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道:“那太平王究竟想如何?”
    宫九道:“兵权是留不住,好歹得有一场泼天的荣华富贵,还要你一天抽我……”他低头数了半天,“三顿吧?”
    要私自加条件,好歹提个靠谱的。张无惮呵呵:“大家都为反元出力,这个自不必说,我定不会亏待王爷的。”
    太平王也算识时务了,这是个老油子,就算没有宫九拆台,他怕也知道异姓王根本就是个坑,提异姓王也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张无惮来坐地还钱,谁想到宫九根本就不向着他。
    宫九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说的,你这人这般好名,他只要低头得快,建国后又乖乖听话,起码一个位高的虚职是跑不了的。反正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又不做官,等他死了,家产地产还不都是回到你手里?所以他活着时,怎么加恩厚待都无所谓。”
    张无惮还真是这么想的,让他一一说中了,也是给噎得不轻,笑道:“若是平南王也这般好摆平就好了。”
    宫九嘴角下垂着,冷漠道:“也是平南王世子亲自来的,叶孤城没有跟随,有传言说,叶孤城同平南王父子起了嫌隙。”
    平南王发家都是靠着叶孤城继承的大宋财产,何况他名下就叶孤城这么一位大高手,连世子都是随着叶孤城学武——平南王的心计同太平王不可同日而语,只消他知道不能跟叶孤城掰,就会想办法重新将他笼络住。
    张无惮道:“这个不妨事。”想到宫九一向消息灵通,便道,“大都如何了?”
    “王保保刚被擒,七王爷就带着皇帝手谕,围了汝阳王府,将汝阳王打下大牢。”宫九道,“七天后皇帝会亲自去刑部审问汝阳王,你要刺杀他,可以在那天动手。”
    张无惮:“……”哥们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这技能要是遗传的,那太平王一直探查不出的真名其实是“风清扬”吧?
    他叹了口气:“消息可靠吗?”这人幸好有病,否则他绝不能留。
    宫九道:“可靠。”
    张无惮却摇了摇头:“有这个必要吗?”
    “汝阳王父子在军中威信极高,何况王保保在最后几战中也发挥出了最高的水准,杀了你们不少人,大都质疑七王爷判断的人不在少数,只有皇帝亲自审问,才能服众。”宫九说罢,愣了一下,低头掰手指,喃喃道,“那王爷排行第七,没错吧?”
    张无惮笑道:“王保保三天前被抓,再往后拖七天,他们生生关押汝阳王十天才审,有这个必要吗?何况皇帝早早就放出消息来,不怕有人伺机而动?”
    知道他想刺杀皇帝的,除了令狐冲、张无忌,也就只有金九龄了。按理说金九龄不会出卖他,可既然宫九知道了,就说明消息到底还是漏了,怎么漏得不重要,重要得是他不能冒险。
    宫九也就算数不成,其他倒是一点就透:“你怀疑他在设局引人入瓮?”
    张无惮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起码我有足够的时间,在见完平南王世子后再赶往大都。”如果皇帝真的打算亲自审问汝阳王,起码在七天内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宫九道:“这个你放心,平南王的条件比我老头的还不苛刻。”眼睛在张无惮的鞭子上扫了一圈又一圈,问道,“我今天算帮上你的忙了吗?”
    除了这人竟然抢先杀了王保保让张无惮有些不满意外,他还真觉得今天的宫九可爱了许多。张无惮不是没想过拿白蟒鞭吊着宫九当情报头子,可惜这人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大,他倒情愿短期来一发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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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南王世子一身白衣,没了昔日光明顶上的清高,言谈举止十分客气。正如宫九预料得那般,平南王的条件并不苛刻,只是提出希望张无惮给世子自由,让他当一个纯粹的江湖人士,仗剑天涯。
    平南王世子从头到脚都不是个侠士,何况一个卖东西赔本的商家肯定另有所图,张无惮面上却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将他送走了。
    令狐冲转出来道:“九公子呢?”他也就来九龙湖的第一天见过宫九一面。
    爽完了就跑了呗。张无惮笑道:“不必理会,走,咱们去大都。”
    “总算可以启程了?我去叫人。”令狐冲一笑,不多时领着张无忌出来。
    张无忌到现在还有些别扭,倒不是为了孩子——但是最好也有人能告诉他他哥到底许出去了他几个孩子——低头道:“我跟你们一路吗?”
    “这有什么了?回九龙湖在路上跑了三天,你还没习惯吗?”张无惮不在意道。
    张无忌挠头道:“我是还没想好怎么跟爹娘说呢。”
    张无惮警惕道:“那我还是跟你最亲的人吗?”
    张无忌想了半天,诚恳道:“我说这句话时,实在是没带脑子。”
    你现在也没带脑子啊,难道不会反悔耍赖吗?张无惮实在觉得这弟弟可爱,又搓揉了好一阵他的脸,疼爱道:“这几天是不是瘦了?”揉起来都没以前手感好了。
    张无忌大喜,投桃报李,费力地将头弯下,埋在张无惮脖颈间,故作惊讶道:“咦,哥你是不是长高了?”
    令狐冲咳嗽道:“走吧?”有完没完啊?
    距离至正帝放出风声的日子还有五天,时间宽裕,他们先赶至大都附近,又伪装成农夫,换上了骡车,混入了城中。
    此时大都戒备远称不上森严,白日内来去自如,一路上倒是听人谈及了汝阳王府之事。张无惮驾着骡车去王府门前溜了一圈,见连大门都给拆了,两旁守卫也任由他驾车走过,唯有叹息了。
    刑部在城东,他们却选了城西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等一切收拾妥当后,令狐冲问道:“什么安排?”
    “安心住下,且看至正帝如何处置汝阳王。”张无惮道,“若是他放了汝阳王,我们还需等待,若他将汝阳王斩首,这才是动手之机。”
    汝阳王一死,皇帝就遭到了暗杀,固然皇帝早就得到风声说有可能会有反元人士刺杀,可他却没有声张,而是设计引君入瓮。待他死后,忠心于皇帝的官员就该疑心到七王爷头上了。
    张无惮尝到了借力打力的甜头,这次也顺手用出来了。
    倒是张无忌溜达了一圈回来,惊喜道:“哥,后天是鞑子的大游皇城日啊!男男女女都会游街,更有无数花灯展览,咱们上次来大都也碰上过呢!”
    张无惮瞥他一眼,眨了眨眼睛:“哦?”扭头翻窗户走了。
    张无忌现在一瞧他眨眼睛就浑身发毛,连忙道:“怎么?”
    “这是不知道又算计上谁了。”令狐冲宽慰道,“没冲着你来。”
    张无惮这一走直接到第二日半夜才回来,一屁股坐在床沿,得意道:“明天的游皇城,等着瞧好戏吧。”
    张无忌这时候早就睡了,倒是令狐冲喝了点小酒精神还好,笑嘻嘻道:“你这欺负谁去了,心情这么好?”
    “金九龄。”张无惮脸梢一下就拉了下来,森然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当然得给他找点麻烦了。”
    虽然消息不是金九龄有意漏的,可是也是他办事儿时不小心走漏的。横竖这人事后就要被他打发滚蛋了,张无惮对他的工作能力很不满意,可也只好发发火泄泄怒气就算了。
    张无惮跟令狐冲吹嘘了几句就算了,时间实在不早,两人洗漱一下就倒头睡下了,次日大早就被锣鼓和蒙古号角声吵醒了。
    令狐冲翻个身拿枕头闷住头继续睡,张无惮却一下就跳起身来,简单洗漱一下就急火火出来了,问道:“到哪里了?”
    张无忌早睡早起,街上声音还没响起来他就已经起床打拳了,此时也坐在墙头看得乐呵:“还只是地方上的小官送上的花灯仪仗队,不怎么好看呢。”
    他们说着,四匹马车拉着一个戏台子从街上走过,上面一群戏子咿咿呀呀唱着。张无忌指指点点:“这个是‘李存孝打虎’,后面那个是‘唐明皇游月宫’,咦,竟然还有吐火吞刀的杂耍,哈哈!”
    武当山上的农户生活富足,有嫁娶大事时都会叫台戏班子来,张无忌每次都领着一帮小道士嘻嘻哈哈下山凑热闹,对每场戏都能说个一二三。
    何况这些戏台比民间戏台好了不知凡几,张无忌看得津津有味,却也留心到他哥心不在焉时不时向着街角看一眼,于是问道:“哥,你等什么呢?”
    “这些队伍都是从城门开始,绕城走一圈,也会路过皇宫。”张无惮喃喃自语着,突然一指街道尽头,笑道,“来了!”
    张无忌顺着瞧过去,见还是一个戏台,台子上演的是魏文帝曹丕死后,小皇帝曹髦担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唱段。
    他奇怪道:“这段子我还没听过呢,一点都不出名,谁家放这个?”
    张无惮笑道:“你瞧前头士兵打出的旗帜,这不是六扇门金总捕家的队伍吗?”
    这一台戏还没完,半个上午的光景,有十多台类似剧情的戏班子路过此地,张无惮一次次留心数着,在数到“十三”的时候,便见一队元兵匆匆赶过来,将这一队人马都押走了。
    朝廷有了反应,表示有高层留心到今年的戏台子出问题了,这几桩戏指向性颇为明显。
    第147章  颠倒黑白
    金九龄被秘密宣入宫中,自从去武当传旨想招安张三丰失败后,他这个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明显被冷落了,连掌管六扇门的权利都被副手分薄了许多。
    他许久未见过至正帝了,此时看清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不禁同记忆中的相比较,发现至正帝憔悴年迈了许多。金九龄待鞑子皇帝从头到尾就没多少忠心,却也做出强忍激动的神色来下跪行礼。
    至正帝没有让他起身,只是斥责道:“好大的胆子,胆敢指使手下扰乱民心!”他刚得知大都城内竟然流传有这么多意有所指的戏文,立刻命人彻查,得知第一台出现的戏班是从金九龄府上送出来的,其后的诸多戏班虽然没有明目张胆挂着金府的大旗,但都是从他府上一一发派的。
    至正帝当时默然半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等大逆不道,公然挑拨他同七王爷兄弟情义之事,金九龄好似根本没有掩饰之意,反倒更像是要借此表白忠心。
    果然,金九龄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涕泪横流了:“臣罪该万死,实在是一腔忠君报国的热血无处安放,不得以用此法警示皇上莫要受小人蒙蔽。”
    金九龄此人并不媚俗,尤其他于吃穿用度上极为讲究,算是个雅人,不是最华丽的衣服不穿,不是最漂亮的女人不睡,平日也格外注重仪表仪态,至正帝也是头一遭见识他这般情态,下意识就信了几分。
    他仍是冷冷道:“大胆,你空口无凭,竟敢质疑皇弟对朕的忠心!”金九龄虽未明说是谁,可想想唱的一桩桩戏文,毫无疑问在向七王爷亮剑。
    金九龄毕恭毕敬道:“臣手中虽无铁证,可自被皇上冷落后,每每于夜半静思,越琢磨越觉得个中另有蹊跷。”
    至正帝冷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他不喝止金九龄,就已经是微妙的预兆了。金九龄缓缓道:“这几日六扇门暗潮涌动,七王爷持您的手令调走了一半人马,致使京中守卫空虚,值此人心思动的紧要关头,对您大为不利。”
    至正帝神色松快了三分,这还是七王爷向他提议的,不营造出大都人手不足的假象,那帮逆贼怕不敢动手。
    金九龄并不抬头看他,自顾自道:“请恕微臣斗胆相问,这十余名好手可是受令于三日后全副武装,贴身守卫您左右?”
    他在六扇门总捕的位置上做了不小的年头,就算如今被分了权,有意打听下得知一二隐秘消息也说得通。至正帝大为不悦,正待发怒,转念一想,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金九龄都敢直言,一来证明其忠心,二来说明他其后要说的话更加不得了。
    金九龄道:“皇上还不明白吗,所有人都知道三天之后要有大动静,那今天该如何,明天又该如何?若是有歹人趁机行凶,谁来保护您的安危?为您出此计谋之人,其心可诛!”你是营造出京城空虚的景象来了,固然能迷惑旁人,可京城就是空虚了不假。
    出这主意的当然是七王爷,至正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理智上知道金九龄说的不假,若贼人于今夜动手,守备松散下怕凶多吉少,不论七王爷是否想到此节,他都有严重的渎职行为。
    金九龄道:“君子不立危墙,臣从未听闻有拿皇上为饵引人入瓮的奇事,这固然能除掉一二反贼,可天底下有什么比您的安危更重要的呢?成了已经不值,何况若有个闪失,谁能担负得起?”
    这番话都是张无惮告知他的,张无惮就纳闷了,就算这是武侠世界,皇帝也不能这么不值钱啊,为了引反贼上钩,至正帝就亲自撸袖子上?哪怕找个替身也可以啊。
    金九龄瞧至正帝这又惊又怒的神色,怕是压根没有替身一说,摇头道:“臣本就隐隐觉察到了,只是不敢笃定,但今时之事,七王爷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决不能容忍此等奸贼横行!”
    这一番话他说得大义凌然,至正帝本对七王爷只有君王对权臣理所当然的戒备,平时格外倚重,此时却不禁被说得心乱如麻,半晌无言。
    只是七王爷不仅是臣子,还是他难得有才干的兄弟,至正帝还是道:“你若真有这般忠心侍君,早先在武当山上,缘何对张三丰礼遇有加,不伤武当山一砖一瓦?”
    谁都知道武当派同红巾教张无惮渊源颇深,金九龄此举太不将他放在眼中,他也是自那时起怀疑金九龄在铺后路的,其后同七王爷说起来,兄弟两个一般想法,这才对金九龄态度骤冷。
    至正帝说话时紧盯着金九龄面上神色,却见他怔了一下,迟疑道:“这……这个……”
    他虽吞吞吐吐的,但瞧着神态不像是心虚,更像是有难言之隐。至正帝眉头一皱,不耐烦地一指:“快说!”
    金九龄苦笑道:“臣厚待武当派,全因得到皇上秘传口令,言称武当张三丰寿足百岁,乃当世活神仙,不得恶了他,让臣不得在武当山放肆……臣当时微觉不妥,只是全没深想……怕是红巾逆贼得了消息,假传圣上口谕。”
    至正帝心中有数,张无惮或是明教中人若能提前得到消息,那简直神了,何况他们要出手,直接拦截金九龄一行岂不更好?会假传口谕,更像是朝廷中人的思考回路,此乃密令,金九龄又不可能专门跑来向他考证,今日能说开,也是老天助他。
    何况……七王爷以此证明金九龄有了贰心,至正帝自然而然会疏远此人,没了六扇门总捕,他就被人蒙上了双眼、堵住了耳朵。他不信重金九龄了,手中的差事要转给另一人,那人自然当是七王爷了。
    至正帝想得更深一些,不仅是金九龄,他疏远汝阳王一系,也皆因七王爷起,是七王爷提供了详备的证据链,使得他深信不疑,舍弃了这两员大将,其中王保保已被红巾教生擒,如今生死不明,汝阳王则被关押在天牢中。
    他慢声道:“若我让你证明汝阳王的清白,你当如何?”
    至正帝此时满心烦乱,才有这一问,本不指望金九龄的回答,却不料他立刻道:“不敢欺瞒皇上,臣以己及人,觉得汝阳王一案也有蹊跷,便自作主张,趁着张无惮前往华山时,潜入红巾教中。其时世子被严密看管着,臣不敢妄动,倒是拼死救出了绍敏郡主。”
    其实那次他是跟张无惮暗通曲款去了,不过话是人说得嘛。金九龄也是昨天才知道,张无惮找人伪装好后,从红巾教总部掳走了赵敏,严密关押起来——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当时还没有考虑好,不过这人挖坑设套从来只嫌多不嫌少,坑到谁都是赚的,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见至正帝果真前倾了身子,金九龄谨慎道:“臣担心消息走漏,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又将郡主娘娘奉养在外地,近日才运送至大都城郊……”
    至正帝一惊,忙道:“此言当真?”
    金九龄道:“臣未敢私自审问郡主娘娘,对汝阳王府清白如否,不敢断言。”
    至正帝在心中不满他擅自行事的怒火消了大半,仔细一琢磨,反倒觉得金九龄这事儿做得虽大胆,可也没失了分寸,看来他被冷落这半年,真是长进了不少。
    他便道:“许你秘密将绍敏郡主带入宫中,不许惊动任何人,可有把握?”就算七王爷有意构陷,展现出来的证据也无可辩驳,他倒想听听赵敏如何解释其中种种疑团。
    金九龄稍一犹豫,还是道:“臣愿意勉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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