,真是勇气绝佳。你不知道先皇遗诏吗?里头可是清楚的说了,要本王安分一点,大庆的事情本王可是不能管了。”郇旷可不是好心肠助人为乐的人,这次他与薛蟠算是互帮互助,一刀挥下就玩完了一个贾家。其他人看不懂,觉得贾家败落的快得莫名其妙,却也不想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为太子几十年真的会没有什么底牌吗?不过是为了后人计量的妥协而已。
    所以大庆现在的问题,郇旷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二弟才是最脑子有问题的那一个,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他会选择与老旧派们合作,眼线甚至遍布了大庆,就算被毁了很多处,却还是蛰伏多地。年龄上来说郇旷与忠顺最近,对他的举动也知道地最清楚,可是凭什么他要帮郇昰呢?
    薛蟠只是朝郇旷笑笑,“王爷确实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贾家一事我们算是合作愉快,那么相信下面这桩买卖王爷更会喜欢。先皇确实有遗诏,王爷不能在大庆本土上做一些什么,但是如果不是在大庆呢?”
    “你是什么意思?”郇旷有些弄不懂薛蟠的意思,就看到他拿出了一张地图来,铺在了石桌上。
    “王爷,想必大庆海军预备役建立的事情您也有所耳闻,大海的动人心魄,远不是前往西洋通商这样的事情可以涵盖的。要说世间最名垂千古的,不是一个守成之君,而是开国之王。就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这个心思了。大洋彼岸可是有着一大片面积与大庆差不多大的地方,那里仍然是无主之地,就等着一个人去建设呢。”
    薛蟠的话音落下,就看到了郇旷眼中的那丝火花。果不其然,没有一个皇子会真的放下了野心。薛蟠指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放出了一头困兽的雄心壮志,“若王爷愿意助皇上一臂之力,清除大庆的毒瘤暗坑,那么此地绝对是王爷的重头再来之处。”
    看看这就是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分分合合不过是大势所趋,大势之下,贾家的兴衰,不过是掌权者的手掌轻翻而已。
    ***
    郇昰看着殷溪呈上的那些郇旷带来的情报,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薛蟠那日说了那句话之后,就离开别院了,后面的事情不用他说太多,郇旷这样的人更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所以,对于郇旷会选择与他们联合,对付忠顺与他暗中勾结的人,可以说是十拿九稳。郇昰看着这些关于忠顺的记录,感觉有些头疼,有个心理阴暗的不求皇位而只为了破坏天下大好局势的哥哥,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情。
    薛宝钗的婚事过后,江南那里造船的好消息也是传来了,海船的第一批下水成功了,水泥路也在福建与广粤先铺成起来。
    忠顺却没有了什么动作,他似乎又潜伏了下去,在上次的冒头之后,想要等待一个‘天赐良机’一般,玩一票石破天惊的大事。
    郇昰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着一边因为得了薛宝钗怀孕喜讯,而少见露出了真心欢喜表情的薛蟠,为什么那种悠哉让他有些不顺眼呢,他手痒地冲着薛蟠扔了一个枇杷过去,却被薛蟠灵巧地接了下来。
    郇昰摇摇头,他变得有些幼稚,看来最近自己是太忙了一些,虽说收到的都是好消息,但是因为新鲜事物的出现,政务也是多了不少,有些必须要他定夺。郇旻那小子居然被刚从江南回来的郇旪拐带逃宫,去了夏桂那里,说是为了去给夏桂送枇杷鲜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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