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泽是勋戚子弟,世袭英国公,日后更会是北勋戚之首。
    朱由校南巡以后,基本将江南勋戚一网打尽,一些兵权也都借机收回,现在还剩下的,都是听话的。
    京师的英国公,现在基本上也就成了全国勋戚之首,这是朱由校刻意“制造”出来的。
    勋戚这个势力,说重要很重要,说不重要吧,大多数时候他们也屁用没有,但是有个首领管着,对朝廷总归是好事。
    因为朱由校只需要管着他们的那个首领,也就是英国公。
    自从张维贤的儿子被皇帝委派出去整顿蓟州兵马的消息传出来,人人都在为他道贺,自从那日,府门都快被踢平了。
    大家都知道,本就是勋戚之首的英国公外出带兵意味着什么,皇帝有这一手,明显日后是会让张世泽有兵权的。
    可身为直接受益人,张维贤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就和他当年被朱由校硬塞进军机房一样不高兴。
    可这毕竟是皇帝的决定,不高兴没什么用啊,你不想进场,有人推着你让你进场。
    他本想着顶多也就是自己趟了浑水,也就踏踏实实干着了,却没想到,皇帝连他的儿子也不肯放过。
    最主要的是,这傻儿子比谁都高兴,一点儿没意识到这是个坑。
    据说当时张世泽听见消息以后,乐得一蹦三尺高。
    张维贤来找儿子,打算在他离开以前,促膝长谈一下,把该说的都说清楚,省的这小子出去以后放飞自我,被人一顿坑都不知道。
    刚开房门,张维贤便皱紧眉头,他看见张世泽正穿了一身的盔甲,像个武夫似的在仔细的擦拭佩刀。
    张世泽的佩刀没有什么不同,也是大明绝大多数武官的制式佩刀,作战能力极佳的雁翅刀。
    张维贤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默默走进房间。
    可能是因为张世泽太过兴奋的原因吧,擦拭雁翅刀的时候也在想其它的事情,竟然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来了。
    “咳咳…”
    张世泽听见两声清咳,这才从自嗨中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将佩刀立在一侧,躬身道:
    “父亲。”
    “嗯。”
    张维贤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床榻边上,拿起雁翅刀,“噌”地一声抽出来。
    雁翅刀成为军官的制式佩刀,自然有原因,锐利无比的刀锋,在黑夜中也能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点点寒光。
    “好刀。”张维贤将刀放回鞘内,拍了拍自己身边。
    “坐吧,明日你就要出去到蓟州了,为父的有些话要和你说。”刚说到这里,见张世泽已经面露难色,他又道:
    “你不要不耐烦,这都是为你好,仔细听着就是。”
    张世泽一惊,连忙抚平心中的烦躁,一副聆听状。
    “陛下南巡以后,你觉得有什么变化?”
    闻言,张世泽先是一愣,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这话中有什么深意,笑道:“自陛下南巡,京师中的勋戚们都老实不少,平日里不见再有什么牢骚话。”
    “这只是其一…”
    张维贤叹了口气,这孩子果然没看出来。
    “陛下南巡,意在收服江南兵权,金陵附近的三卫反叛,只掀起了一个浪花,陛下却借机将十余家勋戚的兵权一齐收回。”
    “这是在打压江南勋戚,打掉了徐氏,现在我们就是天下勋戚之首。”
    张世泽脸色一僵,疑惑道:
    “父亲,我们成为勋戚之首,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张维贤颇有些语重心长,在他看来,张世泽即将前往蓟州整顿兵马,而皇帝之意,绝不仅仅只是叫他去整顿兵马而已。
    不出意外,日后张世泽在外领兵会是常事。
    “自靖难以来,我英国公一脉世为北勋之首,执掌京营,一直都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眼下更是全国的勋戚之首。”
    “儿啊,你要切记,在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再三思量!”
    “这种权利,再出去领兵,那是一般人能干的吗?”
    张维贤满脸的担忧,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坐在勋戚之首这个位置上,除非于国有大功,特别受皇帝信任,不然很容易倾覆。
    一个不慎,整个家族都要陪葬,树大招风啊!
    皇帝能以口实逼迫江南三卫勋戚造反,再堂而皇之的收回他们手中兵权,也就能对自己再来一次。
    其实,朱由校打击江南勋戚那一次,同样把张维贤这个老牌的北方勋戚唬得不轻。
    直到现在,兴奋的张世泽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他从没看过自己父亲神态中有这样的凝重。
    他缓了缓神色,站起来揖身道:
    “父亲放心,我在外领兵,一定惟陛下之命是从,我知道,英国公一系,是替历朝皇帝看管勋戚,而不是我们自己。”
    张维贤听见这话,也就稍稍安心。
    他不打算再说什么,站起来拍了拍张世泽的肩膀,从此以后,他们英国公一系将迎来最大的人生路口。
    要么同江南勋戚一样,身败名裂,要么就再上演一次靖难的辉煌,无论走在哪条道路上,都是要做日光之下,皇帝身后的剪影。
    ......
    张世泽外放到蓟州,整顿蓟州兵马。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廷文臣窃窃私语,勋戚们更都觉得,张世泽可以领兵,他们同样可以。
    和张维贤预料的一样,英国公府果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不过无论如何,皇帝没有改变态度的意思,张维贤只好从阴影中站出来,开始真正的统领全国勋戚。
    至于张世泽,他在蓟州的一举一动,都成了勋戚及文臣们关注的焦点。
    天下间勋戚何止数千,勋戚诸子有建功之心者更不胜枚举。
    英国公张维贤之子张世泽是何品行,是否安分,对于这些,外廷文臣一无所知。
    有无数的人等着以骄横跋扈的借口置他于死地,勋戚们则在等待着后面的消息,都是跃跃欲试,有领兵之心。
    英国公一系,世代执掌京营兵权,统领五军都督府,权势无可比拟,地位更十分稳固。
    如今外放领兵,这是不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这一系列的疑问,外廷文臣,天下间的文人士子们都只能猜测,因为知道答案的只有朱由校自己。
    不论如何,外廷文臣与天下间的文人们都很确定。
    皇帝身边,安排的重要人物驱之不尽,魏忠贤、魏广微、崔呈秀、温体仁、张世泽…
    无论是谁,以什么姿态出现,都是自己这些士大夫们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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