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荡漾的海面上,船只往来如促,海边几个汉子赤着腿在海边抛锚,往来的商船正在运送更多的战备物资到长崎港。
    阳光下,海水翻着粼粼光芒,港口内的商户喜笑颜开地将各类物资送到水师营中。以往打仗他们都是被迫缴各种战时税,哪里想到会有一天朝廷打仗,商户也能从中赚钱,而且还是爱国义商,不是发国难财。
    枪炮火药、武器盔甲、粮草辎重都是派发给各个工厂,优先考虑那些捐赠了十万两军费的工厂。除此之外,还有些心思活泛,脑子转的快的商户,已经开始承包水师在长崎的建筑工程。得到侯玄演的点头之后,以金陵吴家为首的几个商户,募集了一批壮力,乘船来到长崎建造工事和营寨。
    轰轰烈烈的以工代赈,为大明朝解决了战后重建,安治难民这两大难题的同时,还培养出许多的经验丰富的建筑队。稳固了千年的小农经济,正在从根基上出现一条条的裂缝。当百姓不再迷信于耕地和种田,而又更多五花八门的谋生手段,社会的变革也就随之而来。
    长崎港之战得胜之后,朱大典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等待着德川幕府的回应。十万大军驻守在长崎,架设好大炮和工事,静待德川幕府的使者或者军队。
    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武力征服一个不相干的岛国,而是为大明的商人争取到开商的权利,若是贸然进攻,引起整个岛国的同仇敌忾,水师陷入战争泥潭,将会得不偿失。
    短暂的平静期内,远征的水师已经开始在长崎港修建简单的驻所,他们z这种“不思进取”的心态,彻底影响到了本来正在紧张观望局势的大名们。甚至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等着看德川家光的热闹。
    日本是个鲜有外敌的国家,所以德川掌权之后,为了防止手下的大名叛乱,下令每一个大名藩都只能保留一个城池,其他的都拆除了。而且大名们每隔一年还得在江户住上一年,老婆孩子也只能留在德川的大本营江户。
    这样的政策自然引起了这些大名们的不满,已经有很多实力强劲的大名,私下联系长崎港的水师了。对于这些野心家,朱大典一个都没有理会,当然也没有出卖他们。
    金陵,长干里,王府门前花团锦簇,越王爷侯玄演不日即将迎娶钱肃乐之女。虽然是侧妃,但是以侯玄演今时今日的地位,再加上这个侧妃的背景,势必又是一场浩大的婚礼。
    王府内人人忙进忙出的打扫院子,剪喜字贴对联,收拾内院新建的一个院落。就算是在书房内,都听到外面吆五喝六的声音,侯玄演又不想制止他们,毕竟这也是一件喜事。
    侯玄演嫌府上吵闹,便要带着亲兵前去文渊阁,和几个大学士共商征辽事宜。路上一个驿卒骑马而来,正好在王府门口遇到侯玄演,当即下马,抱拳道:“王爷,水师捷报,卫国公在长崎大胜倭兵,已经站稳脚跟。”
    侯玄演让亲兵搬来一个椅子,就势坐在王府门口,招手将朱大典的密信取来,边看边说:“朱大典做的不错,回去之后告诉他,要想让德川家光服软,这一战还不够,还要再打一场才好。要他掌握分寸,既要赢,还不能长驱直入。”
    大明还不具备将整个日本纳入版图的能力,并不是国力不够,而是没有基础。强盛如大隋,也栽在高句丽这弹丸之地;不可一世的永乐大帝,也无法彻底平定安南;冷战双雄苏联、美国是何等的强大,越南和阿富汗也是他们的梦魇。大明没有丝毫的恩德布施在日本,更不具有民心基础,想要吞并别人,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最好的结果,就是用武力逼迫德川家族妥协,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掌控日本,不论是谁只要掌控了德川幕府,就是日本的太上皇。就像是后世的清末,当时的中国不是满人的,而是洋人的。而且有了大明这个靠山,日本国内就更没有人可以动摇德川幕府的统治了。
    德川家光化身日本慈禧,屈服在水师的武力下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他们真的有骨气顽抗到底,那侯玄演也只能选择另选一支大名扶植起来了。只不过那样的话,成本将会高上数倍。
    侯玄演在府门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身边的亲兵,让他们传给远在岛国长崎的朱大典。
    刚想起身前去文渊阁,只见远处一个武官打扮的人,带着几个亲随牵着马赶来。
    侯玄演举手遮阳,见那身形依稀有些熟悉,不一会靠近了才看出是蜀国公杨展。
    “恭贺王爷大婚,一别三年,王爷风采尤胜往昔啊。”杨展喜滋滋地说道。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是乘船来的吧?我前几天刚收到信,今儿你就到了,真够快的。”
    吴三桂撤兵,杨展趁势席卷陕甘九边,还想更进一步的时候被侯玄演替换下来。仔细想过之后,他也没有心生怨念,而且心底颇有些忐忑。整个川兵系,只有他一个人是侯玄演提拔起来的,其他人都未受过侯玄演的直接统领,而且大小功劳都是自己带他们打的,饶是不算深谙官道的杨展,也有些惴惴不安了。所以当初夏完淳提点他,趁着侯玄演大婚,请奏入京一趟,杨展立刻就答应下来。
    杨展含笑说道:“下官乘船到了应天府,上岸之后才发现,现在的官路四通八达,路好走了来的自然就快了。”
    侯玄演却好似完全没有这些隔阂,亲热地笑道:“自从成都一别,可不是得有三年了,我听说你已经把四川治理的有声有色,有你镇守西南,我才能高枕无忧,在此迎娶佳人呐,哈哈。”
    话音刚落,远处又有一群人奔着王府而来,侯玄演楞了一下说道:“得,今日暂且不去文渊阁了,不知道又是哪一路的老朋友,咱们就在这府上叙一叙旧吧。”
    远处的一群人慢慢靠近,侯玄演才发现都是浙江系的将领,侯玄演迎娶钱肃乐的千金,他们自然是要来此庆贺一番的,毕竟现在这些人解除了兵权都是闲职,在家安享富贵也没有什么公务。
    孙嘉绩带头,带着一群北伐军旧将,提着五花八门的礼物,吵嚷着赶了过来。
    侯玄演心怀大畅,笑道:“孙嘉绩,你是闻道酒味了吧,来的这么巧。”
    “下官等人赶着饭点前来拜访王爷,用意昭然若揭,自然是要讨一杯酒喝的。”身边的武将也笑了起来,侯玄演带着他们回到府内,吩咐下去备好酒菜。
    侯玄演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也很高兴,扬声道:“哈哈,干脆把李好贤他们喊来,咱们今日来个北伐军重聚。”
    不一会,身在金陵的李好贤带着胡八万、刘勇等几个下属赶来,侯玄演请客一向是很简单的酒菜,好在这些人也不挑剔,一顿饭吃的热闹开怀。
    酒过三巡,胡八万的黑脸透着酡红,醉态可鞠地说道:“大帅,你可有点偏心啊,吴三桂和鞑子们逃到了关外,凭什么厚土营和湘兵营可以继续打仗,我们这群人就在后面干看着,大家说对不对?”
    李好贤面色一变,刚想呵斥他坐下,侯玄演开口说道:“老子排兵布阵,还要先经过你胡八万的同意不成?”
    胡八万讪笑道:“大帅说笑了,标下就是随口一说,嘿嘿,您就当没听见。”
    他虽然如此说,但是席上这些被解除兵权的大将,都抬着眼看着侯玄演,最艰苦的战役是他们打的,现在到了形势逆转,却让别人在前面收揽最后的军功,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满。
    杨展身份尴尬,他是川兵营的,和北伐四营向来没什么交集,反倒是和湘兵营曾经并肩作战。他现在就担心侯玄演怀疑他拥兵自重,偏偏今天席上因为一个莽夫的乱说话,搞得气氛有些紧张,杨展不禁如坐针毡。这一刻他想到了蓝玉,想到了胡惟庸,想到了李善长...
    出乎大家预料的是,侯玄演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笑里藏刀的敷衍过去,而是指着胡八万说道:“蠢货,打仗有什么好的,老子平生最恨打仗,听见炮声心就烦躁。金陵无边的富贵你不知道珍惜是吧,明天你就收拾东西,滚去北平。”
    胡八万一听大喜,说道:“大帅,此言当真?”
    侯玄演也不想和这些旧部心中存下芥蒂,说真的他并没有怀疑过这些人,在座的除了杨展,根本没有人能发动一场造反。他们是北伐军中威望很高的大将不假,但是侯玄演在军中的威望比他们还要高。
    侯玄演高喊一声:“拿笔墨来!”
    不一会,一个亲兵捧着一轮砚台和一张宣纸,侯玄演提笔写道:“丽亨,尔厚土营镇守北平,主持征辽,此货心生不满,特遣至你处,着你用他打仗。”
    胡八万满脸苦色,哀声道:“大帅,我拿着这么一封信前去,不是铁定要被排挤么?”
    侯玄演把眼一横,骂道:“那老子不管,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明天就滚蛋,这封信到不了阎应元的眼前,就治你个谎报军情之罪,到时候军法从事可不容情。”
    胡八万心情复杂,欲言又止,被李好贤一把拉下,笑道:“阎将军是何等人物,岂会和你一般见识,到了北平好好打,别给我们烈火营丢脸。”
    有了这个先例,在座的大将心思也活泛起来,纷纷透露出也想为国出征的意愿来。
    侯玄演早就打算好了,新建的靖北行省四面处敌,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些人也该动一动了,整日养在江南也不是办法。
    如今有了讲武堂,基层军官的素质提高,主帅不用凭借人情和威望在军中也能指挥三军如臂指使。所谓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弊端被彻底革除,朝廷可以任意改换将领,不用担心在外大奖拥兵自重。
    杨展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些人,他们跟随侯玄演南征北战,比自己顾虑少的多,敢说敢要。
    侯玄演止住了请战的诸将,按着手说道:“都别喊了,等我和兵部商议一番,然后再通知用得上的人,这次去了靖北不比以往,在草原上凡事都要留心,以往的临阵经验不足取,要多观摩思索。”
    靖北还在不断地开疆扩土,草原上的蒙古诸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温水煮青蛙一般地吞并,很多大的部落直接失去了附庸,被他们欺凌的小部落更是头也不回地投入到靖北省中寻求庇护。
    朝廷的政策对他们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在哪放羊不是放,进了靖北还不用担心被其他部落征伐。
    从山西、陕西前去草原的汉民也越来越多,辽阔的草原虽然不能耕种,但是靠放牧同样可以养家糊口,更何况还有三年免税的巨大诱惑。徐州府、归德府等地受黄河决堤的影响,很多人失去了家园,也都选择前去草原。掘开黄河是一件遗毒无穷的大事,几百年内很难恢复,无数的难民也都心知肚明,去往草原上靖北省安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兵马在草原上守卫这个新建的行省,尤其是北面的满清时常的袭扰,更是令湘兵营不胜其烦。
    侯玄演无意间看到一旁闷不做声的杨展,问道:“玉梁,蜀地可有异动?”
    杨展见他突然问自己,忙起身说道:“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西南的土司因湘西的事,都有些异样心思,不过我已经派兵前去威慑了,相信没人敢造反。”
    侯玄演说道:“没人造反可不是我们的目的,你要帮助彭柱泽,尽快平息各个土司,让西南改土归流是大势所趋,现在我已经彻底腾出手来,再也不能由着他们胡闹了。”
    杨展一听大喜,川兵看来也有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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