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元!”
    赢山王焦急的唤她一声,可她固执的身影还是很快消失在了幽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或许会有泪水,或许哽咽的说不出话,但他从未想过会这么仓促。
    迦元认了他,但却不肯跟他回去。他虽是个失势的王爷,但却可以给她一个安定的环境,为她寻一个好夫家。
    而她,却不要。
    宁肯留在那刀尖上行走的锦衣卫。
    “王爷,你怎么让迦元走了?!”
    杨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因为焦躁而抬高了声调。赢山王回过神来,半阖起的眼帘将眸中情绪遮掩,微微踅身道:“你藏了那么久,该听的都听到了。”
    杨柳快步上前,秀眉锁成了一条线,“王爷质子之期已过,即便是迦元一时难以接受不愿意离开,你也大可将她直接带走。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她是个活人,你要让本王绑她回去?让她恨我?”赢山王抿了下唇,眉头也跟着攒了攒,“再说了,即便是带走她又能去哪?也许咱们刚踏进南魏就被人暗杀了!”
    杨柳被堵的说不出话,拳头紧紧攥着,青筋暴露。他不服气,样子有些执迷不悟:“王爷,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总算寻到了迦元,就这样完了?”
    “断然不会!”赢山王阔袖一震,“他是本王的皇妹,是南魏的公主,本王自然不会让她如此落魄,只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赢山王颔首,徐徐道:“本王万万没想到迦元竟然成为了锦衣卫,这下子有些难办了。锦衣卫知晓大华不少朝廷秘闻,如若本王去求她,光宏帝又怎会放她离开?搞不好还会害了她的命。她究竟是南魏公主还是暗探,就在大华皇帝的一念之间。我们现在寄人篱下,胳膊拧不过大腿,单凭麒麟崖的力量根本保护不了她。”
    被他这么一提醒,杨柳适才想到了她的身份。他原本以为她是逍王的侍卫,谁知竟然是皇帝派来监视小王爷的锦衣卫!
    如此一来,杨柳登时变得蔫头耷脑。
    谁人不知锦衣卫的厉害,当初他们麒麟崖在南魏还无意拦截过锦衣卫的通风信鸽。若要带走一名普通锦衣卫或许还激不起风浪,可迦元不同,她是名声大震的女探子白鸟,又跟指挥使关系匪浅,冒然掳走她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杨柳忿忿不平的磨牙,“这是大华,除了麒麟崖谁还肯帮我们?”
    赢山王没有着急回答他,负手而站,仰眸望天,方才在宫里的场景一遍遍回放在他的脑海里。光宏帝要问责卫夕,他早就接到了方清的禀告,急不可耐的赶去了御花园,只不过一直躲在外头窥察着里头的光景……
    “王爷!”
    在杨柳心焦气躁的催促下,他淡淡勾了勾唇,“去通报一下牧指挥使,就说本王有要事与他相商。”
    ☆、第八十章
    光宏六年春。
    西北边关缺饷,士气低落,不停有驻守将军上书皇帝请求放银。由于五军都督府扩张太大,国库早已亏空,光宏帝一筹莫展,唯有召见牧庆海,询问如何才能节流。
    “皇上,节流不如开源。臣主张征收工商业者的课税,即能稳定民本,聚拢人心,又能增加国库收入,实则一箭双雕。”
    牧庆海所言有理,光宏帝沉思须臾,面上看起来有些为难,“大华的工商业多由世家大族把持,这么一来难免要触碰到一些权贵的利益。若是闹腾起来……”他捏捏眉头,“也够朕头疼的。”
    牧庆海不以为然,“皇上自然是知道,工商业素来是肥利,银子流入他们手中多数也都用来吃喝玩乐了,实乃浪费。军队驻守边关为国效力,救济国家匹夫有责,尤其是钱袋里塞满银子的工商业者,势必要作为楷模。毕竟……”他抬眸看了看光宏帝的面色,“毕竟他们如今得到的雍容华贵也是皇上仁政的效果,是到报恩的时候了。”
    若非大华鼓励工商业发展,哪有这些商人权贵阶层的诞生?思及此,光宏帝方才的顾虑登时消散不少,从龙椅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节流固然可行,但一时半会难见效果,唯有开源才能快速聚敛银子,解除军队缺饷的问题。
    “好!”光宏帝袖阑一震,威严道:“就按牧爱卿的意思办,朕就将此事全权交与你,切勿让朕失望。”
    牧庆海恭敬揖手,“是,臣领旨!”
    #
    五日后,以左丞相牧庆海为主的改良派在朝廷诞生。改革方案顺利拟定,以告示的行事由各地官府昭告天下,并加派一名官员执行监督。
    牧庆海主张降低农业税,按年入银两来征收工商业者的课税,以此开源。除此之外,他还实行削爵降俸,倡导节俭度日,以此节流。
    此番改革一时激起了千层浪,老百姓受益,自然拍手叫好,然而那些被触动利益的权贵望族却傻了眼,人人提起牧庆海皆是敢怒而不敢言,毕竟他小儿尚在提领锦衣卫。
    由于光宏帝大力支持,改革推进极快,短短几日就有数千两白银上缉国库。大功臣牧庆海颇受皇帝赞誉,牧党人士各个儿都是红光满面,面对灰鼻土脸的蔡昂一派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然而牧容却不敢怠慢,加派了两名锦衣卫暗中保护父亲。此番改革委实有些激进,可父亲的意思他也违背不得,只能防着小人暗算。尤其是那些突然被削爵的,难免办出什么极端之事。
    结束了一日的公务,牧容回到府邸时已经傍黑天了。卫夕在正堂摆弄花草,老远瞧着大人回来了,赶忙裹上小斗篷迎了出去。
    “大人,东西买了吗?”由于跑的急,她咻咻的喘了几口气。
    “你的眼里倒是只有吃的。”牧容嗔她一句,还是将手里的木匣递给了她,里头装着她的“新欢”——百合糕。
    “谢谢。”卫夕笑吟吟的接过来,还不忘踮起脚亲他一下。
    两人如此亲厚已经是府邸习以为常的事了,青翠老远看着,还是忍不住捂嘴匿笑。瞧大人那脸色,明明心里极为享受,面上却还一版正经……
    委实会装!
    二人携手往偏厅走,卫夕一手拉着牧容,一手提着小木匣,嘴里嘚吧嘚吧的说个没完。一日不见时隔三秋,她还真有些想念牧容。
    话说的太急,她喝了几口凉风,嗓子又是一阵干痒,忍不住咳了个天翻地覆。
    近日天气转暖,夜风却还凉森森的,她不小心染了风寒,倒是不烧,唯有嗓子发炎,彻夜的咳嗽。
    怕她咳出毛病,牧容让她窝在府里养了好几日,各种润肺滋阴的补品好生供着,这才渐渐好转。
    如今见她眼里咳出了泪雾,牧容心疼的蹙起眉,停下步子将她揽入怀里,担忧道:“怎么还是咳?药有按时吃吗?”
    卫夕擦了下眼角,嗡声嗡气道:“按时服了,病去如抽丝,哪有这么快就好的。”
    更何况是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她扁桃体发炎了啊!光凭中药汤子调理慢死了。
    “陈忠说了,你身子骨虚的很,一定要多多留心,不要再毛手毛脚了。”牧容将她搂的更紧,睇下巴亲了下她的头顶,半阖起的眼眸晦暗不明,仿佛蕴着万千念头似得。
    外头风凉,两人没有过多逗留,卿卿我我了一会,牧容揽着她快速走进了偏厅。
    描画漆金的檀木八仙桌上早已布满了晚膳,都是极为清淡的食物。卫夕吃了许多日,难免胃口欠佳,拿筷子夹了几口便说自己吃饱了。
    牧容自然不肯放她离开,逼她吃下两小碗冰糖雪梨粥这才肯放她去沐浴。
    临走时,卫夕狠狠踩了下他的皂靴,逃也似的飞奔出门。那冰糖雪梨粥她吃到吐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第二口。
    偏厅了少了卫夕显得有些冷静,牧容无可奈何的看了眼皂靴上的鞋印,这丫头胆子愈发大了,果真是不能娇惯。
    他自顾自的笑笑,起身示意婢女收拾碗筷。回来的有些晚,他的飞鱼服还没来得及脱,这会子裹在身上有些难受。出了偏厅,他踅身往东朝寝房走。
    穹窿变得蓝紫,月朗星稀,明个又是好天。
    牧容驻足看了会,正欲抬步离开,一道隐约的银光突然从侧面突刺而出——
    他眼光一凛,灵活的后退一步,只听“嘭”一声门响,有什么东西扎在了他右侧的门栏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精钢飞镖,下头还扎着一张白纸。
    牧容蹙了下眉头,拔出飞镖放在手里掂了掂,随后打开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白纸,上书几个苍劲的小楷——
    亥时,老地方见。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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