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重重落下,泥土四溅之中,发出一声闷雷也似的炸响,与此同时,噼里啪啦的骨骼断裂声不绝于耳。
    迸溅而出的鲜红血液,于瞬间,染红了张仲的甲胄。
    战马的头颅轻轻抬了抬,发出了马生当中,最后一声嘶鸣。
    而张仲的目标,佐戈翼,此时则站立在张仲三步之外。
    他微微弓着身,口中不断发出一声声,宛如拉风箱般的急促呼吸。
    “他肺上有伤?”张仲听出伤势的同时,双手再次用力,将马一抖,进身再砸。
    佐戈翼伤势复发之下,动作明显比之前慢了许多。
    以至于,这本极容易躲开的一击,竟将他砸了正着。
    健壮不逊壮年的身躯向后抛飞,撞在了山石之上,再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张仲正欲再追,却听见了一声弦响。
    在青铜甲胄的脆鸣声中,张仲肩上微微一痛。
    “入肉不深。”张仲动了一下右臂,发现并没有什么影响。
    既然如此,那就轮到我了。
    单手扣住马首,张仲一个急转,直面正在弯弓的兴,在其惊骇的眼神中,右手向前猛然一挥。
    在他倾尽全力之下,这近两千斤重的战马,带着如同山崩的呼啸,直砸十五步开外的十人敌,兴。
    兴措手不及,被战马撞得抛飞而起。
    张仲亦同时发足狂奔,在其刚刚落地时,就站在了他的身前。
    “我……”兴刚张开嘴,不过说出一个字,就被狂涌而出的鲜血打断。
    他不再说话,紧闭嘴唇,颤抖着右手,缓慢却坚定的,将手中握着的箭支刺向张仲的小腿。
    一只四十二码的大脚,正正的踩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直将他整个胸腔,都踩得塌陷下去。
    血喷涌得更加狂猛,冲开了兴紧闭的双唇。
    箭支在张仲腿边停住,健硕的臂膀动了动,最终失去了力气。
    砰的一声,砸在泥土之中。
    收回右足,张仲自其腰间拔出长剑,一手抓住其兜胄,长剑划动之下,割掉了他的头颅。
    随手将失去脖子之后,再系不稳的兜胄扔掉,张仲抓住其发髻,往腰间钩索上一挂。
    单手持剑,迎向刚刚起身的佐戈翼。
    倒不是他不想直接用马将佐戈翼砸死,实在是挥舞几千斤重的东西,太过于耗力。
    若是久砸不中,身躯脱力,说不定还会被反杀。
    “兴也是修成骨骼的十人敌,便是在关中骑卒之中,也算得上壮勇。”
    佐戈翼缓步走来,他身上的血管一根根鼓起,在皮肤上形成一张鲜红的大网。
    “却不想,竟挡不住亭长两合。”
    他停下脚步,看着缓缓朝他走去的张仲,发出一声长叹。“亭长神力,当真吾生平仅见。”
    张仲面色不变,丝毫不因为对方的夸奖而喜悦,只平静的说道。“过奖了。”
    脚步不停,腰间的头颅抖动之中,一滴滴鲜血洒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细小的红色斑点。
    佐戈翼看着那鲜血,看着那头颅,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觉张仲,已经靠近到他十步之内。
    他双目一凝,握紧拳头再次迎上去的同时,口中发出一声不甘的轻喝。“若非老夫身受断脉之刑,岂能为你一小儿所欺?”
    张仲一剑直刺,在佐戈翼躲开时,顺手一个斜划。
    上挑,下劈,张仲双足亦同时欺上,并以踢踹。
    一时间,逼得佐戈翼手忙脚乱。
    “战场之上,只有生死,何来若非?”
    佐戈翼微微一怔,被张仲趁机一剑劈中右臂。
    并给了一记猛踹。
    “你说得对,战场之上,只有生死。”他再次翻身爬起,身体愈发虚弱。“吾枉活五十有三,竟不如你一个小男子看得通透。”
    他呼吸中的异响声越来越大,身上红色的血管也越来越粗壮。
    张仲心中惊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严阵以待。
    见张仲站定,佐戈翼亦同时低下头,他看了好几秒。
    才伸手轻轻一按,宛如玻璃试管炸碎,迸出的鲜血,于瞬间染红了他大片皮肤。
    “吾筋脉尽断,已然用不得气了。”
    “车裂。”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近乎呢喃。“实在是最难看不过的死法。”
    “张亭长。”
    “送我一程吧!”
    ....
    “吾乃贼曹百将,彭非。”之前出声叫好的百将越众而出,看向战场当中停下来的车骑。“汝等放下武器,跪地乞降,或可免于一死。”
    “否则,尽杀之,家人连坐。”
    百余名士卒亦出声高呼。“尽杀之。”
    广没有说话,只将长戈斜放在地上,伸手抹去戈刃上的鲜血,脑海中却缓缓浮现了去岁在咸阳城的景象。
    “汝等可知这是何地?”彼时,昌平君广袖楚服,威严喝问。“这里是蕲年宫。”
    “汝等欲造反吗?”
    骑都尉佐戈竭骑着战马,屹立在大军最前方,与昌平君正对。“我等所接之调令,便是进攻蕲年宫。”
    然而,一场血战,名震天下的卫尉军,关中车骑,竟然败给了咸阳城中,那些自军中退下的民夫。
    伏尸千余,卫尉竭、内史肆、骑都尉佐戈竭、中大夫令齐,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尽数被枭首示众。
    八千余人,被民夫所俘虏,由卫尉郎官,车骑之士,成为阶下之囚。
    廷尉冷冰冰的宣判,言犹在耳。
    “造反从贼,念有缘由,定罪赎死,徙千里,入蜀地,家人连坐。”
    “我等无罪。”广轻声念出,随后声音渐渐高了些,让身边的骑卒听得清清楚楚。
    “我等受令而动,虎符是真的,令文是真的。”
    “如何不出兵,如何不攻?”
    他疑惑出声,像是心中有疑惑不能解,又像是在对谁质问。“如此,何罪之有?”
    眼见山下无人答话,彭非正待再喊,却被广的大吼声打断。
    “关中骑。”
    “在。”
    “今身处绝地,亡亦死,降亦死。”广发出一阵狂笑,宛如受创严重,欲奋死一搏的野兽。“敢死……”
    “死战可乎?”
    众骑士亦放声大笑,曰:“可。”
    “诸君,且随我。”在弩弦的崩响声中,车骑轰鸣而出,广抬起长戈,直指丘陵上方的百将。
    “冲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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