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了大哥易景彦不怀好意的窥问,易景枭转身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却在院子外看见了别人。
    排行最小的三弟易景儒,此刻失魂落魄的坐在台阶上,丝毫不在意刚刚下过雨的台阶又湿又泞。
    想着他失去母亲的处境,与自己差不多,所以对于这个三弟,易景枭还是十分关心的。
    他问道:“这么晚了,你守在这儿做什么?”
    听见了他的声音,易景儒先是有些错愕,像是没想到他能从外头回来,接着想了想回答:“我有事要跟你说。”
    在院子外坐了这么久,他一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对他说自己所知的事。
    见他的神情不似开玩笑,易景枭也重视起来,说:“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圥茶打开了院门,他当然知道今夜是自家世子去找六姑娘的好日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门一开外头站着的竟然是易景儒。
    倒了两杯茶,圥茶也不方便再留下,看自家世子的样子,他与三公主定是有话要说的。
    于是他很知趣的退了出去。
    易景儒看了易景枭好一会儿,像是在斟酌自己应该说什么,又好像是在忏悔,祈求易景枭待会不要因他的说辞而生气。
    “二哥,我…”
    “咱们是兄弟,有事你说就是。”易景枭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问道:“是因大哥的事吗?”
    易景儒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种事就像是装着棉花的布袋子,袋子被撕破了一点,那里头的棉絮就会一点点的漏出来。
    见易景枭已经猜到了一些,且大大方方的问了出来,易景儒也明白现在不是装傻充愣的时候了。
    于是他坐直了身体,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嬉皮笑脸,十分郑重的对着他说:“我今天,听到了大哥和方娘子说话,他们要帮助业王争储君之位,说安王现在只是一时风光,成不了大气候。”
    “大哥和方氏有这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有句话易景枭没说。
    安王的母亲是先皇后,先皇后与易景枭的母亲情同姐妹,方玉春害死了易景枭的母亲,怎敢巴结安王?所以她只能把力气用在业王身上,拥护这个现皇后所生的儿子。
    易景儒又说:“二哥,其实我挺对不住你的。”
    “哪里对不住?”易景枭抬头看他。
    “说实话,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母是被大夫人害死的。”
    说起这话时,往日里好像一点烦恼都没有的易景儒,突然哽咽起来。他又说:“方氏和父亲有青梅竹马之宜,两人认识多年感情也好,我以为凭着父亲的聪明才智,他选择的女人必定不会差的,却不知从那时起我就踩进了方氏的陷阱。”
    “她明着暗着向我灌输,说我生母是因你母亲妒忌而被害死的,说大夫人是如何如何害死了我生母,当时我深信不疑。”
    也可以说,直到下午时他还在对此深信不疑。
    其实易景枭并不奇怪这件事。
    方玉春要在易家保持住她的地位和形象,那首先要做的,就是拢住她在家里的依靠,敬德公。
    拢住了男人后,她不能经常出手收拾易景枭,也不能把儿子的继承公府的心思抛在面儿上,所以许多事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做。就比如借刀杀人。
    她向易景儒灌输了多年的仇恨,告诉易景儒,要为母亲报仇,不能让易景枭好过。虽然大夫人死了多年,但母仇子尝天经地义。
    易景儒也说不好这天经地义是哪里来的,但他确确实实对易景枭有很深的敌意。
    易景枭不说话,只静静的听着他说。
    “我可真是傻,脑袋放在脖子上,纯是为了显个儿!方氏那心狠手辣的岂止是拿我当刀使?我生母压根就是被她害死的!她当年留我一命也完全是因为想看咱们兄弟自相残杀!”
    “这些年我做的事都很隐蔽,比如出卖你的行踪,透露你的位置,甚至前几年你和我在鸿云楼被人刺杀,也是我提前安排好的,但那次被你侥幸逃脱了。可这些事其实都是方氏叫我做的!”
    说了这么久,易景儒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十分痛苦的将手里的茶当做酒水一饮而尽,接着又陷入了无尽的懊恼之中。
    终于,易景枭说话了。
    “我早就知道那件事是你提前派人做的,过后禅矜抓来了他们其中的两个,审问后他们就把你名字招出来了。”
    易景儒错愕的看着他。
    “很奇怪吧?”易景枭似笑非笑道:“当年你并没有用真名,你不傻,谁雇凶会用真名呢?可我的人甚至没对他们动手,他们就把你给推了出来,我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易景儒咬着牙骂道:“方玉春那老贱妇!她一次次的撺掇我,还这般害我!”
    “她想看的就是咱们兄弟两个手足相残,她带着大哥坐享渔翁之利。她以为我审出幕后黑手是你以后,会对你出手,她已经做好了在你面前演戏的准备,可她料错了,我与你还是像平时一样的好,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说到此处,易景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道:“是我钻进了牛角尖!是我一直没出来,连累二哥你差点被我害了!”
    “你冷静些。”易景枭站起身将他扶起,笑着说:“生养之恩大于天,这是你这辈子也还不起的,为母报仇天经地义,只是有人利用此事让你上钩罢了,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可二哥毕竟是无辜的!大夫人也是无辜的。”
    那个已经死了多年的女人,还是不被方玉春放过。她依旧在说着易景枭母子的坏话,想象着有一天凭借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的易景儒与易景枭争斗不休,最后两败俱伤。
    在这个雨夜,若不是易景儒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去害易景枭,若不是他想找方玉春商量商量,又怎么可能听见方玉春说的那句‘他信任咱们太多年了,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发现,咱们大大方方的就是,不必担忧他会反应过来。他若是有那个能耐,早就能查到他亲娘是死于我手了,可他到底还是嫩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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