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鲍韬,楚楚可怜地看着何瑾,心中一下没爱了。
    何瑾也觉自己有些过分,随后赶紧收敛一下情绪,对鲍韬认真言道:“鲍兄,先父是真不能二话不说,就对那些宦官下手的。你仔细想想,我们何府是如何发家的?”
    “你们何家还不是仗着一介女流的美色,得到先帝宠爱才一飞冲天!”鲍韬却是真急了,都不过脑子便说出了这等话。
    鲍信闻言,连忙一拍案几呵斥道:“放肆!......汝岂敢如此非议大将军,还不速速向二公子请罪!”
    鲍韬也觉得这话太过分了,可就在准备道歉的时候,何瑾却摆手淡然道:“不必如此,我们何家区区一屠户之所,既无声望,亦无底蕴。说白了就是这样起家的,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二公子......”何瑾越是如此宽容大度,鲍韬愈觉羞愧难当。
    但何瑾随后神色就平静了许多,揭过话题道:“不过,正因我等是仗着姑母才起家的,所以才不能跟那些士人一般,对宦官们喊打喊杀。”
    “要知道,姑母入宫之后,可是得那些宦官的照拂,最终才登上了皇后、乃至如今的太后之位。”
    “先父因姑母而荣为大将军,反过头却要对那些帮扶姑母的宦官斩尽杀绝......此事你们去做,那叫为国锄奸。可由先父去做,那便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轰的一下,犹如响雷在脑中炸起,曹擦和鲍信闻言当时目瞪口呆:不错,光想着家国形势,却从未想过大将军的出身和苦衷......在尽诛宦官一事,大将军的确左右为难。
    “可先父不管怎么说,也被封为了大将军,理应为汉室江山擎天保驾。而先父也看出宦官之祸,盖因先帝宠信骄纵,只需诛杀首恶,随后解散那些多余的宦官便可消解。故而,才想到了敲山震虎之计。”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再度阴沉冷厉起来,道:“其实,召四方之兵的馊主意,诸位也都清楚,并非是先父想出来的,而是袁绍那狗东西。”
    “正巧先父那时左右为难,袁绍又跑来撺掇。先父一琢磨,只需顺水推舟,既能士人满意,又能吓走宦官......如此两全其美,先父自顺水推舟。”
    紧接着,何瑾神色便悲愤起来,重重言道:“事实上,先父的谋划也差点就成功了。”
    “四方之兵源源向雒阳汇集,交构之势已成。先父便去开导那些宦官,言天下汹汹,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
    “那些宦官也知他们不得人心,留在宫中凶多吉少。原本就要打算离开朝廷了,可想不到袁绍那狗贼竟假传先父的意思,用公文传至各州郡,逮捕那些宦官的亲属,让宦官们再无退路!”
    说到这里,何瑾又忍不住怒声斥骂,道:“那心机阴险的狗贼袁绍,一心只想着杀尽那些宦官,好成全他为士人翻案报仇的名声!”
    “他一方面矫诏如此,另一方面还密令董卓加速入京。结果宦官无路可退,就去跑去贿赂先父的后母舞阳君。舞阳君又在姑母面前替宦官们求情,姑母心软,便令宦官官复原职......”
    “事情如此不断反复,先父最终无计可施,知晓有姑母贵为太后庇护,那些宦官是不会离开朝廷的。只能亲自入宫劝说姑母,做最后一次的努力,可不想就是这一次,却招来杀身之祸,前功尽弃!”
    听完这些,曹操、鲍家兄弟张目结舌,已彻底无话可说:原以为何进一介屠户,无谋短智,害得汉室江山鸡零狗碎。可想不到,原来人家何进不仅有自己的苦衷,而且谋划比他们高明多了。
    只是,何瑾最后把功亏一篑的责任,归咎在袁绍身上......
    “二公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袁校尉出身四世三公之家,胸怀天下,岂能是你说的那般心思阴毒之人?”
    鲍韬最先提出了质疑,而且语气还有些激愤。看起来,若不是之前何瑾已同他熟络,恐怕此番他都会恶语相向。
    何瑾当然也知道,在东汉末这个注重出身的时代,袁绍的优越的出身,天然比他容易蒙蔽世人。
    好在,他对鲍韬也没多大的期望,只是转向曹操和鲍信两人,问道:“二位也是这般的看法?”
    曹操和鲍信对视一眼,明显将信将疑。鲍信最先忍不住,开口道:“二公子,本初豁达磊落,不像是你所说之人......”
    “诚然,召四方之兵入京,是本初提出的建议。但二公子所言,他随后矫诏搜捕宦官家属,密令董卓加速入京一事,可有证据?”曹操沉吟片刻,看样子想进一步求证。
    可何瑾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根本不接这个话题,起身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下只是讲出实情,也不在乎汝等信与不信。唔......时候儿也不早了,在下还有他事要忙,先告辞了。”
    “二公子......”三人都没想到何瑾说走就走,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这次他们虽然都开口挽留,身子却没任何动作。
    何瑾见状也只淡然一笑,施礼后信步而去。
    此时食肆当中便只留下曹操和鲍家兄弟三人,看着何瑾走出店门,不由面面相觑,气氛一下沉闷下来。
    最终,还是鲍韬忍不住,向两人问道:“二位兄长,二公子他......”
    两人何等聪慧之人,当然知道鲍韬想问的是什么。但他们还在震惊当中,也不知如何回答。
    随后又是一炷香时间,鲍信才谨慎开口道:“本初的确不像是那等人,只是......二公子的一番话,确实更令人信服。”
    曹操闻言也没反驳,只是客观公正地分析道:“不错,若真依二公子言述的计策进行,四方之兵汇集城外却不入京,宫中宦官落荒而逃,百年来宦官弄权的痼疾就可因此消解。”
    “届时朝堂又有士人领袖袁太傅和大将军辅政,士人必然得到重用,各士族豪门子弟施展抱负,大汉无疑会迎来一次中兴盛世!......”
    说到这里,曹操又不由一滞,捻须叹息道:“可为何,二公子又不拿证据?”
    “是拿不出来,还是根本不屑为之?......既知如此所言,不会轻易取得我等信任,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谁知道呢......他们何家人办事,不是一向如此多此一举?”
    鲍韬这会儿脑袋都快想炸了,只想着赶紧揭过此事,道:“二位兄长,想不通就别想了,我等也有事要办,还是速速动身吧。”
    曹操和鲍信也无话可说,只能随着鲍韬一齐起身。可走到食肆后院儿牵马的时候,三人一下就傻了眼:那匹爪黄飞电,竟不翼而飞了!
    鲍韬当即一把揪住了食肆的老板,喝问道:“曹大兄的爪黄飞电呢,汝这破食肆是不是不想开了?!”
    食肆老板吓得脸色青白,哆哆嗦嗦地言道:“是,是刚才那位公子牵走了......你们一同入店,小老儿还以为那是他的马。”
    一听这个,曹操和鲍信登时目瞪口呆:二公子,你这么无情的吗?
    可反过来一想,尤其是曹操,却又无话可说:爪黄飞电本来就是人家亡父送的,自己对大将军又未有多少感恩之心,最后还不相信人家......
    再加上何瑾今年才十六岁的年纪,一气之下把马偷偷牵走,好像再正常不过。
    这还能咋办?
    只能......凉拌呗。
    可想不到,就在他郁闷准备离开食肆的时候,老板又鼓足了勇气一样,道:“三,三位可否将饭钱结了?......适才那位公子说了,曹校尉会按包店的标准,赔偿小店的......”
    曹操登时一回头,哭笑不得:二公子,你这真是太无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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