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馆。
    “老陈,你说这姓陆的小子和唐锦今晚会来吗?”章啸林手里盘着两颗铁胆,脸色阴郁的问道。
    “年轻人,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鸿门宴,估计他们也会来的。”陈岐道。
    “老陈,这一次,咱们真的是阴沟里翻船,让两个小年轻给拿住了。”章啸林忿忿不已的说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老人终归是要给年轻人让路的,不过,这一次,咱们并不是输给陆希言和唐锦,他们的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势力。”陈岐缓缓说道。
    “你是说老杜,还是魏廷荣,张廷枢、董少筠、方文那些人?”章啸林问道。
    “恐怕不止。”
    “不止,还有谁?”
    “法国人,英国人,还有我就不知道了。”陈岐想了一下,缓缓道。
    “查到谁在背后下黑手了吗?”章啸林一愣,若是以前,他还对法国人或者英国人畏惧三分,但是现在,他背后是日本人,但是以他对陈岐的了解,老伙计还从未没有像今天这般愁眉苦脸过。
    “还不知道,但这么多人进入公共租界,而且还携带武器,把我们的仓库给抄没了,期间居然没有一个巡捕过问,这里面一定有工部局警务处的高层跟他们勾结了,具体是谁,一时间还查不出来。”陈岐道。
    公共租界警务处不是法捕房,章啸林的势力再大,也做不到无孔不入,杜月晟在的时候,也不敢说自己一手遮天。
    洋人,杜月晟也只是敬而远之,不敢过分的得罪,因为那惹来外交纠纷,就是他背后的人也兜不住。
    “那又是谁泄露了我们在正礼街日新坊的仓库的秘密?”章啸林问道。
    “这个不好说。”
    “不好说还是不能说?”
    “阿虎,现在也只能说是怀疑,有这个能力知道咱们在正礼街日新坊秘密仓库的人不是咱们对手就是熟悉咱们的自己人,咱们这批货是从纪云清手里高价购买来的,他要是想知道货物的去处,这并不难吧。”陈岐顿了一下,分析道。
    “嗯,纪云清前脚把货卖给我,后脚就出卖我,这可能吗,他跟姓陆的也是有过节的,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章啸林道。
    “这是不大可能,纪云清这个人贪财好.色,心眼儿不大,他不可能如此大方的跟姓陆的合作。”陈岐也认同章啸林这个分析。
    “那就是剩下一个人了。”
    “阿虎,如果真是他,那咱们这一次可真就危险了。”陈岐动容道。
    “利令智昏,这一次这姓陆的小子虽然是针对我,可他扛的是禁烟的旗号,他把我收拾了,会放过他黄锦荣吗?”章啸林骂道。
    “也许他们私下里已经勾搭成奸了呢?”陈岐道。
    “娘希匹的,这是要赶绝老子呀,叶封呢,他有消息没有?”章啸林问道,事情出了之后,余叶封就被他派去杭州了,那里是他的老家,又是他起家的地方,如果能从杭州那边搞到一批货进上海,那眼前的困局就解决了。
    当然,有货并不等于万事大吉,有货就有筹码,摆明了车马,正面对杠了。
    陆、唐二人的策略就是从源头上赶绝自己,而一旦从源头上堵不住他的话,那就是刺刀见红了。
    而这个时候,陆希言和唐锦是不具备这个实力的,就凭禁烟大队的那点儿人呢,真不够塞牙缝的。
    章啸林不敢主动攻击禁烟的政策,舆论会喷死他的,混到这个地步,跟街头小混混不在一个层次了,大人物是要脸的。
    他也想找禁烟大队的麻烦,可是人家门一关,躲在里面不出来,他就是狗咬刺猬,下不了嘴。
    这让章啸林想起了杜月晟门下的那个学生子,陆金石,这两小子差不多,都这么奸猾,还都姓陆,上一次刺杀自己,就是这陆金石背后策划的,这这是跟姓“陆”的杠上了。
    这里头会不会有这姓“陆”的有关系呀?
    章啸林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疑问。
    “老余已经搞到了一批货,运进上海没有问题,日本人那边会帮我们协调,给我们安排一节专门的车厢,到时候我们会派弟兄们押车,直接从杭州运到上海南站。”陈岐道。
    “这批货有多少?”
    “大概八十箱左右。”陈岐说道。
    “八十箱少了点儿,不过勉强够了,让老余抓紧时间,秘密的把这批烟土给我运回上海,要快。”章啸林道。
    “我知道。”陈岐答应一声,再没有货源的话,土行和燕子窠就要关门了,到时候,那些客人就要跑了,这损失可就大了。
    ……
    “晚上的鸿门宴,你正打算去?”陆希言与唐锦在中央巡捕房附近找了一个小饭馆,抄了几个小菜。
    “人家都把万老板请出来当说客了,我要是不去,那不是太不给面子了。”陆希言嘿嘿一笑。
    “你就不怕这章啸林耍花招?”
    “咱们都斗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见一面,摸一摸对方的底了,你说呢?”陆希言道。
    “你知道的,这要是被记者知道,咱们去赴章啸林的宴,会写成什么?”唐锦提醒一声。
    “说我力推禁烟是公报私仇,其实是想分一杯羹,如今私下达成和解了,同流合污了?”
    “人言可畏,老陆,你不是没吃过这上面的亏。”唐锦劝说道。
    “我的名声不要紧,就算我不去赴这个宴,记者就不会写了,他们照样会写,时间会证明一切。”陆希言道。
    “你现在已经被扣上一顶‘汉奸’的帽子了,你还想坐实吗?”
    “我这个汉奸,稍微有点儿分析能力的人都明白,根本就不是,不能因为我救了一个日本人,日本人在报纸上吹捧我几句,跟一个日本女人合影,我就是汉奸吧,那照这个标准来界定汉奸,那满大街的都是汉奸了。”陆希言笑道。
    “你呀,这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懂不懂?”唐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要是实在想去,我陪你,好歹还有我给你作证。”
    “好兄弟,够义气。”
    “对了,那个‘寻人启事’登出去了,这两天倒是有不少消息汇总到我这里,哑巴张画的那个人确实在那天主教堂附近出现过,但是都没有人能说清楚他是从哪里来的,又往哪里去的。”唐锦道。
    “看来袭击我的日本人非同一般,唐兄,这个案子,你们巡捕房只怕是查不下去了吧。”陆希言问道。
    “就我们掌握的线索虽然可以确定凶手的部分特征,可想要具体到某个人,很难。”唐锦道。
    “现在有两个选择,对外公布巡捕房掌握的调查信息,但我想,就算你同意,你的上司卡尔总监也不会同意的。”陆希言道,“第二个,专案组继续,但组织和人员减少,调查有明转暗,按照过去遇到这种案子的处理方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不追求,民众更容易遗忘,相信过不了一个月,这事儿就翻篇了。”
    “可是那六条人命,我们不应该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我没说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只是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没办法支撑我们调查下去了,我们用‘寻人启事’的方式没有多大的收获,很明显,对方做的非常干净,而且,如果我们继续大张旗鼓的调查,他们就一定会继续躲着,我们就更找不到人了。”陆希言道。
    “上海滩怎么突然来了这一支日本杀手,我们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唐锦十分懊恼的挠头道。
    “他们不是杀手,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
    “军队?”
    “一般的杀手组织可没有这么严密的组织和行动能力,他们除了战斗力强大之外,还有非常明确的分工,执行力和纪律性。”
    “比军统的飓风行动队如何?”唐锦问道。
    “只高不低。”
    “看来,你对这支日军战队的评价相当高。”唐锦道。
    “袁锐告诉我,那颗爆炸的手雷是一种陶瓷手雷,这种手雷一般装备一些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所以,我们遇到的是一支执行特殊任务的日军小股精锐的部队。”陆希言道。
    “动机呢,他们杀人,总该有动机吧?”唐锦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这日本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你的麻烦吧,老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唐锦狐疑的问道。
    “真没有,唐兄,你想多了,我有什么事儿,你不都知道,我一直都待在法租界,又没去过日本人的地盘儿,公共租界都很少去,怎么会得罪日本人?”陆希言道。
    “这就奇怪了……”
    唐锦也没再追问,他知道,如果陆希言不想说,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也许真就没什么事儿,或者说,另有隐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也是有可能的。
    ……
    与唐锦分开,回到家中,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杯没喝的茶水,还有一股香奈儿香水的味道,陆希言奇怪的问道:“梅梅,家里来客人了?”
    “嗯,刚走,一个你都想不到的人。”孟繁星从楼上下来道。
    “谁呀?”陆希言好奇的问道;
    “杨淑慧。”
    “她?”陆希言真是吃惊了,虽然说他们在上海跟周福海夫妇有过短暂的交集,可到了上海之后,除了刚到的时候,杨淑慧给孟繁星打过两次电话外,那之后是毫无联系,更别说登门拜访了。
    “你猜,她是来做什么的?”孟繁星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女人之间的事情?”陆希言讪讪一笑。
    “这一次她来不是为了女人之间的事情,是一件大事。”孟繁星呵呵一笑,“希言,你猜到的话,今晚,你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陆希言嘿嘿一笑,孟繁星脸颊不由的飞起两朵红晕,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
    “汪兆铭正在秘密筹开他那个所谓的‘六大’,周福海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助手,可以说是大权在握,杨淑慧这个女人是出了名的官迷,她居然敢冒险跑到法租界来找你,一定所图不小,该不会是邀请你去参加他们的那个‘六大’吧?”陆希言道。
    “你,你居然猜到了?”孟繁星吃惊的手指着陆希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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