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牧容回过神来,俊朗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温存,随后看向窗外,“今儿倒是个好天。”
    阳光明媚,那丫头不知玩的开心否。
    他们家大人素来腼腆,青翠懂事的笑笑,不再追问,为他斟上茶。正准备踅身出去,只听外院传来木桩撞门的巨声,继而传出了婢女的尖叫。
    青翠一愣,本能的跑到回廊上,放眼一看登时懵在了原地。
    “这……大人!”
    牧容紧随其后,黝黑的眼仁儿闪过一丝惊愕。一队队的官兵手持官刀,从两侧的月牙门里蜂拥而入,俨然一股抄家的态势!
    守卫牧府的锦衣卫见状,迅速聚集,从各处屋檐飞落,只身将牧容和青翠挡在里侧。
    今儿是花六当值,眼睛扫过戾气横生的官兵,自个儿也拔刀相向,“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来人!将犯官牧容拿下!”
    为首的兵长一挥长刀,手下即刻领命,蜂拥而上。可没走几步,就被面前十几个锦衣卫逼停了。
    “谁敢!请诸位明示,我们大人所犯何罪?”
    锦衣卫毕竟是血窝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即便是敌众我寡,气势也不输分毫。特别是那绣春刀,薄而锋利,哪是他们手里的笨官刀能比得上的?若真是打起来,恐怕一交锋,就被绣春刀劈成了两半。
    两方僵持了半晌,忽见一侧官兵自动的让出道来。
    “牧大人,你们这是要造反啊?”
    来人双目有神,身穿绯红官袍,衬得他肤色更为黝黑。
    “我说是谁敢擅闯我的府邸,原是晏大人啊。”牧容扬眸一望,笑着挥了下手:“不得无礼,退下。”
    花六忿忿瞪了眼晏清玉,不甘心的收了刀。
    牧容继续道:“不知晏大人这么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回廊之内,那人玉树凌风,面若冠玉,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笑的从容不迫……
    委实是个经过场面的人。
    不过,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晏清玉浅浅的勾了勾嘴唇,从衣袖里拿出一黄绢。
    牧容眼神一凌,竟然是圣旨!
    青翠在一旁早就傻了眼,还没搞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被花六拽着衣裳按在了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牧容涉嫌窝藏敌国奸细,统领锦衣卫不利,贪赃枉法,现革除职务,押赴大理寺候审,钦此——”
    ☆、第九十章
    这一天的大华依旧是繁荣昌泰,可朝野里已经是暗涌逆流。昔日只手遮天的锦衣卫指挥使被押赴大理寺审问,牧党倾覆似乎已成定局,整个朝廷势力又要进行新一轮的更迭。期间的厮杀,可想而知。
    六日后。
    皇城,庆元殿。
    阳光大剌剌的照在金黄琉璃瓦上,远看起来如同龙鳞,金光闪耀。然而赢山王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赞叹一番,跟着大内侍卫朝殿里走,心头焦急如焚。到了京城,卫夕就被当作奸细关进了天牢,而他被带进皇城面圣。天牢阴暗潮湿,和诏狱有得一拼,卫夕一个弱女子,在里头怎么能受得了?
    想道这赢山王就心疼的要命,恨不得即刻去见皇帝说个清楚,让他这个当兄长的代替她受罚!
    前脚踏进庆元殿,赢山王有些微微惊讶,原本以为殿内会有重兵把守,却没想连个太监宫女都没有。光宏帝身着衮龙袖袍,神色威严的坐在龙榻之上,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剜在他身上,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恨意。
    大内侍卫识趣的退下,关上了殿门。二人对视须臾,赢山王微一叹气,跪下拘礼,“参见大华皇上。”
    这般客套的拘礼委实可笑,光宏帝心头不悦,抬手拿起茶盏砸在地上。“咣”一声脆响惊到了外面守护的大内侍卫,还没等他们冲进来,光宏帝便对外头蠢蠢欲动的身影大声呵道:“都滚!没朕允准,谁也不得入内!”
    碎片迸伤了赢山王的手背,一股血流潺潺流下。光宏帝看他一眼,顿了顿,责问道:“赢山王,自打你来到大华充当质子,朕待你不薄,如同手足。而你,却背地里欺瞒朕,和朕的命官合谋匿藏奸细,还是在朕的锦衣卫!说,你与牧容到底合计了多久!”
    人心都是肉长的,身为君王,背叛是最不能忍受的,特别是来自于亲近之人。可事实并不是如此,赢山王觉得也到时候了,便如实说:“皇上息怒,公仪的确有错,但从没觊觎过大华江山,更没有在锦衣卫和牧指挥使安插奸细。公仪早已被国家抛弃,来到大华不过是为了保命,还有……”他顿了顿,仰头看向光宏帝,“公仪也有私心,我在大华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我失散的皇妹。”
    对于他这个皇妹,光宏帝有所耳闻,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战乱,丢失在边境的公主不可能还活着。
    “朕知道此事,却没想到你一直没放弃,不过这与锦衣卫的那名女奸细有何关系?”说道这,光宏帝遽尔一愣,“莫非——”
    “皇上,公仪出行所带的那名锦衣卫正是我的皇妹,绝非是安插在锦衣卫的奸细!”赢山王当下便叩了两个头,“这事断然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锦衣卫血雨腥风,这么多年来公仪本就亏待皇妹,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她,请皇上明察,不要让我皇妹冤死!”
    光宏帝一下哑然,那名女锦衣卫他记得,名唤卫夕,是个好手,长得水灵剔透,也讨人欢喜。如今细细一看,的确和赢山王有着几分相似。不过事到如今,他满心混乱,委实分不清真假。缓了好一会子,他才问:“既然你已经找到公主,为何不向朕说明,而是继续让卫夕留在锦衣卫?”
    赢山王踌躇些许,叹气道:“锦衣卫乃是大华机要,卫夕又深得皇帝重用,执行过多次稽查,公仪怕……”
    “怕我会杀她灭口。”光宏帝抢话,“是吗?”
    麟山王坦率的道了是。
    许久无声,庆元殿徘徊着意味不明的气息。光宏帝出神的凝着跪在地上的赢山王,他手背上干涸的污血有些刺眼。须臾后,光宏帝自语般的说道:“朕与你多年的交情了,却没想到在你心中,朕是个不明是非的暴虐昏君。”
    “非也,身为君王,委实有太多不得已。”赢山王一抿唇,双眉紧紧拧起,“公仪怕的就是如此,有些歹人会拿来作此文章,害我皇妹殒命。”
    “那还不是因为你!”光宏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若你跟朕实话实说,事情也不会到此地步!”
    事到如今,赢山王也泛起了迷糊,或许真该如实禀告光宏帝?可人都没有前后眼,他不想犯那个险。
    见赢山王不说话,光宏帝哼了一声,便阖眼想起了对策。当下他心里舒坦了一点,赢山王应该没有谋逆之举,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他委实不舍得杀他。
    “此事事关南魏的皇亲国戚,朕还要细细调查。”光宏帝沉声道:“一会朕会将卫夕放出天牢,你兄妹二人暂居皇城荣华馆,没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如此看来大华皇帝还是对他半信半疑,要将他们软禁,不过总比砍头要好。赢山王一看事情有回旋的余地,慌忙叩头谢恩。
    光宏帝面色疲惫,对他摆摆手,“行了,朕乏了,你下去吧。”
    赢山王些许迟疑,“皇上,事实的确如此,若是调查清楚,那牧指挥使是不是可以——”
    话没说完,光宏帝就打断了他:“你是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空管别人?朕早就知道,卫夕此前一直留宿牧府,乃是牧容外姬,二人情谊非凡。若是寻常,朕倒是愿意让牧容娶了卫夕,结成两国良缘,但现在,不可。”
    一听这话音,赢山王心头咣当一下,暗叫不好。
    “自打牧容进了大理寺,朝野便是议论纷纷,弹劾的奏疏数不胜数。在锦衣卫安插奸细一事即便是乌龙,牧容也难辞其咎。”光宏帝扬眸望着殿顶,眼神迷茫,似乎在回忆什么,“牧家为朕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委实感激,不过当下朝野松动,朕就是想保他,也保不了。”
    呵,又是一个墙倒众人推。赢山王低下头,薄唇牵起一抹嘲弄的笑。他能身为质子,逃出生天,而牧容或许在劫难逃。
    他该怎么跟卫夕交待?
    正当他苦思无解的时候,光宏帝已经走到了他身前,“你且起来吧。朕还是要提醒你,做好最坏的准备,长痛不如短痛,趁早让卫夕跟牧容脱离干系。但凡是有人问起二人的关系,你否认便是。质子之期已过,若你不想回南魏,朕会为南魏公主选一高门世家在京成婚,你也可以久住皇城,于朕把酒言欢。”
    这样一来,卫夕和赢山王就会一直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会将大华朝廷的秘密带出京城。若真有叛逃的一天,再杀他们也不迟。
    “谢皇帝隆恩。”赢山王叩首起身,心头对光宏帝的算盘也是明白□□分,不过当下也只能先应了,若有机会再寻他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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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一个弓背虾腰的小太监来到了大理寺刑狱,对守门的官差亮了亮腰牌,又偷偷塞给他几定碎银。官差与他耳语几句,一摆手将他放了进去。小太监笑呵呵的拘礼,挪着小碎步快速的走进了刑狱。
    刑狱分两层,一层在地上,乃是审讯所用,一层在地下,专门用来关押犯人。进了大理寺的人多数都是有点身份的官员或是皇亲国戚,少不了嘴硬的骨头。关押犯人的那一层常年不见光,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混合的腐臭,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即便是坐了冤狱,也巴不得承认,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小太监到了地下,在牢头那里要了颗蜡烛,七拐八拐的朝里头走。四下一片漆黑,只有蜡烛投射下来的小小光晕,不少人在里面鬼哭狼嚎,还有疯言疯语的,委实有些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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