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则道:“我已经和老爷说了这事了,跟我当年一样,家里先请个先生教着。老爷也认同,道是如今谋馆的人亦是不少,虽非皆如邵先生那般的高士,然指导宝玉读书识礼倒也足够,今后若有更好的倒可再行聘请了前来。”
    王夫人闻言颔首,道句:“如此也好,省得老爷成日间地记挂这事。”
    之后又说了几句,王夫人便也放了珠玉二人前往贾母处请安。待屋内只余她与夏蝶二人之时,便又接着说道:“昨天珠哥儿不在家里,老爷便也拉着玉哥儿陪他下棋,结果却输给了哥儿半个子儿;便又说若是自家哥儿,也不和他争,通通输给他便是;话是这般说,若是玉哥儿几日没来咱府里给他请安,他又念叨着……”
    夏蝶便也赔笑道:“这是二老爷尚还意气风发,便喜和年轻哥儿处在一起争个高下,不像我们老爷总在媳妇堆里混着……说来刚那位林少爷,常来咱府里,和大爷年纪一般大了,可是娶了亲没有?”
    王夫人答:“玉哥儿尚未娶亲,如今林家除了这哥儿都去了扬州,京里除了哥儿的先生便也没个人了,这姑爷姑奶奶想给哥儿娶亲,怕也因了隔得远了不好办罢。”
    夏蝶听罢若有所思地道句:“原是这样。”
    随后王夫人又接着方才为贾琏娶妻的事说道:“总之便是这样,我那大老爷家虽阖家住在金陵,然这京里到底还有二老爷住着是不?而大老爷若要嫁女,嫁妆怎的也少不了,自是委屈不了你家老爷,姨娘你便帮我惦记着这事,给你家老爷说一说……”
    夏蝶闻言忙地应承下来,对曰:“太太说的事我自是给太太记着,这琏二爷娶亲的事对我对太太对老爷对二爷都是有好处的,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二人如此这般议定,王夫人很是满意,将元春托人从宫里赏的御用宫纱拿了出来送给了夏蝶,这夏蝶接过便也对王夫人千恩万谢地谢过了,随后保证定会在贾赦跟前帮王家多多美言几句,之后便也自去了,此番按下不表。
    ?
    ☆、第四十回 暗布局贾琏娶熙凤(三)
    ?  这一边王夫人和夏蝶搭上线,令这夏蝶去给贾赦吹这枕边风。另一边,她又去信给金陵的王子塍,令他前来京城一次,届时可当面与贾赦提亲。却说夏蝶自从王夫人处接了此任务之后,便趁着贾赦在自己那处就寝之时向贾赦吹嘘她前往王夫人处见了王家给王夫人寄来多少东西、又价值多少,以及王夫人房里的嫁妆较了他自己的续弦邢氏又丰厚了多少,又将从王夫人那里得来的宫纱拿给贾赦瞧上一番,只为暗示那王家有多么财大气粗,道是若能与王家联姻,老爷定能大赚一笔云云。贾赦见状便也无不心动,心里便也盘算着若是与王家联姻,能从王家那处得到多少嫁妆。
    不久之后,那王子塍便也亲自携了土仪礼物上京前来贾府拜访。贾政在荣府荣禧堂中接待了一道前来拜访的王子塍与王子腾兄弟二人,三人一道叙了契阔,道了些寒温,之后便由贾政领着出了荣府大门,前往东面贾赦的小院拜访。此番贾赦倒也在外书房正经接待了王氏兄弟,并留了二人吃罢饭。随后王子塍自是提出了自己有女待字闺中,闻说贾府仁兄亦欲为哥儿寻门亲事,便也特来商议求亲。王子塍知晓那贾赦乃贪财好色之徒,此番上门不仅随行带来了不少金陵的土仪礼物,还特意携了两名从江南买来的少女,欲将之赠予贾赦做妾。贾赦见状喜得是眉开眼笑,口中得了甜头,便也更不会拒绝王子塍的联姻之意。几人商议一番,便也将这结亲之事定了下来。
    随后王氏兄弟便告别了贾赦,此番贾赦亲自将二人送出自家小院门口,二人再度返回了荣府。这次则是先行入了内院面见了一回贾母,方又入了王夫人小院将双方商议的结果告知与自家妹妹,王夫人闻言亦是甚为满意。随后王子塍便提出欲面见一番贾琏,贾政便忙地命了家人前往贾珠的铺子里将正在那处检视生意的贾琏唤了回来。这王氏兄弟见罢贾琏,心下只道这琏哥儿面上瞧来倒也并不很肖其父贾赦,怕便是更肖其母。生得倒也潇洒风流,眉梢间很有些许风月情思,总体上倒也满意。
    家人亦唤了宝玉前来拜见一番二位舅舅,待宝玉请安问好之后,那二老爷王子腾似是忆起一事那般对一旁的贾政夫妇道句:“怎的不见珠哥儿?珠哥儿现下可在府中?”
    听罢这话王夫人忙答道:“珠哥儿外出尚未归来。”
    贾政则道:“若是内兄大人欲面见一番犬子,待他归来之后弟即刻命人将哥儿唤来。”
    王子腾闻言点头首肯,道句:“我亦是数月未曾见过他了,想来上回还是我随了五王爷一道前往翰林院之时见过哥儿,哥儿这些年亦是出息了……”
    一旁的贾政夫妇二人闻说王子腾欲面见贾珠,便也起了不同的心思,贾政则是对于这王子腾称赞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而心下洋洋自得,而王夫人则唯恐此番自家儿子前来将贾琏衬得黯然失色从而令这起姻缘有了甚意外与波折便也不妙了。
    而此番贾珠直到晚饭时分方才返回荣府,一到府中便目见大门口正急得团团转的家人,闻罢家人道明因由,贾珠遂连官服都不及脱下便忙地与煦玉一道匆匆前往王夫人院里见了王氏兄弟一番。随后大堂处摆上饭,珠玉二人往自己房中更了便服,随后一道前往大堂陪客用饭,贾琏亦陪侍此处,此番则按下不表。
    而这起王氏兄妹费尽心机所筹划的亲事在三个月后便得以实现,双方交换聘礼,聘请媒人,订下了婚期。随后待王子塍回了金陵,便也筹措嫁妆,使女待嫁。之后不久婚期即至,王子塍携了其子王仁亲自护送王熙凤前往京城。一行人先行前往京城王子腾府上暂住,待到出嫁那日。而这贾家亦非小家寒门,遂这贾府娶亲,自是摆足了排场。光是这运送妆奁的人夫,便有几百名。
    却说熙凤嫁进贾府之前,贾琏本亦是跟随叔婶一道住在荣府之中,并未随着亲父贾赦住在荣府东面的小院中。而此番待熙凤嫁入贾府之后,王夫人更是以贾珠尚未娶亲内宅诸事尚需侄儿媳妇协助为由,将凤姐儿小院安排在自己院落之后,并逐步将管家之权转移了部分与这侄儿媳妇,以便关键时刻这侄儿媳妇能与自己一条心,成为自己的助力。而贾赦虽因贾琏娶熙凤一事从中很是赚了一笔,然却因了儿子此番娶来的媳妇乃王家之人,心自是向着王家而去。加之夫妇二人又随了二房住在正府,遂于他这正经的爹,倒也并未带来多少荣府实权上的偏移,反倒令二房之人将这荣府大权握得更牢了一些。此外因了内宅之事贾珠多少有些鞭长莫及,然荣府一应对外事务,诸多理事大权倒也牢握手中。这荣府实际掌权之人贾政夫妇自是不会守着自家长子还令大权旁落。由此这府中琏二爷此番虽跟着贾珠跑腿以协助理事,然到底无甚实权在手。
    另一边,却说这凤姐儿本便是千伶百俐、心机极深之人,最善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虽作为王家之人嫁入贾家,然入府之后便也很快审度清楚了荣府之内的权力分配与局势。只道是自己虽是大房名下的媳妇,然大房却并未入主荣府正堂荣禧堂,反倒被边缘化了。而大房的正室邢夫人又是续弦,家势卑微,在荣府之中更难讨得婆婆史老太君的欢心,由此自己欲揽大权,关键还是在二房这边。遂凤姐儿便也将自己那正牌的公公婆婆冷落了,转而亲近二房这边。
    此外,即便是二房这处,这权力分配亦是暗藏玄机。外事之上,这政老爷虽是一家之主,然因其不惯俗务,只成日里与那清客篾片一道清谈散淡,遂这治家之权反倒落在了长子珠大爷身上。加之这珠大爷又考取了功名在身,政老爷便也事事仰仗了自家长子。而琏二爷虽亦在这荣府之中帮衬着各项务事,但也惟那珠大爷马首是瞻,并无实权。
    至于那内宅之中,因了珠大爷并未娶亲,由此这内宅管事之权方才落了些在了凤姐儿身上,否则王夫人如何会放着自家媳妇不管反转而仰仗侄儿媳妇的?而这王夫人虽是荣禧堂正主,荣府内当家,然这荣府实际的掌家大权却仍在那婆婆史老太君手中,这作后辈的尚且还需仰仗了老太君眼色行事。且这婆媳之间虽面上观来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然私下里二人的权力之争丝毫也不手软,矛盾亦是难以协调。由此这凤姐儿便也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一方面是事事皆向姑妈王夫人汇报,表现出自己绝不擅专之象;另一方面则又注意在贾母跟前凑趣讨巧、搀科打诨,成日间逗得贾母是喜笑颜开,由此贾母对这孙媳妇便也疼了十分去了,较儿媳妇王氏更为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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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回 暗布局贾琏娶熙凤(四)
    ?  虽说凤姐儿知时度势、媚上欺下,很有些心机手段,在荣府混得可谓如鱼得水。然因了此番荣府外事之权到底不是落在自家男人手中,难以将之全然把持起来,由此凤姐儿行事便也无法不有所顾忌。譬如那印子钱一事,凤姐儿本委任了自己的心腹旺儿前往放贷取利,行事之前千叮万嘱此番千万要瞒着荣府一干人等,尤其是贾珠。未想此番旺儿刚寻到借贷人,双方正私下交接好银钱利息等事,便见门忽地被踹开,贾珠领着千霰与另一唤剪纸的小厮出现在大门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屋内之人。
    随后贾珠便命人将借贷当事人双方并那借据银钱等缴获一并带回了荣府。此番贾珠单独入了凤姐小院,将一干连同平儿在内的丫鬟姬妾通通撵出了屋子,令那旺儿跪在门外,将借据往桌上一放,自己亦随之往椅上坐了,冷笑着开口问道:“二奶奶不会不晓此乃何物吧?”
    凤姐儿虽不识字,然却也聪明精乖,见旺儿跪着、桌上放着字据的架势,自是知晓自己命旺儿在外放那印子钱之事曝了光。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仅命了心腹前往处理此事,且特意吩咐了旺儿此事务必要瞒着贾珠,加之此事她不过刚起了意,却仍被贾珠抓了现行。然情急之下便也只管抵赖:“大爷请明察,我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贾珠闻言冷笑着打断凤姐儿的话道:“二奶奶此番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此番你家心腹奴才旺儿为我发现在外拿着府里月钱在外放贷牟利,被我抓了个正着,若非二奶奶指使默许,这旺儿何来的本钱?此举不正是合了‘七处’之条的‘盗窃’?二奶奶若还欲抵赖隐瞒,此番我大可将人证物证均交到老太太跟前便是。”
    此番贾珠本意不欲将此事闹大令凤姐儿没脸,否则当初抓住旺儿之时便也直接将人带到贾母王夫人跟前了。凤姐儿听罢那话亦知晓此理,遂便也忙地向贾珠低头赔罪道:“此番还请大爷开恩,我初嫁进这府里,年轻不懂规矩,便也一时糊涂让人干了这等事,还请大爷念在我是初犯,饶了我这回,我再也不敢了……”
    只听贾珠对曰:“二奶奶是聪明人,又是金陵大家的家教见识,有何规矩是不懂的?我敬重二奶奶是个有才干的,若是真金便也不惧没有发光的一日,何必非如现下这般逞才显能不知天高地厚的?为了此等蝇头小利竟不惜干那有损阴骘之事……”说到这里贾珠将身子靠近了熙凤些许,嘴角轻扬低声说道,语气邪魅,“即便二奶奶胆识过人,从不畏那阴司报应,那二奶奶可有想过现世报?人大可不惧死后之事,然若是未死之时,报应便至,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
    随后贾珠不待凤姐儿回答便又抬起身坐直身子说道:“旺儿携了府中月钱外出放贷牟利,违反家规,不可不罚,如此亦可给二奶奶提个醒,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随后命道,“来人,将旺儿打三十大板!”
    门外旺儿闻罢这话顿时惊遽得手足无措,忙一个劲儿地叩头求饶:“大爷饶命啊大爷!……”随后又转而向熙凤求救,“二奶奶、二奶奶,快救救旺儿啊!此番旺儿可是依了您的命令才去做这事的啊!……您快代奴才向大爷求求情啊二奶奶!……”
    贾珠见状只饶有兴味地偏头斜睨着立于身侧的凤姐儿闻罢旺儿求情后面上所流露出的几丝挣扎而后又决绝漠视的表情,到底并未开口为旺儿求情。贾珠心下只道是据闻这凤姐儿对待下人向来是心狠手辣,为立己之威不惜重责打骂,此番见此情景果如传闻中所言。贾珠遂对门外已备好板子的小厮命道:“快打!”随后又转向旺儿补充一句道:“旺儿你且记住了,你此番挨打全是为你主子挨的。”语毕,只见一众小厮将那旺儿拉到小院之中,众人一左一右将之按住了,随后板子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在肉身之上,那旺儿只管着一阵哀嚎痛叫。
    贾珠又道:“二奶奶不怕报应落到自己身上,便也不惧或许有朝一日报应到自己身边之人身上?今日是奴才,明日或许便是自己最为心仪在意之人了,届时二奶奶又当如何是好?此番我行此事,便欲令二奶奶好好记住今日的教训!”
    凤姐儿听罢点头赔笑着对曰:“大爷教训的是。”
    贾珠道:“我亦是怜才之人,不是识不出二奶奶的才干,若是二奶奶肯从此安分守己,莫要行差踏错,做那些个贪赃枉法之事,若有机会,我定会举荐二奶奶掌权治家。”
    凤姐儿道:“谢谢大爷赏识。”
    贾珠听罢笑笑,心下只暗道你若是真将此教训放在了心上,我便也谢天谢地了。凤姐儿管家之能是有,可惜便是缺乏些许政治眼光与长远之计,惟着眼于眼前利益便也不顾其他,对于府中前途的深谋远虑还不若隔壁那府的贾蓉媳妇秦可卿。
    而此番贾珠在凤姐儿院里大动干戈地教训奴才自是传到了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耳中,率先闻讯赶到的正是贾琏。贾琏见贾珠教训的正是自家老婆的心腹,便如直接打在自家老婆身上一般,心下好不自在,忙地对贾珠赔笑着说道:“大哥哥向来仁慈,未曾对着府中下人动过板子,不知此番这旺儿是问天借了胆,做了何事竟犯到了大哥哥头上?此番将旺儿交与二弟便是,何需劳烦大哥哥亲自动手。”
    贾珠听罢不过似笑非笑地瞥了身旁凤姐儿一眼,随后对曰:“我想琏二弟这话不该问我,应该问你媳妇方是。”
    贾琏闻言忙追问一句:“不知贱内此番做了何事惹怒了大哥哥?”
    此番贾珠尚且不及回答,便见王夫人搀扶着贾母领着一干丫鬟媳妇一并进了凤姐儿小院,贾珠见状忙地从椅上立起身,对贾母行礼道:“不想此番珠儿小惩奴才,竟惊动了老祖宗,还请老祖宗恕罪。”
    贾母则道:“我在那屋听说珠儿此番在这处教训下人,只道是珠儿向来宽厚,这许多年来从未对下人动粗,府中上下无人不晓,怎的此番竟破了例?”
    贾珠则笑道:“这不是对不同的人便需采取不同的做法吗?珠儿此番亦是不欲见了他人陷入迷津而不自知,只为令其能洗心革面、迷途知返方是。若是不下剂猛药,又如何能令那铁了心肠之人知晓回头是岸?”说罢贾珠亦不愿将此事在贾母跟前透露太多,遂忙上前扶了贾母说道:“老祖宗,您如今正是该享清福的年纪了,这儿媳妇孙媳妇都有了,何需再劳烦您老人家操心?您啊就安安心心地跟着孙子们享福,这内宅的事就交给儿孙们来处理可好……”
    贾母闻言则拍着贾珠之手慈爱地说道:“珠儿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只咱家向来对待下人是宽厚仁慈的,这凤姐儿是新进门的媳妇,她手下之人有个甚小错小过的珠儿便也莫要太过计较了,省得别人说我们家苛责下人。”
    贾珠闻罢知晓贾母实则是为凤姐儿求情,心下虽不以为然,只道是凤姐儿之所以在之后行出许多无法无天之事,怕和您老的纵容偏爱亦难脱干系。然面上亦只得顺着台阶下,忙点头称是:“是的,老祖宗我知道了。”
    贾母又道:“这奴才打也打了,便也算了吧。”
    贾珠对曰:“是是。”随后便令小厮们住了手,又对润笔吩咐取十两银子与这旺儿治伤。又转向贾母道,“珠儿送您回房。”
    随后贾珠便也搀扶着贾母回了其房中,又被贾母吩咐了几句,之后贾珠便告了退。此番王夫人亦一并从贾母房中告了退,随后便拉了贾珠询问凤姐儿这事,贾珠惟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放贷之事,王夫人闻言扶了眉头纳罕着,之后贾珠又告诫王夫人曰:“凤姐儿自是个有才干的,人也细心,处事亦是圆滑周到。然咱这府里到底人杂事多,仅靠她一人怕是有心无力,难以万全。加之这内宅之事我怕也无暇细问,常常亦是料理不到。太太如今精力不济,许多事便也撂了手去。但素日怕多少也得查问着些,多一个人用心到底便也思虑周全些许。我若是能娶个媳妇,这内里倒还能协助着太太些许,为太太省些心……”贾珠知晓这王夫人与凤姐儿俱是要强好面子之人,若是令了她二人相互牵制,便也好过惟令一人大权在握,从而以权谋私。
    王夫人亦非那等昏聩蒙昧之人,听罢贾珠这话便也心下了然,道句:“这些为娘的自是省的,珠儿也莫要将心思放在这内宅之中,若为你爹知晓了又该数落你的不是了。这些事便交给那媳妇们去操心罢……”
    贾珠听罢面上自是答应着,内心却也颇不以为然,古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家都未齐又如何能够外出成就事业?心下正暗自寻思着,便见冷荷亟亟地赶到王夫人院中,将一张素笺交与贾珠道“这是执扇让我交给大爷的,他正在吟风赏月斋等着大爷”。贾珠闻言一面从冷荷手中接过素笺匆匆览毕,只见其上写着数字曰“大少爷今日又至倪幻玉姑娘处”。贾珠阅罢,禁不住眼皮跳了一跳,忙地敛下面上神色,将那素笺收入袖中,对身旁询问出了何事的王夫人道句“无事”后便忙地行礼告了退。
    匆匆从内宅中出来回到自家小院,贾珠远远地便目见了正等在书房门外的执扇以及其余小厮。此番润笔等人见贾珠归来,忙乖觉地掀开帘子令贾珠入了内,执扇亦随之而入,随后便将房门掩了,其余之人在门外守着。你道此番出了何事?那倪幻玉姑娘乃是何人?只听执扇说……
    ?
    ☆、第四十一回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
    ?  上回说到执扇匆匆写了一张素笺特意托了冷荷送到了内宅里贾珠手中,告知贾珠此番煦玉前往了一个名为倪幻玉的女子家中,此乃何故?此事还需从头说起。
    却说煦玉自觉察了自己对于贾珠有了那等不齿之念后,心下万分疑惑,不解此乃何故;此外更对心下怀有此等情愫羞愧万分,亦不足与外人道。遂在这之后便也日日夜夜为此事困扰着,亦怕此种心思为贾珠所察觉知晓,被他所鄙夷不屑,遂这段时日便也特意不同贾珠一道居于荣府,而是单独宿在林府之中。
    之后的某一日,煦玉应礼部侍郎李文俊之邀前往李府赴宴。那礼部侍郎正是礼部尚书孙家鼐的下属,自是知晓自家顶头上司欲与林家结亲的心思,遂自家便也随之增进与林家的往来。话说此番正值煦玉心情欠佳之际,加之又是只身前来,赴宴之人中亦少有平素关系亲近密切之人,惟有理国公府长子柳芳。煦玉见了柳芳与之简单招呼几句,又询问了一番柳菥的近况,闻说柳菥近日里受了风寒,正在家将养,便也闭门不出。而这李文俊本亦邀请了侯孝华,孝华则因当日乃是侯府太爷寿辰之故无法抽身前来。此外便是翰林院同僚,品级较煦玉高一级的翰林侍讲学士田书年。
    除却此番邀请前来赴宴的诸人,席间还请了京师诸名花出席陪酒,其中便有那京师花案之首、十大名妓之一的倪幻玉,小字馥珠。话说这京师花案乃是四皇子稌凤亲评,曰《京师花谱》,将京师十大名妓品评一番,列了这一花谱。
    而这倪幻玉之所以名列花谱之首,并非因了貌可倾国,乃是出于韵致天然,多才多艺,工词曲、善诗画,尤善画花鸟。据闻曾画得《寒梅凌霜图》一幅,得到素来性喜梅花的侯孝华的赏识,画上由此得才子口吟赋诗一首。后柳菥闻知此事,以自作的一幅《闲杏出园》将那《寒梅凌霜》换来。此事在这之后传遍京师,皆曰是幻玉画技高超打动了柳三少爷,而这倪幻玉的花名便也因此广为流传,成为了京师名花之首。自今柳三少爷所作那副《闲杏出园》尚还悬挂在其私宅玉润珠香之馆中,而至于那幅《寒梅凌霜图》,却是早已失了踪迹,再未出现。私下寻了柳少爷小厮来问,心腹小厮方才回曰那《寒梅凌霜图》早已为少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亦不知是因了何故。
    闲话少叙,却说此番那倪幻玉虽为官妓,身上却颇有些气性,不若寻常妓院中人,受妓院辖制强迫接客,乃是自立门户。家中虽有爹妈管着,然亦有私宅,并不隶属于妓院,除却官宦名士尚可允入之外,像无功名无官爵之人,是断不接待的。
    不料此番受邀前来礼部侍郎大人家中陪宴,竟意外见到了京城之中名声不下于侯孝华的才子林煦玉,与席间周遭众人相比则尽显卓荦不群之风、翩然如玉之致。这幻玉见罢随即便忆起京师盛传这林大才子为人乃是率直任性、轻狂绝俗,平素性喜兰而恶梅,较之同为才子的孝华以博学见长,煦玉则以才华略胜。
    幻玉一面暗自寻思,一面频频将那秋波往煦玉的方向传送。此番只见才子虽身处席间,然却是手持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席上之人,显然是心不在焉的模样。而幻玉这般打量了片晌,不远处的煦玉总算感知到了美人秋波中的倾慕,终于将目光向幻玉的方向望来。如此这般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便也心下难忘,只觉这名幻玉的女子眉目间竟有几分酷肖贾珠,便也因此留意垂盼了几番。而这般四目相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纠缠勾连,幻玉只觉芳心一颤,心下暗道除却当年的侯大才子,还未有如此令己倾心之人。只是侯大才子太过眼高于顶,身旁美女佳人环绕,一双兄妹已是绝色无双,对于美色之类早已心下漠然,由此她虽曾得才子赋诗一首,然到底未能更进一步与才子结缘。
    而他二人的这一番四目勾连,正巧落入了坐于煦玉身旁的田书年眼中。话说这田书年虽官阶高了煦玉一品,然亦知煦玉家势显赫,自身亦是声名远扬、才华横溢,此番二人又同职翰林,便有心要接近讨好他。彼时在那席间见了幻玉对煦玉眉目传情,而煦玉亦是顾盼流连,遂心下便生一计。在这日李府的宴会结束之后,趁着分别之际,田书年便对煦玉提出改日约好一道前往这幻玉家中玉润珠香之馆拜访。煦玉念及席上见的这倪幻玉,对其亦有好感,便也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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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回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二)
    ?  之后约定那日既到,此番煦玉领着作歌并诵词两名小厮与那田书年一道前往玉润珠香之馆,而下意识地将执扇与咏赋留了下来。他们一行数人骑马到达该处,下马后驻足在一座三进的小院之前。煦玉抬首,见罢大门前的牌匾之上题着“玉润珠香之馆”六字,秀眉微蹙。一旁田书年敏锐地捕捉到煦玉这一细微的面部神色变化,又抬头瞧了一番那牌匾,心下了然。随后家人将煦玉与书年二人迎入院中的小厅,不多时只听厅后响起一阵衣裾摩挲与环佩叮咚之声,随后便袅袅婷婷地行出一丽人,云髻雾鬟,婉转娇柔,正是倪幻玉。丽人先向一旁的田书年屈膝行了一礼,书年见状忙地上前扶起幻玉道句“馥珠客气了,免礼免礼”,一见便知此人乃是此处的常客。随后幻玉便也转向书年身后的煦玉,浅笑顾盼,深深福了一礼,说道:“见过林少爷。”煦玉见状亦是作了一揖还礼道:“倪姑娘,有礼了。”
    书年忙地从旁凑趣赔笑道:“此乃四殿下花谱之中亲评的京师花案第一人,小字馥珠,林兄请品鉴一番可是艳绝?”
    煦玉闻言方细细打量了幻玉一番,只见此女生得是纤巧袅娜、姿神娟洁,不愧为名花姿色。遂点头答道:“此言当是非虚。”
    书年听罢这话更是欣忭,遂又道:“说来馥珠之名与林兄尊讳竟碰巧同了字,可知此事冥冥中便自有天意,你二人之缘分匪浅。”随后又转向幻玉说道,“据闻你那门上之匾乃是这屋原先便有的?”
    幻玉一面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亲手奉与煦玉并书年,一面答道:“之前买下这院落之时,这匾便挂在了那大门之外,我想这几字虽并非十分雅丽,然到底暗合了贱名在内,便也姑且听任之,令二位见笑了。”
    书年闻言顿时心念一闪,念及方才煦玉正是因见罢那匾名心下不悦,遂提议道:“说到这匾名,在下有一提议,今日咱这处守着京师闻名的才子在此,何不请才子莫要吝惜人玉,为你这处另赐一名可好?”
    一旁幻玉听罢这话心下很是中意,遂对曰:“我自是求之不得,只不晓才子可愿屈尊赐字。”
    却说煦玉本对那匾上之字撞了他与贾珠的名讳而心生不悦,此番听罢他二人之言便也无可无不可。幻玉见煦玉并未相拒,便也喜不自胜,亲自将他二人引入二门内院之中,行过一条长廊,穿过一道垂花门,步入小院。只见此院之中茂林修竹,随处皆摆着各式兰草,煦玉一见之下便心生喜爱。后堂通共三间小厅,东面一间隔着做了卧房。
    此番幻玉将他二人领入西面的书房之中,只见这书房布置得既素净又雅丽,随处悬挂着诗画墨轩,煦玉见状心下只道是“风尘之中亦有如此雅致,亦属难能可贵了,当不愧为群花之首”。
    随后只听一旁的书年指着东面墙上的一幅花鸟图说道:“这幅《闲杏出园》难不成便是传闻中柳三公子所赠那幅?”
    幻玉回答:“正是。”
    煦玉闻言忙地步至那画跟前细看,只见那是一幅工笔水墨花鸟画,画的内容便是“一枝红杏出墙来”,身畔的书年尚且捋着髭须故作正经地说道:“在下虽未尝见过柳文清本人,然却早已闻其大名,心中很是向往。据闻其亦是学富五车、才华过人,容貌更是清秀绝艳,美若女子,常与其表兄侯子卿唱和,只可惜未尝有幸亲见。不过此番看来该画笔法细腻,花鸟形象栩栩如生,可知其画技的确超凡出众。”
    煦玉从旁闻罢这话心下无语,只道是此画分明便是柳菥那家伙的讽喻之作,那倪幻玉之前以梅花高洁自喻,从而作了那幅《寒梅凌霜图》。而此番柳菥则回以一副《闲杏出园》,分明将倪幻玉讽刺为出园之杏,暗讽她失足于娼门之事,可惜鉴赏之人惟识得画中春意,却并未觉察其画中的讽刺,真是可悲。
    而待他二人正赏鉴柳菥那画作之时,幻玉则亲自展纸移砚、磨墨润毫,随后便恭请煦玉挥毫。煦玉持笔亦不思量,当即便将那“玉润珠香之馆”改为了“花月情浓之馆”,随后又写下十八字集句:“观花闻雨联谊迎孤客,赏月听风系情送离人。”一旁二人见状皆齐声道好,幻玉随后便道之后定将此馆名并集句命人制成匾额悬挂在这内院之中。
    之后林田二人便就势留在这内院书房之中,幻玉又为他二人奉了一回茶,二人吃了些茶果,期间田书年自去与幻玉的爹妈结了账,随后二人便提出告辞。煦玉又与幻玉道曰很是喜爱她院中所养的兰花,待日后得闲便再行前来。
    幻玉闻言忙地命了丫鬟取来彩笺,提笔匆匆写了一诗句剖白心意:“妾待君心无限意。”
    煦玉见罢笑了笑,接过幻玉递来之笔接了句:“似曾相识知为谁。”掷下笔后便告辞去了。
    而幻玉见罢煦玉留字,虽不明了句中到底喻有何意,然仍是将之视为煦玉对自己剖白的首肯,心下自是喜不自胜。
    另一边,煦玉与田书年告辞出来之后,田书年对于此行倒是甚为满意,他自是将林倪二人的情意看在眼里,便也以他二人的介绍人自居。在返回的路上便忙不迭地对煦玉絮叨这倪幻玉之事:“……依在下看来,这倪馥珠对林兄乃是动了真情。可知这倪馥珠素日最是眼高于顶,凡夫俗子是拒不接待的,即便连当日礼部侍郎李大人相请,亦是懒心懒意地前往敷衍了事……据闻上任户部侍郎大人曾一掷千金欲将她娶了做妾,连她爹妈那般人皆是同意了,只道是这倚门卖笑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莫若寻了个显达人家早谋后路的好,可她却是抵死不从,只道是那侍郎大人并非意中之人……平生惟倾慕侯子卿之才,只可惜了侯二公子早已定亲,平素从不踏足了那烟花之所,遂倾慕归倾慕,虽得才子赋诗一首,奈何终无法结缘……”随后又道,“然在下今日观之,馥珠对仁兄倒是一片真心。虽说她向来眼高于顶,然仁兄亦是弱冠登第,文章风采倾动京师,自是名宿倾心、美人解佩,遂馥珠有意于仁兄亦是情理之中之事了。据闻如今仁兄高堂俱已离京,家中自是无人拘束着,不若趁此时机与美人来个花前月下琴瑟相偕,亦是美事一桩……”
    一旁煦玉只漫不经心地闻听着书年之言,心下却在暗自思量着上回自己对贾珠心生那等邪念,只道是自己或许便是因了心下对佳人有所渴慕,方才将此欲念转移到自己兄弟身上。莫若此番便也将计就计,与这倪幻玉来往一番,或可能稍解己欲。闻说了这田书年之言,这倪幻玉听起来倒也有些气性,不若寻常风尘中人见钱眼开、惟识那黄白之物,房中诗画倒也有些才气。若是此番与这女子相处能求得内心欲求稍解,自己干脆便就此去信与老爷令其为自己谋一门亲事,将那少奶奶娶进了府里好生过日子方是……
    如此念着,煦玉与书年便已行到分岔路口,二人互道了珍重,随后便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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