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肥头大耳,说话中气十足的大胖子就是玉志豪,不管在哪儿喝酒,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方圆两公里内准能知道这斯在此畅饮,这是一种男儿们所谓的“豪情”,这种豪情,源自坦诚,也源自自信,更源自于一种相对的能力。不过,当这种豪情遇上了大神级别的豪饮的时候,往往也会变得很低调,这种低调,往往会很受虐。于是,兄弟们常常戏称他“鳌拜”,意通“熬败”,“煎熬”着豪情,“衰败”着收场。
    上高中的时候李唤飞就跟玉志豪相识,当年因为所谓的兄弟情结,他俩儿友情深厚,后来也是因为那样的兄弟情结,他俩走了很多弯路,最终被迫转学。
    自转学至今,李唤飞和他已经八年多未见了。在这八年多的时间里,玉志豪和韦志弦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有年少的轻狂,有无知的嚣张,也有放荡的不羁,到后来,经历过人生的种种,渐渐的领悟了许多的道理,特别是步入社会、结婚生子以后的玉志豪,在待人处事方面,变得更加沉稳。玉志豪经常跟兄弟们这样说,“你们要早点结婚啊,把对家庭的责任作为你们人生的一个新的动力,只有这样,才不会迷茫一生,在事业上也会容易有所成就。”,“人生不要妄想太多偏离实际的东西,要脚踏实地才不容易被崴脚”,“人再怎么张狂,到最后也得跟自己说‘喝高了要学会低调’,别野。”……
    在酒席之间,李唤飞也才知道他的女儿都快三岁了,而且,下一步,他们要举家搬去福建开始创业。
    创业,这是李唤飞现在想做而不能急着做的事,就能力而言,他对行业还没有远见,没有洞察力和判断力,就性格而言,他对突破事物还没有足够的胆识和谋略……
    “你现在过来,兄弟们再次相聚,非常开心。”玉志豪渐生醉意,他拉长了声音说,“三年前,我们这帮兄弟刚毕业就来到这里,要啥没啥,一个单间,一住就是四五个人,东西摆在房间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苦啊。”深情的说着,他拍了拍覃富的肩膀,“最舒服的时候,要算是上完白班倒夜班的时候了,那时候可以去网吧玩玩电脑,一个人坐着一个座位,玩累了趴下美美的睡上一觉。”他“嘿嘿”的笑着,这时,一只蟑螂正要爬上一块掉在桌上的肉,把它拍落在地上,抓起筷子,夹起肉,放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随意,那么自然,那么不觉得恶心。
    “那时候,我们也是蠢蛋一个,工作是经常换来换去的,今天这三个兄弟刚找到工作,另外那两个兄弟又已经辞职了,这三个兄弟连工资都还没领到一分钱,其中又有两个兄弟辞职不干了。”说着,他“哈哈”大笑的又是满满的一杯“豪情”下肚,“最后,他丫的,一个兄弟的千把块钱的工资养着四个还在找工作的兄弟,我的个妈哟,哈哈……那个……那个坚持到最后没辞职的兄弟,就是韦志弦,哈哈……就他一个人养着我们这几头猪。”
    “哈哈……他丫的,你还好意思说,三年前,我妹妹读书要花钱,我老妈一个人在家又没什么收入,每个月领到工资,先给我妹妹寄了几百块的生活费,回头一看,屁股后面又有几个眼睁得跟牛蛋一样大的兄弟‘嗷嗷待哺’。”韦志弦也摇了摇头大笑着,“啪”的一巴掌打在玉志豪的大腿上,“那时刚进工厂上班,普工一个月才一千二,每个月养这么多人,妈个xx,我都没发话你倒先叫苦了?”
    “现在你‘单飞’了,老婆小孩都有了,钱也赚到了,够你去福建干他一票大的了。”韦志弦继续说着,他夹起一粒花生米扔嘴里,扔偏了,掉在地上,他蹲下来寻找了一番,终于在凳子下面找着了,他捡起来,吹了吹,剥掉花生的红色的皮,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这一举动,在这帮一起吃过苦的兄弟们面前,已经司空见惯了,“你是做技术转做业务的,拿东西出去开发一片市场也是绰绰有余了。”韦志弦说着举起酒杯要喝,忽然,他回头看了看韦纯和覃富,放下杯子,一巴掌打在韦纯的大腿上,“就这两个哥,这斯上个月辞职了,在家里玩了一个月的游戏,今天,那个货又辞掉了,从明天开始又要养这两只‘明伦香猪’了。”
    说完,韦纯和覃富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贼笑着……
    “韦纯这斯就不说了,做事没耐心,又不愿意干苦力活儿,你就不用再去工厂面试浪费时间了。”玉志豪说着,给韦纯夹了块鸡头,“补补脑,多想想以后。”然后,他又转向覃富,“兄弟啊,你肯学习,能吃苦,但就是心太浮躁太没定力了,今天在东边做一下,明天在西边做一下,到最后哪里都不是你想要的,最终哪里也都不会要你。”说完,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覃富的大腿上,“而且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你又特别爱忽悠,就前两个月,你说找到工作了,在五金加工厂做编程员,晚上叫我过来喝酒,我那天特地买了一箱一瓶七块钱的啤酒过来为你庆祝,志弦还在门后面杀了一只鸡希望你工作顺利,头天晚上吃好喝好睡好了,第二天也去工厂上班了,他丫个xx的,结果你当天晚上就又提着行李跑回来了。”玉志豪话音刚落,所有的兄弟们都大笑起来。
    “你这家伙最胡闹,今天又辞职,有没有做够一个月呢?没做够一个月到时又领不到工资,最后又得伸手跟志弦要钱,这样胡闹就不行啊兄弟啊,你先连干三杯先。”玉志豪说着,把酒杯强塞给覃富,覃富笑着一饮而下,连干了三杯。
    “我都做了两个月了,哪能没工资领,只是压了一个月的工资要到下个月才能结而已。”覃富喝完酒,用纸巾擦着嘴巴,还连连打着嗝儿。
    其实出来工作,往往会有这样两种人,一种是一干干到底的,还一种是干着干着却永远心里没底然后到处瞎跑的。今晚兄弟们说的这些人这些话,也让李唤飞明白以后自己该怎么去面对一份工作。
    “谁说我们覃富做事没有‘定力’了,上次你给我两百块钱买酒买菜,我买的足够九个兄弟一晚上喝趴的酒,有一次你给他两百块钱去买菜,锅咩酷啊(壮话的叹词),他拿去买了一斤鲍鱼和三斤花壳,这定价力,那是妥妥的稳啊。”韦纯说完“哈哈”大笑着向后倒去。
    “对啊,你不说这事儿我都给忘了。”玉志豪再次用力拍着覃富的大腿大笑道,“这货,给他两百块钱,他要是拿去买几斤猪肉或牛肉,再买几斤花生几斤青菜的话,都足够我们兄弟吃喝到天亮的了,他倒好,拿了两百块钱他去买了一斤鲍鱼和三斤花壳回来,他丫个xx的,晚上,兄弟们都望着天花板喝酒。”说完,兄弟们已经笑倒了一大片。
    “你给个毛线两百,总共才一百八十多,买菜的时候钱还不够,我自己又垫了差不多五十块呢,你现在补给我五十。”覃富说着向玉志豪伸出右手,见志豪没有反应,他又调皮的把眼珠向天花板翻了翻,“现在你们一个个都笑话我,那天晚上买回来,你们一个个开心得半死不活的说‘来深圳差不多三年了,第一次吃到鲍鱼’,那天吃得最多的就是韦纯你了,现在笑得最大声也是他。”覃富一脸不服气的可爱相,惹得在场的人更是大笑了起来。
    “难怪他们都叫你‘老板’,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覃路笑着说,“我刚才还在想着,唤飞今天过来,明天要给点钱给你去买菜,现在听完你的故事,这个计划已经被你彻底‘打胎’了。”
    此时,覃富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在一个小小的租房里,充满了笑声,这个笑声,是兄弟再次团聚的喜悦,也是这些年这些兄弟所经历过的艰难与磨砺的记忆,这也是慷慨友善的兄弟的情宜……
    “来覃富,我们也干一杯,下次再买鲍鱼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李唤飞笑着跟覃富碰了一杯,再转过身对覃路说,“兄弟,这次过来真的麻烦你们了。”
    “在这里,我是‘房东’,他是‘房西’。”韦志弦笑着拍了拍覃路的肩膀。
    “韦纯以后就是‘厅长’。”玉志豪插上一句。
    “覃富是保安队长。”韦纯又补了一句。
    “蒙刚是保姆,专门洗衣服。”覃富也补了一句。
    “我以后是后勤队长。”覃路笑着圆了一句。
    “这个,妇联主任。”玉志豪指着韦志弦大笑。
    “干部都有了,现在就差个环卫工人,我干了哈。”李唤飞补了一句,大家伙儿又开始了有酒有故事的继续着。
    ……
    那天晚上,他们喝到三更天才结束,睡觉的时候,覃路和覃富一个房间,玉志豪和李唤飞一个房间,韦纯和蒙刚在客厅打地铺,韦志弦送走了韦佳和覃志伍后,回到家里玩电脑玩个通宵,累了,他就靠在椅子上睡着……
    就是这么一群年轻人,积极、乐观、活泼、无畏艰难困苦,在生活上不管多难,他们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通过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美好的生活。现如今,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日子比那些靠旁门左道,走歪门邪道,行坑蒙拐骗,做违法乱纪的使奸耍滑的人过得轻松潇洒得多,最重要的是,他们过得很安逸,很自在,也很心安理得。
    “兄弟啊,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多亏你的关照才没挨别人欺负,以后在这边,有什么事你随时说话。”玉志豪闭着眼,喃喃的说。
    或许在玉志豪眼里,李唤飞还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而轻狂跋扈的少年,又或许,他想起了当年太多的过去……
    “以前我们行事鲁莽,那时候的事儿就不提了。”李唤飞微笑着回答,“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理想和生活而努力,以后还真少不了你们的帮忙。”
    “深圳是一个非常包容的城市,不管你的身份背景如何,只要你有能力,前面的道路一片光明。”玉志豪说着,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了,“我认识的很多老板都是外地人,他们在这边也吃过很多苦,大家都一样的,都是一步一步努力着走出来的。”说完,玉志豪转过话题,“你刚毕业出来,不要太心急也不要太盲目,工作要慢慢找。”
    “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迷茫,没有方向……”
    “这没什么好迷茫的,你看以前红军长征的时候,每一次下脚随时都可能挨枪挨炮的,老前辈们也是经历过很多才总结出往北才是出路的。”玉志豪说完大笑了两声,“哈哈,你看我们,刚出来工作那会儿,在大学里学的东西完全用不上,为了一日三餐就只能进工厂做普工,后来我还算幸运,遇到一个很厉害的配药技工,那时我就知道在他身上肯定有很多专业的东西可以学,我也知道我们配化学药水的这行成本小利润大,所以我就很想跟他学。刚开始,我每个月的工资都拿去请他喝酒,带他出去找玩儿找乐的,跟他把关系搞好后,我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从他那学到了本事,再后来,我开始自己配制药水,开始接触业务,做业务的时候,我每个月都努力超额完成老板交给我的销售任务。在后来的工作中,我也一直努力的好好表现,老板开始放心让我一个人出去开拓市场,而且,他还给我源源不断的资金、材料和新技术的支持,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我凭借技术的优势和老板的信任,加上我自己的一些交际技巧,帮公司打开了几乎整个东南沿海的市场,所以那时候,我跟我原来的那个老板的关系也很好。”玉志豪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我那个老板就是太好赌了,前两个月,把他几千万的资产全都输光了,害得他老婆也把自己的公司拿出来帮他抵尝赌债,刚在龙华这边买的两套几百万的房子也没了……”说完,沉默片刻,玉志豪又是一阵叹息,“有钱的时候不懂得珍惜,他现在又沦为一个打工仔了,现在他帮我现在的老板跑业务呢,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唉,现在看他,真像是一只落水狗一样可怜。”
    “我现在这个老板,他是我原来那个老板的债主,他既不懂技术,又不懂业务,也不懂管理,更不会用人,他不但不信任我,还想方设法的要瓜分我之前开发出来的市场。他丫个xx的,公司近一半的市场是我开拓的,我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我心里着实不服。”志豪说着,坐了起来,拿起一根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所以,即使我现在没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即使在福建那边我人生地不熟,即使我手上没有多少资金,我也要赌一把,去福建那边跟当地的朋友合伙开厂。”
    见李唤飞没说话,玉志豪又安慰似的说,“你不用担心现在没有目标,很多时候,我们心烦意乱的四处寻找,试图找到我们想要走的路,当我们经历了很多以后,只要用心,你会发现,其实路一直踩在我们脚下,只是当时,我们暂时被迷茫蒙蔽了双眼罢了。”
    “嗯,我明白,有时候,与其费尽心思四处找路,还不如先把脚下的路走好,不急躁,不盲从,我们走的过程就是一条路。”李唤飞松了口气,“我的下一步,就是走好面试、找到一份自己意向的工作的路。”
    “是的,现在我们条件也还好了,如果你不想在志弦这边住,可以去我那边,我那边也是两房一厅,而且现在就我一个人住。”玉志豪说着掐灭了烟,躺下,“我要走的话也要一两个月以后再走,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你应该可以找到一份自己想做的工作了。”说完,玉志豪又坐了起来,可能是他太胖了,天气又热,他流着一身汗,“有我们在这边,吃住你不用愁,你只管放手去‘长征’。”
    谈话之间,李唤飞也觉得玉志豪变了,以前那个不爱说话、只爱动手、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愣小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说话头头是道、爱用脑子去想问题的早已跑在自己前面的成年人了。他,是真的用心去体会和总结他的人生经历和生活了……
    那晚听了玉志豪一夜的肺腑之言和深切感悟,李唤飞也更有信心去面对将来的“长征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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