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平舆。
    袁术与刘表交战,虽然屡战屡败,耗费钱粮无数,终究还是占据了扬州北部二郡。
    反观刘表,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打下来的领地当做他人嫁衣,就连麾下兵马也归了吕布,可谓是实力大减。
    饶是如此,袁术仍旧不太满意。
    现如今,袁术南方乃是荆州刘表,双方屡次交手,互有胜负,如今都是损兵折将,还多了吕布这么个不确定因素。
    假如二者继续死磕,难保吕布不会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东南方向吕布,如今占据长江天险,再加上袁术刚刚被击败,也不好兴兵讨发。
    西部正是关中所在,关羽势大,又是袁术盟友,自然不能攻打。
    除此之外,东部陶谦也是袁术盟友,如今袁术树敌太多,更不愿意再与陶谦交恶。
    思来想去,也只有北方兖州刘岱,才能成为袁术下一个目标。
    “如今关羽占据东郡、陈留二郡,假如其欲吞并整个兖州,又当如何?”
    袁术心中,忽然产生了些许阴霾。
    “主公,大将军使者来访。”
    就在袁术考虑着未来发展的时候,忽然听到左右来报,当即满心疑惑。
    “关羽此时派人过来,难道是为了索要粮草?”
    想到这里,袁术不由脸色微沉。
    虽说豫州富庶,袁术又从老家汝南起兵,更是得到家族极大帮助。
    然而,战争对于钱粮的消耗实在太过恐怖。
    袁术府库内虽然还有不少钱粮,此时却已经不愿继续供给关中军,平白让对方开疆拓土。
    毕竟,袁术南部战事已经结束,根本不再需要关羽帮忙挡住北方战线。
    “来者何人?”
    袁术虽然不想再给关羽钱粮,奈何当初的确是自己邀请对方出兵,并且答应供给对方钱粮。
    更何况,双方如今毕竟乃名义上盟友,无论如何还是要隆重接待关羽派来的使者。
    “其中一人为主公熟识,乃孙坚之子孙策,另外一人却是东武阳名士陈宫。”
    “孙策回来了?”
    袁术没有在意陈宫之名,反而对于孙策的到来极其高兴。
    说实话,孙坚当初乃是袁术麾下第一猛将,也多赖孙坚之功,袁术才能雄踞冀州,甚至一度两线作战,继续争夺兖州、扬州。
    孙坚战死,袁术几乎断掉一臂。
    此次败给吕布以后,袁术甚至常常私底下在想:“假如文台尚在,绝不使吾有此败。”
    可惜的是,孙坚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只不过,孙策作为孙坚之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已崭露头角,未来成就绝不在孙坚之下。
    故此,袁术对于孙策,也是极为上心。
    只是袁术能够感觉到,孙策虽然年轻却不好驾驭,而且屡次三番向自己索要孙坚旧部。
    孙坚旧部,不仅士卒骁勇善战,似黄盖、程普等人,亦是难得上将,袁术哪里舍得?他这才再三推迟,最终甚至卖了关羽一个面子,将孙策推举到雒阳为官。
    饶是如此,袁术仍旧希望孙策能够回来相助自己。
    故此,得知孙策回来的消息以后,他才会如此上心。
    “速速有请!”
    整理了一下思维,袁术急忙让人请孙策、陈宫进来。
    “见过将军!”
    陈宫、孙策二人礼数周到,见到袁术以后急忙见礼,态度也十分恭敬。
    “两位远道而来,是我有失远迎啊!”
    袁术急忙上前搀住两人,脸上满是笑容,倒也显得礼贤下士。
    “多日不见,阿策又威武不少啊。”
    袁术打量着挺拔、英俊的孙策,脸上露出怀念之色。
    “承蒙将军记挂,策荣幸之至!”
    孙策再次一拜。
    袁术却忽然叹道:“当初文台不幸被黄祖部下射杀,害我失去一员上将,我本欲尽起大军替文台报仇,奈何四面受敌,脱不开身,每每念及于此,都是羞愧难当啊。”
    “然,黄祖那厮终究还是没有幸免于难,没想到会被吕布所杀,贤侄杀父之仇也算是报了。”
    陈宫、孙策二人闻言,都是心中震惊。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还在出使路上,也没有袁术这么消息灵通,直到如今尚且不知吕布自立的事情。
    故此,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二人才会有些失态。
    特别是孙策,眼中更是隐隐有泪光闪烁,最终抹掉眼泪,咬牙切齿道:“只恨不能手刃黄祖,为父报仇!”
    袁术趁机说道:“黄祖虽死,刘表尚在,如今吕布割地自立,刘表损兵折将,实力大减,贤侄若留在汝南,待我攻破荆州之时,刘表那厮任你处置!”
    孙策闻言,默然不语。
    说实话,杀掉刘表为父报仇,乃是孙策心中夙愿,奈何他也知道袁术非成事之人,不愿跟在对方身旁。
    更何况,孙策这段时间跟在关羽身边,见识过太多猛将,非常清楚关中军的实力。
    关羽虽出身草莽,却知人善用,礼贤下士,胸怀宽广,袁术与之相比根本没有丝毫可比性。
    孙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始终冷眼旁观的陈宫,此时却忽然轻笑起来,还在不停摇头。
    袁术见状不由眉头微皱,勉强压制住心中恼意,转头对着陈宫问道:“敢问先生为何发笑?”
    陈宫叹道:“刘表若有吕布相助,的确可以雄踞南方,地位难以动摇。”
    “然二者分离不仅实力大减,却也再无发展可能,日后又怎配与将军为敌?”
    袁术先是有些发愣,继而心中大喜,急忙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陈宫摇头晃脑道:“刘表性格稳重,偏向守成,吕布却侵略性十足,偏向进攻。”
    “二者若在一起,可以性格互补,更有荆州以及江东一位后盾,诚难与之争锋。”
    “然二者分离,刘表无进取之心,只能偏安一隅,固守荆州罢了。”
    “反观吕布,虽有虎狼之姿,却人才匮乏,性格莽撞,难成大事。”
    “且吕布叛刘表,两者必然结仇,日后定然相互攻伐。”
    “吕布虽勇,奈何荆州人才济济,钱粮充足,纵吕布可逞匹夫之勇,亦难以攻下荆州。”
    “反观刘表,虽实力占优,奈何进取不足,守荆州容易,擒吕布却难。”
    “如此二人,又岂配成将军之敌?”
    袁术闻言心中更喜,对陈宫态度也越来越好,道:“先生之言,令吾茅塞顿开,感问先生,我可否趁着二人相争之际,渔翁得利?”
    陈宫却是摇头道:“二者势均力敌,互相攻伐,将军与刘表摒弃前嫌,视情况左右逢源方为上策。”
    “若强行插手二人争斗,反倒不美。”
    袁术疑惑道:“敢问先生,如何左右逢源?”
    陈宫淡然道:“二者相争,将军只需相助弱势者,令双方始终僵持,从中榨取好处,这就是左右逢源。”
    袁术细细体会半晌,而后抚掌大笑起来。
    不过大笑之后,袁术却是故意道:“若不向南进兵,那么先生以为,我当向何处发展?”
    陈宫并未直接答话,反而走到屋内悬挂的地图旁边,将手指向冀州。
    袁术瞳孔微缩,脸色极其精彩。
    说实话,相比起其余刘表之流,袁术更想灭掉袁绍。
    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术乃是嫡子,本来应该得到袁氏鼎力支持,成就大业。
    可惜的是,袁绍这个庶子却得到很多人支持,哪怕家族中也有不少人支持袁绍。
    否则,若整合所有袁氏关系网,袁术实力早就能够横扫天下诸侯了。
    两兄弟之间,也是从小都在攀比争斗,袁术最想击败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族兄袁绍。
    故此,当袁术看到陈宫手指的位置以后,才会有如此表现。
    只不过,袁术终究还是有些理智,沉声说道:“东郡、陈留二郡,为大将军所占据,我若想攻打冀州,只能先灭刘岱。”
    “刘岱虽是庸碌之才,却终究乃汉室宗亲,更兼兖州富庶,钱粮众多,若想攻下恐非易事。”
    事实上,袁术这么说也是在试探陈宫。
    他下个目标正是兖州,想要知道陈宫以及关羽,对于兖州刘岱究竟持有何种态度。
    陈宫却是微微一笑,道:“攻打兖州,的确是很好选择。”
    “然正如将军所言,攻下兖州并非易事,袁绍此时又正与公孙瓒相持,公孙伯圭虽占据一时之利,料想终非袁本初对手。”
    “或许将军尚未拿下兖州,袁本初已经灭掉公孙瓒,届时袁本初占据幽、冀、青三州之地,又有刘岱为爪牙,将军何以为敌?”
    袁术闻言,心脏不由剧烈跳动起来。
    “难道公孙伯圭与袁绍之战,大将军不准备出兵相助。”
    陈宫叹道:“大将军亦是有心无力啊。”
    “凉州叛军韩遂、马腾蠢蠢欲动,大将军不得不谨慎防备,否则三辅危矣。”
    “且益州牧刘焉,前些时日命麾下督义司马张鲁及别部司马张修进攻汉中,杀汉中太守苏固,目无法纪。”
    “不仅如此,张鲁攻下汉中以后,又杀掉张修,截断交通,割地自立,大肆宣传邪教,就连朝廷派去使者亦被斩杀,简直丧心病狂!”
    “益州牧刘焉以米贼作乱阻隔交通为由,中断与朝廷之联络,狼子野心尽显。”
    “陛下闻言震怒,紧急召大将军返回商议对策,如何还有余力相助公孙瓒?”
    袁术闻言,默然不语。
    很多时候,得到某些东西,就势必要承担起相应责任。
    关羽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也要维护汉室威严,刘焉以及张鲁的举动,都是对朝廷的极大挑衅。
    假如关羽不作出应对,所谓的雒阳朝廷,威信将会进一步降低。
    袁术皱眉道:“若大将军无力参与冀州战事,可否让我军借道陈留、东郡,北上攻打袁绍?”
    无论如何,袁术都不愿意看到袁绍获得胜利,而且他也没有信心短期内攻下兖州。
    假如战事拖延下去,真等到袁绍击败公孙瓒,袁术亦是无力回天。
    如今的冀州战事,的确是公孙瓒占据上风。
    然而,袁术非常清楚袁绍的能耐,也从心底瞧不起公孙瓒这种寒门出身的武夫,故此也不愿意相信,二者相争袁绍会输给公孙瓒。
    就算袁绍最终会败亡,袁术也坚信那会是自己做下的事情。
    “哈哈哈哈。”
    不曾想,陈宫闻言却是大笑起来。
    袁术有些不解的问道:“先生何故发笑?”
    陈宫敛容,道:“我笑将军,怎会说出‘借道东郡、陈留’这等言语。”
    袁术脸色微沉,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陈宫正色道:“临走之前,大将军曾经说过:吾与公路,乃兄弟也,公路若有心取冀州,东郡、陈留可拱手相让!”
    袁术闻言先是大惊,继而大喜过望,道:“此言当真?”
    陈宫道:“大将军一言九鼎,岂会有假?”
    袁术早就想要得到陈留、东郡,曾经屡次兴兵都是无功而返,如今能够平白得到二郡,当真是喜从天降。
    不过很快,陈宫就再次说道:“将军先莫要如此欣喜,欲让二郡于将军,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袁术先是有些发愣,继而急忙问道:“有何问题?”
    陈宫叹道:“大将军统帅关中将士,长途跋涉抵达陈留,经过浴血奋战才获得占据二郡。”
    “若轻易让给将军,恐怕将士不服啊。”
    袁术心中‘咯噔’声响,暗自想到:“果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不过在袁术看来,假如能够得到陈留、东郡,打开北攻伐的门户,纵然付出再大代价也值。
    “还望先生明言。”
    陈宫道:“将士浴血奋战,所图为何?无非官爵、钱粮耳!”
    “官爵,大将军自会禀报陛下论功行赏,然而国库空虚,却无钱粮赏赐三军有功将士啊。”
    “若有功不赏,反而平白将二郡拱手让人,众人岂能服气?”
    袁术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感情关羽是为了向自己索要钱粮来了。
    只不过,若能得到东郡、陈留,耗费再多钱粮又如何?
    君不见,袁术与刘表大战连连,耗费钱粮无数,战死将士不知几何,最终也不过勉强夺得扬州北部二郡罢了。
    与这些损失相比,区区钱粮袁术还真不放在眼中。
    “此事先生勿忧,豫州富庶,府库内还囤积了不少钱粮,我可以代替大将军犒赏三军。”
    陈宫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若果真如此,东郡、陈留二郡让与将军,料想关中将士亦不会心有怨言。”
    二人对视,全都会心一笑,显然非常满意这次交易。
    达到了这次最主要的出使目的,陈宫仍不罢休,每日与袁术高谈阔论,为其出谋划策。
    陈宫的才学,也终于真正得到了袁术的赏识。
    “若吾所料不差,明年开春,袁本初必然会与公孙伯圭爆发大战,将会决出北方真正霸主。”
    “将军初得东郡、陈留,不可过早参与二人战事,否则袁绍太早兵败,则公孙瓒必然得势。”
    “将军只需坐山观虎斗,待公孙瓒不支时,再给袁绍雷霆一击,方能获得最大利益。”
    “将军万万记住,此时正是与袁绍相争之际,万万不可节外生枝,最好尽量拉拢刘岱,再不济也要令其两不相帮。”
    “至于南方,照宫前面所言那般,挑动刘表、吕布矛盾,将军在二者之间寻求利益即可。”
    “甚至于,将军还可挑动陶谦与吕布之间矛盾,如此必可确保将军北伐之际,吕布不会趁机袭扰后方!”
    临走之前,陈宫再三叮嘱,言辞恳切,几乎是处处为袁术着想,以致袁术这等高傲之人,都紧紧拉住陈宫之手,不愿放对方离开。
    “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何不留于此处相助与我!”
    这一次,袁术是真的动了爱才之心,想要将陈宫留下来帮助自己。
    哪怕与陈宫接触时间很短,袁术也能感觉到,自己麾下没有任何人能与陈宫相提并论。
    陈宫亦是反手握住袁术之首,面含不舍的说道:“宫亦悔遇将军晚矣,否则定然追随左右,生死相随!”
    “奈何宫识大将军在先,所谓忠臣不事二主,宫只能离去。”
    袁术闻言,不由泪如雨下,终究还是松开了握住陈宫的双手,亲自出郭二十里相送陈宫、孙策。
    返回途中,孙策有些不解的问道:“敢问先生,我等此行目的不过是为了换取钱粮罢了,先生为何殚精竭虑为袁公路出谋划策?”
    陈宫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临走之前,我并不知晓吕布已经自立,那时刘表在南虎视眈眈,纵然将陈留、东郡交给袁术,对方也不敢贸然往北进军。”
    “我这是临场应变,让袁术一人搅动天下风云,如此才不会有人打扰主公夺取益州!”
    以天下未棋盘,以诸侯为棋子。
    陈宫的临机应变,却是利用袁术一人,几乎将关东所有诸侯卷入战乱之中。
    如此,才能让关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夺取益州。
    当然,陈宫这么做,也未尝不是为了平衡诸侯势力,让他们既相互争斗,又不能一家独大。
    只有维持如此局面,才对关羽日后大举东进最有利。
    ps:咳咳,五千字大章啊,我还是忍不住嘚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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