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提着灯笼走上一段台阶,边走嘴里边道:“皇上小心脚下,奴婢给您照照。”
    夏日里夜里的湖边凉风习习,吹在身上格外通透爽气。知薇声音又软又糯,真要把皇帝的心都给说软了。
    他盯着她染了红晕的脖颈瞧个不停,许久微微摇了摇头。
    知薇见状便问:“皇上怎么了,可是冷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不忙,朕今日兴致好,你再陪朕走走。说说刚才那提议吧,你觉得如何?”
    “皇上是说奴婢自个儿做菜吗?那倒是不难,不过奴婢身上有差事,也不能光为自己的口腹之欲便不干活儿,回头别人该有说法了。”
    那倒是,就算别人不说皇帝也受不了。这些天知薇天天伴他左右,起床梳洗时她在,看书习字时她也在,沐浴更衣的时候总要逗她一逗,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皇帝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才能去掉几分。
    更别提夜里定要她铺床掖被,有时候他甚至不放她走,就把她留在那儿陪自己说话儿。
    两年时光不过弹指间,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将她留在身侧。所以他绝不会许她每日里泡在厨房,为三五道小菜浪费时间。要知若吃饭时她不在,皇帝便觉没滋味。
    但他又对知薇的厨艺好奇,便又道:“那不如这样,明日中午你给朕露一手,做一桌午膳出来,叫朕也尝尝你那南方风味是个什么模样。说不得也不比宫里的御厨差。”
    “奴婢不敢托大,哪里能做得跟御厨一样。不过皇上既喜欢奴婢就试试,到时若做得不好,皇上可别见怪。”
    “朕是个赏罚分明之人,做得好自然有赏。若做得不好,可也要重重地罚才行。”
    知薇光顾着听他说话儿,又听他说可能会罚,心头一颤脚底就发软,不知怎的踩到了台阶上的青苔,身子一晃便要跌跤。
    皇帝一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又从她手里拿过灯笼,笑道:“还是朕来吧,朕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心思只能一用,同时忙两件事儿就不行。方才想什么呢,是不是想着明日要做什么,想得连道儿都不会走了。”
    知薇被他搂了一下,十分不好意思,赶紧从他怀里跳出来:“奴婢又犯浑了,总惹皇上生气。”
    “你哪只眼睛瞧出朕生气了?朕明明心情不错。”
    搂着她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皇帝心情自然大好。因这事儿两人不由又提起从前在镜月湖边的偶遇,于是话题越扯越远,就又扯到了死去多日的红桑身上。
    知薇替小姑娘可惜,才十来岁的年纪,搁现代还被一家长辈老人宠着,结果到她身边没多久人就没了。
    “皇上后来是怎么处置红桑的?”
    “同那些被烧死的宫女一样,每家发五十两银子,尸体因辨不清长相,便一道处理了。”
    知薇没料到皇帝竟没定红桑的罪,心里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奴婢谢皇上恩典。”
    “这与你无关,何须你来道谢。”
    “虽与奴婢无关,但好歹相识一场,红桑的家人想必极为难过,若她真被定罪,她家人往后还怎么活。”
    皇帝伸出手来,点了点知薇的额头:“有句话朕要同你说,你心善是桩好事,朕也不喜欢心狠手辣之人。但有时也要多为自己考虑,在这宫里头,旁人的事情少管为妙。从前你与那锦绣交好,为了她几乎豁出命去。如今她出去了,你在宫里便该无牵无挂,对谁都要留三分心眼儿。朕再怎么护着你,也总有护不周全的时候,你自个儿要当心。”
    这话说得极其隐讳,知薇只听懂了字面意思,却没料到皇帝还有更深的含义。红桑的背景皇帝早叫人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含笑的死以及她生前都做了些什么,京州卫一早便将细节报给了他。
    皇帝对后宫的事情理得不多,他也知道古往今来,后宫的女人皆是争得你死我活。就是太后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上来的。
    从前不中意她的时候,那些事他只当不知道。良妃私底下闹得再凶,皇帝也不闻不问。反正她不闹别人也会闹,只要不闹出人命便好。
    但现在皇帝的想法却是变了。
    知薇不是那种能狠下心借别人上位的人,但他也绝不会让她成为别人往上爬的垫脚石。
    只是话不能说得太透,说透了怕吓着她,若她自乱阵脚或是有了别的想法,比如利用自己的宠爱算计旁人,皇帝也会不喜。
    他当然能看透她的把戏,到时候帮还是不帮就成了大问题?帮,知薇心愿达成,可她在他心里的美好也就此碎了。若不帮便是眼睁睁看她去死。
    好在知薇这人当真反应不快,换作后宫里任何一个嫔妃,哪怕是个答应也肯定明白了。但她还是一脸认真的表情,点头道:“奴婢记下了,往后一定小心看着自己,绝不敢再惹麻烦。”
    她的理论是,自己不惹麻烦,麻烦自然也少,却不知在宫里,麻烦自己会找上门。
    但如今到了宫外,皇帝也不想把气氛搞得过于紧张,便略过这个话题:“还是说说你明日的菜单吧,想好做什么了没有?”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皇上容奴婢睡一觉,明日再告诉你。”
    “朕想你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为何?”
    “想想那些美食,岂不馋得流口水,哪里还睡得着。”
    知薇掩嘴笑,笑过后又老实承认:“只怕真是这样。唉,人生若没烦恼整日里吃吃喝喝该多好。”
    “猪便过这样的日子,只是长大了终究难逃挨一刀的命运。你也想像它们一般?”
    这一回知薇总算听明白皇帝这是拐着弯在骂她,便瞪了他一眼:“皇上你又拿我开玩笑。”
    那一瞪当真眼波流转韵味十足,看得皇帝血气上涌,一失控便出手,直接将她拉进了旁边的假山里。
    那一下用力太过,两人的身体重重撞在了假山上。
    知薇忍不住嘤咛一声,那一下便如加在皇帝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对着她的唇便吻了下去。
    知薇正挣扎着想要伸手摸摸撞疼的后脑勺,皇帝的嘴凑过来来她正巧一歪头,于是对方便吻到了脸颊骨上。
    两个人皆是一愣,知薇觉得有点抱歉,还讨好地冲对方笑笑。那意思像是在说,对不住啊,害你没亲准,要不我重新摆个姿势您再来一下?
    皇帝骂暗她是妖精,这会儿情/欲上头有些难已自制,没空跟她说笑,一用力掰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摆正,重新又凑了上去。
    知薇那时候已经不会思考了,就跟被人点了穴似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她狠狠心准备豁出去,既然老天爷非要将她困在那深重的宫墙里,她再挣扎也没用。
    结果就在这个当口,眼见着皇帝的鼻尖都碰到了她的鼻子,假山外头却传来了走动的声音。听着似乎还有人轻声说着话儿。
    这突然的变故一下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皇帝的那点念头一淡,下意识地便放开了知薇。
    他当真是太宠着她了,想到她如今的别扭,连多占一会儿便宜竟也觉得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知薇重获自由身体又活了过来,好奇地想要探头出去看,却被皇帝一把拉了回来。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别动,会叫人发现。”
    其实刚才那一下吻对知薇来说倒不算什么,脸颊骨能有什么感觉,远不及现在这样皇帝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来得受罪。
    那是知薇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之一。她从小就怕人在背后跟她说话儿,但凡有人在背后做点什么,她就腰酸得不行。像皇帝那样说着说着唇都贴到了她的耳垂边,双唇有意无意蹭过她的耳垂,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酷型。
    她忍不住一哆嗦,倒抽了个口凉气,同时伸手去摸耳朵。
    皇帝立马也出手,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另一只手则抓住她耳边的手,细细摩挲着她的指腹。
    知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尴尬。
    偏偏外头那两人没有走的意思,竟就站在那里说起话来。
    这里离皇帝的寝宫已有一段距离,他们估计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来此处,故而选在这里说悄悄话。
    知薇当时就想,该不会是出了宫,哪个宫女和外男私会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外头听声音就是一男一女,那女的一开始声音轻柔曼妙,透着几分楚楚可怜。
    知薇脑袋“轰”一声就大了。
    那是雪容,她一下了就听出来了。于是她立马明白那个男子是谁,定是傅玉和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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