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旅驿之后,六扇门和内卫均守在了大门口。
    考虑到一路劳顿,午饭并没有特别的排场,而是由六扇门和内卫的伙房负责做了些简单的菜肴送进旅驿。
    李儒年轻时吃过不少苦,自然无妨,但向来锦衣玉食的卫仲道可受不了粗茶淡饭。
    他当即冲着守在房门口的两名羽灵卫吩咐道:“快,替我去寻些能吃的东西来。”
    那两名羽灵卫刚用过了饭,听见命令,不禁面面相觑。
    饭食的确简单了些,可也不至于到不能下咽的地步。
    汉国许多被内乱波及的村庄里,能吃上这样的食物绝对值得村民们再三向先贤感恩了。
    见他们没有动,卫仲道不由急了。
    “怎么,你们是想抗命吗?”
    他语气不善,脸上现出了怒容。
    “莫非副使之令无用?”
    羽灵卫的人其实并不怎么怕他这个副使的名头,无非虚衔,大家都看的明白。
    但他们还是连忙点头应诺,转身而去。
    “卫家惹不起,咱们就辛苦跑一趟吧…”
    待走得远了些,其中一人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同时指了指不远处的华雄。
    “这些个世家子真是金贵,瞧瞧华将军,都未曾卸甲!”
    华雄此刻正端坐在自己房门口,仍是早先那一副打扮,连头盔都没取下。
    “要不要顺道去问问将军,我看他似乎也没用过饭。”
    在羽灵卫之中,华雄的口碑很是不错。
    作为武夫,他或许没什么谋略,也不通人情世故,但却爱兵如子。
    另一人立刻颔首道:“对,那卫公子等上片刻又不妨事,咱们这便先去问问将军。”
    说着,两人快步来到华雄跟前,冲着他行了一礼。
    “将军,需不需要咱们替你去伙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的吃食?”
    面对华雄,他们两个觉得没什么压力。
    平日里华雄经常宿在军营之中,和士卒们同吃同住,一起喝酒聊天,气氛总是十分融洽的。
    可现下,他许是乏了,并未回应这两名热情洋溢的羽灵卫士卒,仅仅只是冲他们摆了摆手。
    两人登时一愣,对视一眼,疑惑道:“将军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
    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比平日里要沙哑了几分。
    羽灵卫的士卒想象力挺丰富,瞬间把这和早些时候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于是他们便认定了华雄定是因丢了面子而情绪不佳。
    两人当即告退,没再坚持。
    等他们到了伙房,却被拦在了门外。
    “为确保诸位的安全,伙房眼下已成了重地,没有几位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擅入!”
    门口守着的六扇门捕快和内卫番子难得统一了口径。
    两个羽灵卫顿时为难起来。
    卫仲道的话虽然恐吓的意思多一些,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对于李儒这样的西凉系元老来讲,卫仲道的威胁就像是笑话,连眉头都不能让他皱一下。
    可他们这些兵卒却没有李儒这般底气。
    羽灵卫再精锐,士卒也还是士卒,在世家这种庞然大物面前,直如同瓷器一样。
    若卫仲道当真恼羞成怒,胡乱参上一本,那绝对够他俩喝上一壶。
    “二位,我们是替此次的副使大人来寻些精致点的吃食,还望通融则个。”
    羽灵卫中的一人赔着笑,试着和守门之人沟通。
    “不行!即便是他亲自来,也是不行。”
    六扇门的捕快说的斩钉截铁,一旁的内卫番子同样也是大摇其头。
    “副使并不在可以放行的名单之列。”
    番子干脆直接说出了拒绝的原因。
    这一下,两名羽灵卫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没有挑明倒还好,如今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再纠缠下去只会令大家都难做。
    两人只好有些气馁地再次回到了卫仲道那里。
    “什么?他们当真如此说的?”
    卫仲道面色不虞,用手来回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面。
    他心里正在盘算着该如何回应这件事。
    既能在羽灵卫跟前不失体面,又不至于真的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
    “回卫大人的话,他们正是如此说的。”
    羽灵卫点头道。
    “似乎,这也是主使大人的意思。”
    生怕开罪卫仲道,这名羽灵卫当场又将李儒给抬了出来。
    这仅仅只是他的猜测,但卫仲道却根本没有质疑。
    “既然是主使大人的意思,那此事就这般处置吧。”
    他立刻顺台阶而下,没再找这两名羽灵卫的麻烦。
    两人应了诺,随即又站在了他房门口,继续他们的值守任务。
    “仲道,可是饭菜不和胃口?”
    羽林卫方才站定,刚刚提到的主使大人就已走了过来。
    李儒的住处紧挨着卫仲道,拐个弯就到了。
    “李大人,天气烦闷,水土不服,故难进食太多。”
    卫仲道答得很是稳妥,没有表露丝毫不满。
    “这会儿日头的确有些大了,不过吃不下倒也无妨,待得晚宴之时再补回便是。”
    李儒笑得十分平和。
    “相信晚宴之时,必定可以品尝到周唐真正的佳肴。”
    卫仲道的脸登时微微发红。
    李儒没有挑明,却在这一句当中点了出来,他显然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
    “唔,李大人所言极是。”
    除了支支吾吾地随口附和外,卫仲道一时间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话题。
    而李儒显然不打算在这种琐事上纠结,冲着他笑了笑。
    “仲道,这旅驿后院的景色尚可,不若陪儒走走?”
    卫仲道并不太愿意答应,和李儒这种智谋远超自己的人散步,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可是他却没有拒绝的理由,相信以李儒的应变能力,纵使他推脱说身体不适,也是避不过的。
    没准李儒甚至会趁势提出去他屋里坐坐。
    “李大人相邀,自当随行。”
    很果断地点了点头,卫仲道立即跨出了房门。
    李儒似乎很满意他这识相的举动,嘴角的笑意更浓,上前来携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后院方向走去。
    如今旅驿四周已被六扇门和内卫的人护卫得天衣无缝,连带着后院各处也都有精锐当值,几乎不会有突然遭袭的可能。
    而旅驿之外,内卫甚至用符文石定下了防御阵法。
    虽然及不上六扇门总部的那般坚固,但也非寻常攻势可以轻易击破的。
    这些算是压箱底的东西,内卫这可是下足了血本,想要挽回早些时候被六扇门给落下的面子。
    李儒和卫仲道此刻正在后院的假山附近,隔着景观湖和假山,他们的声音被很好地阻隔了开来,不会被当值的护卫听见。
    “仲道,这次仪仗车马之事,若是未及时发现,你我恐怕此刻都已挫骨扬灰了。”
    李儒率先开口,语气很沉重。
    卫仲道头皮一阵发麻,着实不想讨论这种话题。
    身为世家子弟,本就隐隐和西凉系有着天然的敌对关系,这节骨眼上几乎是怎么说怎么错。
    缄口不言方才是上策。
    火药桶的事情,杨彪明显是知情的,就算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
    以他的立场,既不能公然指摘杨彪,又得表达出自己的愤慨。
    愤慨倒是简单,他本就差点被炸成灰,心里的怨气根本用不着刻意伪装。
    但要对杨彪做出评价,分寸就很难把握了。
    他确实可以肆无忌惮地诋毁,但这些话难保不会传到杨彪的耳中,那他的仕途就算是毁了。
    定了定神,他小心翼翼地道:“仪仗大事,杨大人确实不该疏忽。”
    这话字斟句酌,将事情归结成了疏忽。
    “司徒府内鱼龙混杂,稍有轻忽便容易酿成大祸。”
    听完这两句,李儒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不愧是自幼接受世家培养的,哪怕是心性骄纵,处事应变的能力却丝毫不差。
    这话算不得滴水不漏,但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言辞间,避重就轻地把杨彪给摘了出来,也没有正面和李儒作对。
    “杨大人日理万机,力不从心倒也正常。”
    李儒点了点头,竟顺着卫仲道的话说了下去。
    这令他心中不安起来。
    照着李儒的性子,可不是能被几句话给带偏的。
    “李大人说的是,家父也正是这般想的。”
    卫家家主自然从未说过这种话,但此刻卫仲道却只能先按着对方的意思来。
    没弄明白李儒真实意图前,他根本无从辩驳,更谈不上用恰当的措辞进行有效反击。
    “司徒府内的有才之士应当不少,仲道你可认得?”
    李儒突然话锋一转,令卫仲道一愣。
    待他反应过来,冷汗都不禁透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在让他表态。
    至于他是否知情,因为他那时也在场,所以已不必李儒再来查问了。
    李儒可不认为他是那种愿意舍生取义的人。
    “仲道和司徒府的公子应当很熟,平日不曾提起过这些吗?”
    眼见他迟迟不肯表态,李儒当即又推了一把。
    实际上,等于是给他指了路。
    感受到藏在李儒笑容背后的杀机,卫仲道终于选择了妥协。
    他艰难地开口道:“大人说的是,杨公子确有提及。”
    李儒登时笑得更灿烂了。
    “仲道,今年太学恐怕会多出不少寒门逸才,你可莫要太过自负,取长补短方为智者。”
    他话音刚落,卫仲道原本有些发苦的内心瞬间如沐甘霖。
    他听明白了,这是场交易。
    只要他配合李儒,今年太学的名额就会有他一份。
    “大人说的是,仲道一定注意。”
    连在称呼上都已自认晚辈,他显然是彻底向李儒表示了顺从。
    李儒没再多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等到李儒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的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着。
    和李儒这样的人为敌,委实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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