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施城的一处宅院之中,蒙恬屹立在沙盘面前,如同一根柱子一般,一动不动。
    一旁的士卒看到这样的情景并不感到有任何奇怪之处,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每临战事,蒙恬都是如此。
    在沙盘之上,清楚的标注着三十万秦军部署在何处,,故而,这间屋子亦是被守卫的十分严密。
    非蒙恬亲信之人,擅入者死!
    一旦这里的兵力部署泄露,对于秦军来说,将是灾难性的,漫长的边境线,三十万秦军自然不可能均匀分布。
    自然有轻有重,而带来的问题,就是有些地方,守卫并不是十分严密,倘若被胡人得知,趁机入侵,那所产生的损失将是难以估量的。
    这时,一名吏员走了进来,蒙恬并未抬眼去看,随口问道:“公子现在何处?”
    “将军,公子和他带来的三千新军都住在营房之中。”
    闻言,蒙恬抬起头颅,面容刚毅,眼神之中露出一抹惊诧之色。不过旋即就消失不见。
    与扶苏也有四五年没有相见,其间,扶苏产生了些许变化,倒是可以理解。
    且在蒙恬的印象之中,扶苏素来仁义,如今掌军,与士卒同甘共苦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见吏员还没有走,蒙恬道:“还有何事?”
    吏员略显犹豫,还是道:“启禀将军,今日蒙阖将军并未前去迎候公子,是蒙拓将军去的。”
    听到这句话,蒙恬骤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睛直视着吏员。
    吏员继续道:“且蒙拓将军一直是在马上答话,态度十分倨傲,不过扶苏公子,好像并未在意。”
    蒙恬拳头握了握,道:“去将蒙阖和蒙拓叫过来。”
    今日,他和乌倮商议要事。故而,他令他的长子蒙阖去迎候扶苏,就是为了表示郑重。
    可是,蒙阖居然没去,而去了的蒙拓,则是态度倨傲,浑然没有将扶苏放在眼中的姿态。
    少顷,蒙阖率先来到此处,蒙恬却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发怒,朝蒙阖问道:“今日你做什么去了?”
    蒙阖愣了一下,道:“禀父帅,奉父帅之命,前去迎接扶苏公子。”
    “撒谎!”
    蒙恬眼睛直视蒙阖,蒙阖当即明白,蒙恬已然知道他并未去迎接扶苏公子,改口道:“禀父帅,是军中出了一些急事,所以,我才……”
    蒙恬将手中的竹简放下,站起身来,走到蒙阖面前,道:“蒙阖,你何时学会了蒙骗我?”
    “又是谁给你的胆子,不遵循我的军令?”
    “儿没有……”蒙阖急忙想要辩解。
    “没有?”蒙恬凝视着蒙阖,冷声道:“那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
    见蒙恬质问,蒙阖面色彻底阴暗了下来,见蒙阖不说话,蒙恬道:“你自己去领军法吧!”
    说完,蒙恬便坐回主座上,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诺。”蒙阖无奈领令,退到外面。
    ……
    少顷,蒙拓亦是来到此处,见有人在用军棍处罚蒙阖,慌忙将行刑之人推开,看着蒙阖背后渗出的鲜血,蒙拓吼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他是……”
    “是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违反军令,就要接受惩处。”蒙恬此时走了出来,站在蒙阖蒙拓面前。
    “继续行刑。”
    听到这声命令,几名士卒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毕竟,他们所处罚的是蒙恬的长子,蒙恬冷声道:“你们是没有听到军令么?”
    闻言,士卒只能准备再度行刑,蒙拓见状,急忙道:“父帅,不能再打了,再打,大哥可就废了!”
    “二哥早夭,我可只有这一个哥哥……”
    蒙恬脸色冰冷,道:“蒙拓,你给我记住,军中首先是将帅,其次才是父子兄弟,继续行刑。”
    “不……不!”蒙拓跪在地上,急忙道:“父帅,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要代替大哥去的,与大哥无关……”
    见蒙拓出来维护,蒙恬挥了挥手,当即,士卒全都退到外面。
    见众人退出去,蒙拓道:“父帅,大哥所犯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父帅何必重责大哥?”
    “小事?”
    蒙恬冷哼一声,道:“在你眼中是小事,所以,你在公子面前尽显骄纵,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到咸阳之中,那会如何?”
    “你们当朝中的那些御史都是瞎子么?这件事,如果传到陛下的耳中,陛下又会怎么想?”
    “那又如何?”蒙拓脸上尽显桀骜之色,道:“我们蒙家历代对大秦赤胆忠心,为大秦出生入死,难道陛下因为这些小事,就猜忌父亲么?”
    “他扶苏,没了我们蒙家的支持,又算什么?”
    “蠢货!”蒙恬怒目圆视,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真后悔当初带你到上郡,让你参军,早知如此,我宁可让你在咸阳做一个纨绔子弟,起码那样,不会平白丢了性命。”
    “自古君臣猜忌,便是发于末端,为父手中握着大秦三十万军队,更应当洁身自好,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和口舌。”
    “尔等却好,如此骄纵,是要陷我蒙家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我们蒙家自祖父蒙骜起,便为大秦出生入死,的确功劳卓著,可是功劳这个东西,不是你说有就有的。”
    “陛下说有,才有,作为臣子,不可说。更不可因此恃功自傲,你二人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愚蠢!”
    “所幸,扶苏公子并未计较此事,尔等也算是好运……”
    忽然间,蒙恬捂住胸口,几欲站立不稳,慌得蒙拓急忙走上前去,扶住蒙恬,口中不住的喊道:“军医……军医!”
    蒙恬却是指了指自己的怀中,蒙拓当即会意,从蒙恬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一颗小药丸,喂蒙恬吃下。
    他知道,这是他的父亲蒙恬的旧伤犯了,久在军旅,难免留下各种各样的暗伤。
    而上郡又是处于长城边地,气候苦寒,对于蒙恬的旧伤,自然是雪上加霜。
    这样的旧伤年轻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是越发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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