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宁夙这么说,季棠像是终于死了心一般,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色几乎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不止一次再幻想,若是宁初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可现实就是现实,任凭谁也打破不了现实二字带来的束缚。
    见到宁夙之所以很激动,是因为他觉得既然宁夙都活着,那宁初应该也还活着才对,可听完宁夙所说的话,当夜宁初活下来的希望实在渺茫的可以忽略不计,怎么可能没死呢?
    见到老友伤感,宁夙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不过还是将来意说了出来。
    “杀袁东的人,是你吧?”
    短短几个字钻进季棠的耳朵,令他大吃一惊般抬起头来,看着宁夙问:“那个射箭的是你?”
    宁夙淡淡一笑:“咱们心有灵犀,都知道在那个瞬间是杀袁东的绝佳时机,怎么能错过呢?”
    季棠追问:“那之前的那次,在街上有刺客射箭,也是你?”
    得到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宁夙不瞒他,点了点头。
    “可当时几箭都没射中,唯一中了的那一箭也无伤大雅,根本要不得他的命,这不是你的水平。”
    拿起杯子喝尽了杯中酒,宁夙自嘲一笑:“家里遭了这样的劫难,我早已经不是以前那宁家小将军了,为看见袁东的时候,我满心想的都是当夜他如何带着人屠杀我的家人,如何命人放箭如何命人防火,所以有些激进。”
    他说的自然是实话,当时的他握着箭弓,难有的紧张让他的手微微发抖,眼前被恨意蒙蔽,所以接连几箭都没能射中,这才给了袁东活命的机会。
    季棠了然的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做两道菜来,又亲手为宁夙添了杯酒,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箭是我射的?”
    “因为我看见你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酒坛停留在半空中,酒撒了出来季棠还浑然不知,怎么可能四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在哪看见我的?若不是你射了箭,我可完全没注意到你。”
    当时情况慌乱,两人的箭在不同的方向同时离弦,一前一后射中袁东,在那一瞬间冷汗侵袭了季棠全身,吓得他连忙看向另一支箭射来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找到。
    不过他很快就想开了,既然有人跟他一样,要对袁东下手,那便是属于同伙了。所以季棠很快就放下了担心,在明知袁东已死后,还心存恨意连着补了几箭上去,就连明知自己的所在被发现了也丝毫不慌。
    可他不慌,知道刺客是季棠的宁夙却慌了。宁夙担忧季棠被抓,眼看着那群人追向了季棠的方向,于是他也拉弓搭箭,也连着射了四五箭,引来了一部分的人。
    想想当时的情况,真是让人下意识紧张。
    宁夙回答说:“我看见了你爬那处屋檐。说实在的,我比你早知道一些袁东要出来替狗皇帝送赏的事,自然也早早的踩过点了,你当时的位置,是我之前试过的,就因为太容易被发现,所以我舍弃了那儿,”
    听完他说的这些,季棠有些懊恼的垂下头去,露出了一丝苦笑来。
    他从不吃酒,也没有醉过,在外一直是个满身书卷气的翩翩公子形象。可自打宁初死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他开始以醉来抒发心中的苦闷。
    所以见到死里逃生的旧友,自然是要大醉一场的。
    宁夙见自己说话他不回答,于是又问:“我记得你只精通那书本上的东西,对于武这方面你一窍不通,以前父亲想收你为徒,可你偏不愿,怎么好端端的还会了射箭呢?”
    知道季棠定然不会说实话,宁夙赶紧添了一句:“别说是因为我们家的人出事了,你想报仇才如此的。你的箭法之精湛并不输与我,凭着这手箭术连上战场都是可以的,短时间半年之内不可能练的这般炉火纯青。”
    宁夙是上过战场的,人家亲爹自小习武,教导儿子极严,宁家更是开国功臣,一脉一脉传下来的尽是武将,与宁夙兜圈子,季棠可没有那个本事。
    他只有实话实说道:“功夫这点其实我也有学过。”
    心里早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听季棠说了实话,宁夙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只对书卷感兴趣,不承想也是个爱好刀枪棍棒的?我父亲就是将军,平时不上战场时便亲自教导与我,哪怕不在府上时也会请京内顶好的师傅和武杠头来教,你若真诚心实意想习武,与我说就是了。”
    这话说的听着没什么,可实际上却是格外折辱人的。
    季老先生学问极高,宁远江肯求他来教导自己的儿女,自然是愿意拉下脸面的。那若是季棠想习武,不过是同宁远江说一句就成了的事,但季棠不仅没说,反而背着宁家人偷偷习武,这说的好听些叫见外了,说难听些那就是没将宁家当回事。
    事到如今,季棠也不出声了,只听宁夙又说:“别当我好糊弄,你对小初的心意我多少了解一些。”
    此话一出,季棠顿时瞪大了眼,看着宁夙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不解和慌张。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读书人,这种事不好挂在嘴边,可季老先生确实个明白人,他与父亲素来交好,话里话外也透露过几分意思。”宁夙留意着季棠的脸色,嘴巴不停道:“其实若不是出了那么一档子事,父亲本就打算将小初嫁给你的,可惜了。”
    确实可惜。
    一想起宁初为了家族安危,领了圣旨嫁进业王府,却在洞房花烛之夜惨死于新房之内,季棠觉得心酸不已,好像有人在拿钝刀子一下下的扎他的心一般,却又不一气儿扎破,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独受煎熬。
    他喃喃道:“我竟不知宁将军有这样的心思。”
    宁夙又问:“你是从何时起习武的?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对功夫这一类不感兴趣,倒是不如读书习字来的舒坦。”
    这话说的鸡汤眼神闪躲,本来亮晶晶的眸子暗沉了下去。
    只为宁初一句没有安全感,季棠就撂下了书本,偷偷求人找师傅习武,一习就是好几年。后来季老先生去世,季家大不如前,他也只是暗地里练功,除了心腹以外无一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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