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义县?”白脸汉子有些疑惑,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县名。三人以他为首,他如此,另外两个更不明所以。好在他没有深究陈晓宇的来历,手指了一下渐黑的天空,道:“断暗了,先进村顶难(里面)吧。”
    天确实黑了,木筏渡河时村落里亮起了火把。听闻对岸发现了强盗,村落里的枪手一些聚集在码头,一些打着火把灯笼散在村外各处。又听闻不是强盗是个和尚,码头附近的枪手散去了,但也有人站在码头边。
    一直在想如何进村,没想到就这样进村了。陈晓宇没什么喜悦,深知言多必失也不敢多问。木筏靠岸时,火把下的男子让他心下暗惊,那人头上戴着一个戏里的幞头。看到幞头陈晓宇还有些疑惑,当看到幞头后侧两根柳叶似的斜伸向下的幞脚,他有些明白自己在什么朝代了。
    陈晓宇心中剧震,没察觉幞头男子打量完自己便对为首的矮汉说了两声,接着对自己双掌合十,做出请的姿势,示意跟他走。他走出数步,陈晓宇才双掌合十道了一声多谢。
    码头是村落最热闹的地方,瓦房就建在码头边。两人没走多远就进了一个挂着灯笼的院子,同样是三排屋子,中间那间点了几盏油灯,一些围桌而坐。狗吠被喝止后,里传来说话声,还有不止那里的妇女哭泣声。幞头男子带着陈晓宇走到厅门口,厅内的目光都落在陈晓宇身上。
    本来就不是和尚的陈晓宇心中发虚,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身份,或许可以蒙混过关吧。抱着这样心思的他双掌合十,算是和诸人打了个招呼。他正想要不要念一声佛号时,“阿弥陀佛”,厅里站起一个真正的和尚,他宣了一声佛,然后说了一句什么。
    这句话不是本地土话,像是河南还是北方哪里的话,陈晓宇什么也没听懂,一脸的茫然。见陈晓宇听不懂官话,带他入院子的幞头男子提醒一句,和尚才说起陈晓宇能听懂的土话:“和尚你系哪只寺院的,可有度牒?”
    度牒二字击碎陈晓宇蒙混过关的企图,他摇着头实话实话:“厓冇度牒。厓唔强盗。”
    陈晓宇强调自己的清白,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被人当成强盗。他的强调让问话的老和尚一笑,他看到这个小和尚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强盗,毕竟没有哪个强盗会这样白净富态,眼神也不可能这样灵动。倒是此人体格高大,像是习武之人。
    老和尚笑时,幞头男子又补充一句:“渠(他)话渠从崇义县来的”。
    “崇义县?!”一个身着紫衣的中年男人诧异转头,看向身边一位身着白衣、头上也戴幞头的年轻男子。“有这只县吗?”他问。“厓冇听过崇义县,你晓唔晓得?”
    “崇义县?”被问的白衣男子想了一想,很肯定的摇头:“厓皇宋治县一千两百三十有奇,冇有崇义县。”这句话说完,他站起对陈晓宇拱拱手,问:“你冇度牒,可有公凭?”
    “冇有公凭。”知道蒙混不了的陈晓宇再度说了实话。
    “你冇公凭,可有户贴?”白衣男子再问。
    “也冇户贴。”陈晓宇第三次答没有。说到这里他很想把包里身份证拿出来,可最终还是忍下。他苦笑着看这名问话的白衣男子,无奈道:“话起来肯定冇人相信,一场雾厓就到了这嘞。从河上游走过来,后来就被…渠(他)看到哩……”
    陈晓宇左看右看,没见到那个发现自己的矮个汉子。他话到最后再强调:“厓真唔系强盗!”说罢正视厅内的几个人:年老的和尚,紫衣且魁梧的中年人,问话的白衣年轻,还有个面貌有些猥琐、同样一身紫衣的中年人。他感觉到,决定自己在这个时代命运的时刻到了。
    陈晓宇很快被打发走。幞头男子将他带到另一个院子,领进一间黑乎乎的厢房,对院子主人交代几句便离开了。院主人的言辞很是客气,不但给他点了一盏油灯,还给他端来了晚饭。若在平时,这种没一片肉菜没多少油的晚饭他一定难以下咽,可今天他真的饿极了,当着院主人的面就哽下小半碗。之后,才回过神来向主人道谢。
    “这嘞叫甚么村?”吃完饭,陈晓宇双掌合十,对方也双掌合十。
    “叫麻斜村。”院主人是个老人,幞头男子说陈晓宇是和尚,他就当陈晓宇真是和尚。
    “麻斜村?”陈晓宇从来没有听过麻斜村,他只知道这里叫做朱坊。他追问:“属南康?”
    “嗯,南康的。”老人点头。
    “南康南面系大余县?”陈晓宇再问。
    “嗯,南康的南面…南面系信丰县,西面才系大庾县。”老人没有伪色,纠正陈晓宇的错误。
    “南康北面系上犹县,东面系赣州?”陈晓宇继续问。
    “北面系上犹,东面系虔州。”这次老人想了想再答。“赣州?唔听过赣州。”
    虔州是赣州的古称,知道自己身处‘皇宋’的陈晓宇没有惊讶。同时他对为什么没有崇义县有了一些猜测——据说崇义是很晚近才立县的。
    他凝神猜测时,老人轻轻退了出去,掩上房门不打扰和尚做晚课,然而在他关门时,‘哒’的一声,一团烈焰从和尚手心里忽地冒了出来,宛如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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