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兵变,止于徐可求之死。
    就算之前如何憎恨,也不会有多少兵将真想将他杀死,就连王守忠、黄守魁二人,最初也只是想借闹饷,为马洪主持公道而已。
    无论徐可求之前做了什么,在朝廷命令之前,他仍是一省巡抚,官袍加身,杀了他,便等同于造反!
    望着地上逐渐没了声息的巡抚,校场中所有的将校,全都目瞪口呆,先前激起的热血,一下子被入骨的凉意冲淡。
    入夜之后,重庆城安静得可怕。
    乌云蔽日,偌大的街市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在微风中摇曳的灯火,陪伴着空荡荡的长街。
    巡抚的死,很快惊动了整个重庆的文官、武将。
    如此大员在兵变中身死,皇帝追究下来,四川全省的文武都要动荡,按察使孙好谷是在下午才接到朱由校即将抵达重庆的消息。
    南川之战,皇帝御驾亲征,击溃奢崇明十几万叛军,大获全胜。据说那一战,叛军的尸骨,堆平了南川的山谷。
    孙好谷与按察似副使兼川东兵备副使李继周商议后决定,在皇帝到来之前,于重庆实行宵禁。
    百姓们风声鹤唳,比叛军攻入城中更令人害怕的就是兵乱了。
    这一夜,只有那些不知世事的孩童们,才能睡得安稳。
    在焦灼地等待中,许多百姓忽然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还有整齐行进的脚步声。
    一个孩童被惊醒,于屋内发出了惊慌地哭嚎,妇人也是手足无措,在男人的督促下,赶紧抱住了放声大哭的孩童。
    这时,男人顺着窗户向外看去。
    不知何时起,大街的两侧已尽是一些肃立的官军士兵,还有手持火把,于大街小巷巡逻的兵丁,这些更让他们紧张。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此时此刻,许多百姓内心的想法。
    不少人都立刻将家人叫醒,收拾好了行装,紧张地聚在一起,随时准备应对突然变故。
    在这样的乱世里,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性命是最不值一提的。
    “来了…”
    这次兵变的始作俑者,江津总兵王守忠,此刻正坐在昏暗的院子中,静静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院子寂静一片,也没有点灯,但他的心思异常明亮。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王守忠想了无数种可能,望见几条街外的火光,他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浑身颤抖起来。
    “总镇、是皇上来了,奢崇明大败了!”
    院门被亲兵急匆匆地敲响,因为没有听见王守忠的回答,亲兵便又道:
    “城中的文武官员都去迎接了,总镇,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这事有转机呢…”
    门外的亲兵喊着,院中仍旧没有任何回答,也是变得垂头丧气,正要离开,却听院门突然在身后被打开。
    “我想好了,皇上若要怪罪,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黑暗中,看不清王守忠此刻的神色,亲兵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异常坚定。
    ......
    “徐可求呢?”
    立马于街角,朱由校扫视四周,手上按着帝王剑,道:“朕听说,那个徐可求不给将士请功,可有此事…”
    话音落地,心中已做了最坏打算的武将们都是吃惊不已。
    原以为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是给他们来做主的。
    人群中的王守忠、黄守魁二人,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先是前者站了出来,颤声道:
    “回陛下,抚台死了——”
    “死了?”朱由校眼眸一紧,按在剑上的手也是一顿,片刻,神色平静地道:
    “他怎么死的。”
    王守忠与黄守魁交换了眼色,仍由前者继续说话。
    “回陛下,是臣没有管好下属,在校场闹事,也是臣保护不周,发生了如此严重之事…”
    黄守魁闻言,怒目圆睁,想也没想,也道:
    “陛下,不怪他的事,是臣暗中操纵,使邓千总杀了抚台,陛下治臣的罪吧!”
    朱由校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却是脚下一夹,驾马顺着街道一直向前。
    半晌后,一行人来到仓栗门前。
    朱由校下马,将坐骑交给黄得功,推开大门,一只脚踏进院中,环视一阵,方才问道:
    “这仓栗中的存粮,还够全城守军食用多久?”
    “回陛下,若叛军继续围城,仓栗存粮,尚够守军食用一年有余…”四川按察使孙好谷恭敬说道。
    “要是仓栗被烧了呢?”朱由校来到仓栗中,看了一圈,出来时才道:
    “又能食用多久?”
    孙好谷心中有了疑影,又道:“不足三日…”
    “那依朕看,这个马洪,是大大的功臣啊!”朱由校拍拍手,“叫他来见朕!”
    不多时,一名穿着甲胄的官兵走来,战战兢兢道:“把总马洪,参见陛下。”
    “我…”不等朱由校说话,马洪便直接跪在地上,垂头道:“陛下,我有罪——”
    见此,众人面面相觑。
    朱由校却嘴边含笑,弯身将他扶了起来,道:“你没罪,朕说、你有功!”
    听见这话,马洪一愣,不明所以。
    朱由校走出仓栗,翻身上马,斜睨身后诸多文官,冷冷道:
    “你说,方才认罪那番话,是谁叫你说的?”
    “这…”
    马洪犹豫不决,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吃惊,这个事情,自己谁也没告诉,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朕让你说,你就说。”朱由校冷笑几声,道:“让有功之人认罪,怕是花费了你们不少功夫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
    马洪有些害怕,还是不肯说话。
    朱由校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拿出一份密奏,劈头盖脸打到孙好谷脸上,冷笑道:
    “孙爱卿,朕的好臣子!你也该说点什么了吧?”
    扔过来的,正是锦衣卫先大军一步入川探听到的密奏,自出征之日起,便每三日一次送至御前,从不间断。
    朱由校人还在洛阳时,实际上,对川中大事小情,就已经了如指掌。
    徐可求、马洪的事,还有这孙好谷等人沆瀣一气、顽固保守,为保自己颜面不失,全然不顾平叛大局的情况,也早就知道。
    若非有这马洪保住了仓栗平安,让叛军提前攻陷重庆,这战局到现在会是什么样,这还真说不好。
    “陛下,臣、臣这也是为了国朝着想啊!”孙好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道:
    “马洪斩了守门兵丁,擅入仓栗,此番是恰好赶上奸细纵火。若下次没有奸细如火,旁人以此为依仗闯入仓栗,臣罚还是不罚?”
    “况且,徐可求乃封疆大吏,身死校场,陛下不能不闻不问,寒了天下文臣之心!”
    朱由校目光扫过他,心中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钻大明律法的漏洞,单凭这件事,倒还真处置不得。
    这时,一名大汉将军抱来一个孩童,道:“邓千总知道犯了大罪,留下这个孩子,在家中自尽了…”
    闻言,王守忠眼眸一紧。
    这个姓邓的千总,婆娘在前两年时就难产死了,他既要当兵,也需照顾婴儿,粮饷又常常拖欠,这样的日子已经很难了。
    自己本想着将罪责揽到身上,他怎么这样想不开?
    正想到这里,却见朱由校再次下马,来到孙好谷面前,吩咐道:“抬头。”
    孙好谷茫然懵懂,听话依命做了。
    眨眼功夫,朱由校抬脚猛踹过来,且听孙好谷惨呼一声,翻滚在地。
    朱由校冷笑一声,道:“朕这次来,就是要定你们的罪!”
    “传谕,夺职、下狱,锦衣卫押回京师,告诉魏忠贤,让他好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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