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从武安君府回到王宫,向秦王嬴稷复命。
    范雎只对嬴稷道:“王上,此次武安君言已厌倦战事,依然不愿率军出征。但已接王诏,愿即日起起身前往阴密。微臣无能,请我王治罪。”
    嬴稷闻听,恨恨不已,大骂道:“这个武安君居然如此不知好歹,什么厌倦战事,分明是藐视寡人之王权。让他马上走!让他马上滚!”
    “口口声声说是为社稷着想,他不知道这社稷与王权本为一体么?现在居然毫无斗志,一心言败,哪里还像我秦将?哪里还像寡人的武安君?哪里还像个名闻天下的战神?”
    “寡人为政五十年,用他,信他。邯郸之战时盼望他率军,攻下邯郸,为我大秦再立新功,他不愿意出征,寡人忍了,结果导致我秦国大军大败。”
    “现在寡人既往不咎,不顾我秦国上下嘲笑寡人。还是给他机会,让他率军东征,夺回我秦国失去的国土,他居然还是不遵王命!”
    “他居然如此辜负寡人!如此辜负于我大秦!他已不是寡人之臣!不是寡人的战神了!他……他,真是该死呀!”
    范雎见此,低头不语。
    嬴稷发泄了一通心中的怒火,对范雎言道:“相国,马上草诏,命王龁为主将,张唐为副将,率军二十万,即可讨伐魏国之汾城,给我夺回河东郡。”
    “诺。”范雎躬身领命。
    白起与范雎谈话完的第二天,率领着几个亲卫,坐着厢车从咸阳西门出发,朝阴密而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整个秦国朝堂,因为他而掀开了一场论战。
    秦王嬴稷坐在王位之上,对着下面的朝臣道:“各位爱卿,寡人已命大将王龁为主将,率军二十万,讨伐汾城,夺回河东。众卿有何异议,都谈谈吧!”
    与范雎亲近的王稽走出,对嬴稷道:“王上,如御外敌,必先惩办国之反臣。”
    嬴稷纳闷道:“反臣?谁为反臣?”
    王稽回道:“启禀王上,这个反臣就是武安君白起。其屡次违抗王命,使我大军屡屡挫败。若不铲除,我王日后何以服众?”
    朝堂众臣,闻言皆惊。
    一起看向了在左首前面的相国范雎,只见范雎站立前面,低头没有反应。
    嬴稷问旁边的侍官令道:“武安君现在动身前往阴密了么?”
    侍官令忙回答道:“启禀我王,武安君今日已动身前往阴密。”
    “他走时,可有怨言?”
    “武安君走时,有许多武将相送,看其意,尚怏怏不服,口有余言。”
    嬴稷转头看向了范雎道:“相国,你看武安君之事,如何处理?”
    范雎已经明白了嬴稷心中的想法,暗叹一声,走了出来,跪倒于地。
    向秦王建言道:“王上,武安君现在对我王已有异心,对我大秦已是大患,不可不诛!臣请我王即可派人,诛杀武安君!”
    朝堂众武将见此,一齐跪倒在地,齐声对秦王道:“大王,武安君为我秦国征战数十年,有功于我秦国呀!还请我王看在其功之上,饶其一死。”
    秦王嬴稷见众多武将力保白起,心中更是不悦。
    又问范雎道:“相国,武将皆赞同不杀武安君,你又有何建言?”
    范雎自然知道,此刻嬴稷已是非杀白起不可了!
    没有多说,就对嬴稷道:
    “王上,武安君被贬为士伍,在咸阳数月。其间每日门庭若市,皆为手握兵权的我秦国将领们,可见其在军中威望甚高呀!”
    “其在邯郸之战后,曾言:“秦不听臣计,今如何矣!”请我王明鉴。”
    自古以来,任何时候,军权都是王者之权。
    做为臣下的,如果谁敢动军权这一块,要么是权臣,要么就是自取死亡之道。
    嬴稷点了点头,对侍官令道:“武安君辜负国恩,传寡人之诏,赐剑,命其自裁!
    此时已进入冬季,凛冽的寒风刮个不停。驰道两旁的树木与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有气无力的摆动,呻吟;天空、地面,自上而下一片混沌。
    白起坐在厢车内,掀开厚厚的帘布,看着车外的景色,久久无语。
    这个时候,一个亲卫过来,对白起道:
    “启禀武安君,我一行中午时分出发,已行十里,前方乃为杜邮(今陕西省咸阳市任家咀村),天色将晚,可否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白起走下车来,看着道旁树木上,残留的几片树叶,有气无力地挂在树梢上。
    与自己此时的心境,完全相符。
    白起转身看到后面有尘土飞扬,远远传来侍官令的声音:
    “武安君,慢走,王上有诏。”
    白起闭上了双眼,对自己的几个亲卫,慢慢说道:“不用走了,今日白起丧命于此。”
    脑海中想起了,自己当时被秦宣太后与秦王嬴稷,封为武安君称号的情景。
    “白起,寡人今封汝为武安君,你可知此君号之意?”
    “启禀王上,臣知。”
    “哦,汝给太后与寡人说说吧!”
    “武安君之封号,是太后与王上,希望白起,战必胜,攻必克,能抚养军士,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
    “哈哈,正是此意,愿武安君永为我秦国股肱之臣,保我大秦国运昌隆。”
    周赧王五十八年(甲辰,公元前二百五十七年)
    燕孝王元年,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三日。
    闻名天下,被世人称之为“人屠”、“战神”的秦国大将白起,被秦王嬴稷赐剑,自刎于咸阳西的杜邮之地,史称“杜邮之戮”。
    白起是华夏历史上,是继孙武、吴起之后又一个杰出的军事家、统帅。
    白起十六岁从军,秦王嬴稷十三年的时候,被穰侯魏冉推荐,做为秦军左庶长,走上了秦国高级将领的位子。
    担任秦军主将三十多年来,攻城七十余座,从无一败,为秦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伊阙之战,歼灭韩魏二十四万联军,彻底扫平秦国的东进之路!
    南下攻楚,三战皆大破楚军,攻入郢都,迫使楚国迁都陈邑,楚国从此一蹶不振!
    长平决战,一举歼灭赵军四十五万人,开创了中国历史上最早、规模最大的包围歼敌战先例,彻底奠定了自己一代名将的基础。
    白起的作战指挥艺术,在姬康看来,代表了这个时代,战争发展的最高水平。
    白起用兵善于分析敌我形势,然后采取正确的战略、战术,对敌人发起毁灭性的进攻。
    伊阙之战中集中兵力,各个击破;鄢郢之战中的掏心战术,并附以水攻;华阳之战长途奔袭。长平之战以佯败诱敌,使其脱离既设阵地,尔后分割包围战术,全歼敌军。
    其战略战术,就是在姬康的前世,虽历经二千多年,也对后人有着深深的影响。
    纵观白起的一生,只能说白起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是一个纯粹的“战争兵器”,不是什么政治家、纵横家。宁折不弯的性格,赋予了他军事生涯的高度,但也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在秦王嬴稷,派出了使者到杜邮,送给了白起一把锋利的宝剑,命其自裁的时候。
    老迈憔悴的白起,手捧着秦昭王送来的王者之剑,仰天长叹:“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面对死亡的白起,并没有抱怨秦昭王。而是对天发出了感叹和疑问,白起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遭到如此报应?
    四十多年的战争场面,在白起的脑海里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了长平那个血腥的画面。
    白起醒悟了:“吾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
    白起为自己的报应,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秦国和秦王嬴稷。
    而是对不起,那些在长平已经投降,缴械去甲,却被集体杀戮、活埋的数十万赵国俘虏。
    缺乏人性的白起,无法得到历史的原谅,更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拷问。
    白起把王者之剑,横在了脖子上,血溅黄土。
    寒冷的天气,仿佛是为了配合人类历史上,最出色的“战争兵器”的自我毁灭。
    秦国人民没有忘记,这位饱受争议的名将。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里,白起并没有做对不起秦国的事。武安君白起的死,对秦国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于是得到秦国人民同情的白起,在死后获得了秦国百姓自发的祭奠,世代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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