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那声音磅礴厚重,仿佛咆哮山林的老虎,惊飞了林间的鸟儿。
    正准备冲锋的骑卒停了下来,张仲也将手中从亭卒处拿来,准备投出的轻盾松了松。
    虽然他仍旧面无表情,一副视车骑如无物的样子。
    但心中却很有些侥幸。
    他着实没想到这些关中人,刚刚还在放嘴炮,一言不合,说打就要打。
    但海口已经夸下,哪怕黄连再是难吃,也得咽下去。
    毕竟,团战可以输。
    气势不能弱。
    我不动手,谁知道我是人体描边大师?
    才怪,若不是对方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那句且慢就是他出声来喊了。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不过顷刻,一匹健马便奔跑了过来,停在了骑卒们的旁边。
    其上的骑士,正是徙隐里里正,前公大夫,佐戈翼。
    “百将。”
    啪!
    一个结实的巴掌,扇在了广的脸上,直打得他的兜胄一歪,险些飞了出去。
    这一巴掌何其之重,以至于让站在远处的张仲,都感觉脸上有些生疼。
    “我让汝等,与亭长详谈。”老人胸口剧烈起伏,猛然咳了数声,之后,才直起身接着吼到。“汝等是想要全里尽族吗?”
    广没有反抗,甚至都没有去摸脸上的指印,只平静的将兜胄戴回原位,他缓缓开口,声音冷漠,不带丝毫情绪。
    “百将,你已经老了。”
    佐戈翼没有理会他,只侧身看向其他的关中骑兵。“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没有人开口。
    “亭长不愿意接受我等之好意。”好一会儿,里典兴才出了声,替广说出缘由。
    “不如杀了他,就此亡入山林。”
    佐戈翼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张仲,和颜悦色的说道。“亭长。”
    “可否与老夫单独一叙?”
    张仲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关中骑士,仿佛看智障一样的看了他一眼。
    佐戈翼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仿佛慈祥和蔼的长者。“自然不是这里。”
    他翻身下马,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挂在马上,指了指不远处的山石。“那里如何?”
    张仲犹豫了一秒,将自己腰间的长剑也解了下来。“可。”
    “等等....”
    张仲一怔。“还有何事?”
    佐戈翼看了一眼张仲手上一轻一重两张盾牌。“亭长,将盾留下。”
    张仲目光一凝,将手中的盾牌紧了紧,仔细感受了一下其冰冷而坚硬的触感。
    “不过是两张盾,公大夫也害怕?”
    “正是害怕。”佐戈翼不但没有受激,反而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亭长二十步左右,持盾以投。”
    “广都甲士,无有能出你之右者,佐戈翼年老体衰,可不敢以身试盾。”
    .....
    梁的妻弟淘,被甲士架着,从堂外拖入了堂内。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浑身是伤的他,匍匐在地,一边呻吟,一边求饶。“不要用刑了,淘愿意招供。”
    “从实说来。”
    “去岁,六月末的样子。”
    “关中人给里中一户人家借了钱。”
    “约摸三千钱的样子。”
    “那时的关中人,还很好说话,并没有什么为难。”
    淘缓了口气,接着说下去。
    “并笑着告诉我等,他们在关中乃是车骑,平日里只习马术车战,不善种地,让吾等平日里多去做些活,县上十二三钱,他给十钱一天,少的算利,剩下的,抵借贷便是。”
    “所以,你们全里都开始争相借钱?”狱掾很清楚这些黔首会怎么做。
    因为他们有案底,官家的,和一些县城大商人的钱很少能借下来。
    有人愿意借,并且说得十分好听,岂有不争先恐后的道理?
    “对,全里的人,都开始找他们借钱,多的四五千,少的一两千。”
    “几乎都借了,唯有木,他说……”
    “说什么?”
    匍匐在地的淘苦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后悔。“他说关中人在捕鸟。”
    “捕鸟?”
    “投之以食,缚之以网……”
    “可惜,等我们察觉时,已经挣不开了。”
    “七月末,他们告诉我等,子女也可以前往做工,以抵借贷。”
    “之后,与了我等新的契卷,说是抵消了一部分债,当换新的。”
    “我等并无防备,便接下了。”
    “哪知他们竟然扣押了里中黔首子嗣,并告诉我等,这些孩子,都将做为质子。”
    “我等不愿,他便言到,新换的契卷,乃是质子的证明。”
    狱掾再次开口,问出了其中不解之处。“里中当有识字者,何以被欺?”
    “里中识字者,皆被关中人买通了。”
    “那汝等为何不告?”
    淘以未受刑的手肘撑住地面,缓缓跪了起来。“告了,木看不过眼,找了亭长铮,查证此事。”
    “我等当时,皆曾与亭长言过此事。”
    这个案件狱掾十分清楚,也知道最终的结果。“为何当庭而反?”
    “那日,亭长自乡上回来,告诉我们,借贷强质,双方皆罚二甲。”
    淘以受刑的右手,拉了拉自己的薄衣,自嘲一笑。“我等穷困如此,自然交不起。”
    “乃与亭长求情,亭长说,只能在县上由狱掾决断。”
    “也就是那天正午,关中人的里正,佐戈翼带着十几名关中人来到了里中。”
    “言到,若是告发他,每人皆罚两甲,交不起,则要做城旦偿还。”
    “不若做伪证,将隐山亭长构陷下去,便不再有人知道了。”
    “汝等同意了?”
    淘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我等心疼子嗣,岂能同意?”
    “之后呢?”
    “我等与其争执,最终发展成械斗。”
    “但没想到……”淘眼神一变,显得很有些惊惧。“那白发苍苍的佐戈翼,竟独自一人,赤膊而战。”
    “于一刻钟内,击倒里中青壮四十余人。”
    “并告诉我等,他在关中时,曾是陷阵骑将。”
    “百人之敌。”
    “我等恐惧,不敢上前,他乃以掌,劈屋前柏木,一击而断。”
    “并言到,若是其全里受罚,他便带人,攻入亡隐里,男女老幼.....”
    ”尽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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