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申时初,广都县。
    马不停蹄赶路的盐,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抬起头看向那高大的城门。
    “求盗,我们到了。”
    “嗯。”盐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躺在牛车上的尸体,以及坐在车上歇息的夫妻,还有跟在车后的一众疑犯,证人。
    “二三子且先送他们去狱曹,我去买点东西。”
    柴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不如,我等在此等你?”
    盐看了看牛车旁边的一众人等,犹豫了一小会儿,笑着说道。“好,就在此地等我回来。”
    “柴,看好他们,不得使其相互勾连。”
    “唯。”
    不多时,盐提着一卷布匹走了回来,对着身后的疑犯们喊道。“汝等将入狱曹,若其言不实,须得不像亭长那般好说话了。”
    军隐里里正连忙上前,高声说道。“吾冤枉啊。”
    “梁杀小男子的事情,吾一无所知,冤枉啊!”
    随着他出声,里典也跟着喊了出来,他声泪俱下。“吾不过管些田亩收成,近日里垦荒甚多,吾早间出门,夜间才回,哪有时间知道里监门的事啊!”
    “求盗明察啊!”
    盐不为所动,使亭卒拉车,自己紧随其后,朝着广都县狱曹走去。
    “汝等,这是?”
    “吾是隐山亭求盗,盐,”盐自怀中摸了摸,将爰书和封诊取出,递给面前的甲士。“特来请狱橼断案。”
    “稍待。”甲士正色接过,转身入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甲士就回来了,他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汝等之事,狱橼已知,这便入内吧!”
    “唯。”
    .
    第二日清晨,天刚刚亮起,盐就从床上醒来,他先是想了想昨晚回答的问题,之后才穿上甲胄出门,不过刚刚走出去,他就看见一名甲士。
    “狱橼让我来叫你,准备开审了。”
    “有劳足下带路。”
    “无妨。”
    入得厅堂,狱橼已高据堂上,两边的行伍亦甲胄齐整,配合玄黑色的主色调,让整个厅堂显得十分威严。
    “汝等之案,吾已尽知。”狱橼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见一名甲士直入堂中。
    “何事?”
    甲士行礼之后,走到他的身前,对他耳语了几句。
    狱橼点了点头,说道。“请。”
    不一会儿,贼曹橼李炀就带着狱佐焕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处于上方的狱橼行了一礼,才笑着说道。“吾来旁听一番,还望狱橼不要怪罪。”
    “贼橼与吾职责近似,旁听是应有之理。”
    客气完这一句,狱橼也不多说,将双目一瞪,看向堂下的梁。“黔首桥,言汝埋小男子,可有话说。”
    这次,桥不像在亭上那般沉默,他猛然跪下,大声喊道。“冤枉啊!”
    “吾并未埋过小男子。”
    “那日,吾于午时前往妻弟家中参加婚礼,难得有酒可以饮,便多喝了些。”秦国禁止群饮,但有大喜事却不再此类。“是以,有些醉了,就留在妻弟家中,申时方归。”
    “吾中途从未出去,又哪来的时间去埋小男子?”
    “何人可证?”
    “吾妻弟及宾客皆可。”
    狱橼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宾客,眼神凌厉。“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吾等亲眼所见。”
    “一直在里中,直到申时,未曾出去过。”
    “吾等里中黔首,皆可以为证。”
    狱橼点了点头,让身边的小吏将其记下,随后再次抬起头,看向跪在堂下的梁。“那日,见到隐山亭长,汝何以逃跑?”
    “只因...”梁犹豫了一小会儿,才低声回答到。“只因心中惧怕。”
    狱橼双目一凝,大喝一声。“汝若是未曾犯法,何以如此惧怕?”
    “还不从实道来?”
    梁低着头,缓缓讲述起那日遇到的事情。“我那日,申时回家,因酒醉,实在走不得路,倒在了草中。”
    “不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人声,观望之下,乃是有人路盗,吾身躯乏力,便躲在道旁,未曾帮忙。”
    “按律,身为小吏,见遇盗而不帮忙,罚两甲,吾家中贫苦,交不出两甲,便要被罚去做城旦,直到交清罚款为止。”
    “吾不想再受城旦之刑,便想做亡人。”
    “亡人之罪更甚,汝舍轻而取重,何也?”
    梁认命般的说道。“城旦太苦,亡人只要不被缉拿,就不会有罪。”
    “路盗几人?”
    “醉眼昏花,未曾看清,听声音至少三人。”
    “距汝多远?”
    “大约十步。”
    “可看清面目?”
    “未曾看清。”
    待得小吏记载完毕,狱橼再次开口。“汝在亭上何以不说?”
    “吾说了。”梁膝行两步,急切的说道。“但是,隐山亭长他,他......”
    “他使求盗对我动用刑罚,欲让我招供杀人之罪。”
    “我不认此罪,他便使人笞我伤处。”梁抬起手,露出臂膀上有些发炎的伤势。“更不与我用药,不与吃食。”
    “说,说.....”
    狱橼双眼缓缓合上一些,淡淡的问道。“说什么?”
    “说我不认罪,便要饿死我。”
    狱橼面无表情,语气也并无波动。“何人可证?”
    “吾于房中叫喊甚是惨烈,里正等人,应当有所耳闻。”
    “吾等...”随着狱橼目光投过来,里典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说道。“吾确实听见惨叫,但并未见过亭长和求盗对他施刑。”
    “许是他自己碰到伤处,或者,故意如此也不一定。”
    里正却猛然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吾耳力较好,确听见求盗说要用刑,随后他便惨叫出声。”
    “还听见求盗葵,说要打死他。”
    梁的母亲,那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也跟着出了声。“吾儿那日夜间叫得甚是凄惨,那求盗面相凶恶,一看就不是好吏。”
    “吾儿向来守法,怎可能行那杀人之事,还被屈打,那亭长恐怕是想要破案,见得吾儿害怕,便想以此结杀人之案,既破了案,又得了功劳。”
    “就连这举报人,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也为亭长以钱财所请,来作伪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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