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军机重臣熬了个通宵,连夜制定好计划,然后匆匆睡了一小会,听见大内悠远而绵长的钟声,便就赶紧起身。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四位军机重臣,还是准时前来参加朝会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昏昏欲睡,在那里站着,真是睁开眼睛都费劲,更别提什么精气神了。
    由于三大殿还未竣工,所以这次朝会的选址,定在了懋勤殿,以前日讲的时候,朱由校就整天在这里听课。
    日讲罢辍后,这里就变成了皇帝的“书房”。
    因为现在的朝会,已经不再是以往那样每天都要举行,什么时候有事,天启皇帝就会派遣司礼监的太监们去各个大臣家里,挨家挨户的通知到位。
    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大臣们也就知道最近没有什么大事,除非要求见的,其他人倒也乐得清静,窝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臣,有本奏!”
    众大臣刚刚随列入班,殿门的司仪太监喊的声音还未传远,就见有人站了出来。
    朱由校斜睨过去,见到是今年刚进位上来的工部侍郎冯铨,眼下在督建三大殿重修工程的门廊甬道片区。
    “讲。”
    “臣替天下武人,先行谢过陛下!”
    说话时,朱由校也在注意着眼前这名臣子,这个名字很熟悉,熟知明末历史的人,根本不会不知道。
    冯铨,字伯衡,又字振鹭,号鹿庵,涿州人,进士出身,初授检讨,天启二年,谄事魏忠贤,以工部侍郎督建三大殿廊厩甬道,入京为官。
    时岁二十七的冯铨,今年刚入京为官,正是有一展胸中抱负之意。
    他的目光中透着精光,躬身行礼,郎朗道:
    “辽地作战,进展迟缓,澎湖一带虽有海战告捷,然红毛番夷据堡不出,却也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取胜,这一拖耗下去,军费又是个开支。”
    “就眼下大明国情而言,武牟备受轻视,向仰息于文臣,不外奴隶。今岁杭州兵变,便是文武失和之真实写照,!”
    “臣以为,陛下当务之急,乃广招天下勇士,宣布朝廷重用武臣之意,重组可媲美嘉靖一朝,川浙辽师的强军!”
    听见这话,朱由校来了精神,目光熠熠,以掌击案,皇帝忽然来了这一下子,倒是将几名昏昏欲睡的军机大臣都吓得不轻。
    “准奏!”
    朱由校没有多余的考量,直接准了工部侍郎的奏议,坐下去道:
    “看看,这才是于国有利的谏言!”
    “满朝文武,若都是这般肺腑之言,朕日日朝,夜夜朝尚还来不及,又何至于罢辍日朝?”
    随即,朱由校又望向冯铨,道:
    “卿说的是,即去张榜行文,将朕之意愿,通告天下。”
    “即日起,在京择一址,设讲武堂,广招天下武人为官。便是山林之间,草泽之地,只要是素怀忠义,猿臂善射的豪杰猛士,尽可来报名。”
    “凡有真材实料者,朕必重用!”
    朱由校这一番话说完,冯铨都愣住了。
    其实他确实是见到了当今各地,文武失和的弊病,所以才会硬着头皮来提醒、奏议。
    却没想到,天启皇帝如此真性情,与自己想到了一起,直接在京设立了一个讲武堂,这比朝廷所谓的一纸空文,说什么从此重用武牟,要强的太多了。
    “陛下圣明!”
    冯铨着实有些佩服这位皇帝的魄力和果断了。
    朱由校想了半晌,冷笑一声,又道:
    “熊廷弼守辽,未有一地之失,后来辽阳议战,贺世贤出城,也是听了沈阳城内的文官所为。”
    “换了那王化贞,不及半载,一败涂地!”
    “广宁之战,在朕心中,从未忘记哪怕一日,这等屈辱,早晚要叫那些关外的蛮夷,血债血偿!”
    说于此处,朱由校左手握拳,锤于案上。
    满朝文武尽皆哗然,纷纷跪倒,山呼“皇上保重龙体”、“陛下息怒”,云云此类,使朱由校更加不胜其烦。
    待冯铨入班,再有出列者,提及的一般就是各地琐事。
    这地闹了水灾,那地已连年干旱,或是某处卫所军队哗变,漠南蒙古各部又与察哈尔联合,入寇抢掠,大同城下打草谷。
    别的事,都没有引起朱由校重视,做皇帝两年多,听见遇见的天灾人祸太多了。
    现在的朱由校,早就从最开始的无所适从,变成稀松平常。
    这才天启二年,因为小冰河期造成的影响日益加深,未来二十年内,大明的这种灾难,只会越来越多。
    让朱由校多留了一个心眼的,是察哈尔部联合蒙古诸部入寇大同的事儿,这货,得急早处置才行。
    眼下察哈尔部的汗,蒙古帝国大汗,是一个叫林丹巴图尔的小伙子,年纪和冯铨相当,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这个人,便是后世人称的“林丹汗”。
    当然,人家现在可不叫这个名儿,蒙古诸部给的尊号,是“圣汗”、“圣人”、“圣者”,搁在后世,这个被音译成了“呼图克图汗“。
    眼下的大明,则将其译为虎墩兔汗。
    原因么,自然是察哈尔目前驻牧的一带,在大明这的称呼叫做虎墩兔,作为虎墩兔的大汗,林丹巴图尔,自然要被叫做虎墩兔汗。
    这个虎墩兔汗虽然听着呆萌,可是作为现任的蒙古帝国大汗,林丹巴图尔本人可是一点儿也不呆萌。
    相反,身为成吉思汗嫡系后裔,达延汗的7世孙,血统纯正的黄金家族之子,林丹巴图尔在二十八岁时的成就,却是前几任大汗那几辈子加起来都望尘莫及的。
    布延彻辰汗(卜言台周)去世后,其子莽骨速早逝,蒙古帝国的汗位,便就落到了长孙林丹巴图尔的身上。
    万历三十二年,林丹巴图尔继承汗位的时候,才十三岁。
    自从明太祖朱元璋驱逐元廷以来,蒙古帝国分崩离析,汗权不振已近三百年,所谓的大汗,不过是个象征罢了。
    林丹巴图尔继位时,漠南的科尔沁部、内喀尔喀部、土默特部,还有鄂尔多斯诸部,均是各自为政,名义上尊奉大汗。
    身为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实际上只能支配辽河套的察哈尔本部,以及一些归附于察哈尔的小部,仅是被漠南诸部奉为名义上的共主。
    相比于科尔沁、内喀尔喀、土默特这些至少还尊奉大汗的漠南蒙古诸部,统治漠北的外喀尔喀五部做的更绝。
    林丹巴图尔继位时,外喀尔喀五部的汗,公开宣称蒙古帝国衰落已久,蒙古大汗早不是蒙古诸部的共主,拒不尊奉。
    相反,这外喀尔喀五部,有四家都与新兴的建州女真,还有同建州和亲的科尔沁部来往密切。
    漠西方向,卫拉特部也是一样,公开宣称黄金家族实力不再,察哈尔部虽然还是大部,但其实力却不足以统治整个蒙古。
    林丹巴图尔继位之初,号称强权的大明帝国,还没有在萨尔浒之战中失败,依然足以威慑整个蒙古。
    那个时候的建州女真,已经开始尝试与科尔沁、外喀尔喀等部和亲,漠南蒙古起初对建州十分鄙视。
    但是自从萨尔浒之战,大明惨败以后,漠南第二个大部科尔沁部的意见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去向努尔哈赤请罪,请求他赦免他们曾随同大明、叶赫等攻击建州的错误决定。
    为了诚意,科尔沁部提出愿意同建州永世盟好,主动缔结姻亲。
    从那个时候起,林丹汗的处境就很艰难了,因为他发现,不仅外喀尔喀五部,即便是奉自己为共主的漠南诸部,也开始倒向建州。
    林丹巴图尔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甚至还曾在萨尔浒之战前夕,接受万历皇帝的建议,以蒙古帝国大汗的身份,给努尔哈赤最后通牒。
    他警告建州,不得侵犯大明的疆域,否则,察哈尔部将联合蒙古诸部,讨伐建州。
    然而,林丹巴图尔的确没想到。
    不仅他失败了,就连当时聚集重兵出关,刚刚打完抗倭援朝战争的大明,也遭到了惨败。
    当然,在林丹汗看来,这无异于被努尔哈赤“啪啪”打脸。
    身为骄傲的黄金家族后裔,一代天骄的直系子孙,林丹巴图尔无法容忍努尔哈赤,这个曾经的李成梁手下贱奴,爬到自己堂堂蒙古大汗的头上拉屎。
    自那时候起,林丹巴图尔与努尔哈赤,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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