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一月未见,陈胜依旧有些瘦弱,脸色泛黄,但精神了许多。
    张鹏大笑一声,问道:“弟如何在此?”
    “大兄!”陈胜施礼,答道:“弟听闻大兄为丰牛里饲牛,故而想到大兄定是要在赛牛中夺‘最’,凭此得到上吏赏赐的酒肉,因而特地来此一观,为大兄助威!”
    张鹏没想到陈胜消息如此灵通,开心道:“弟且看好,大兄是如何获胜!”
    “那里佐鸠,弟倒是知道他不少事,饲牛的功夫不差,大兄要当心!”陈胜嘱咐道。
    这时候硕也凑了上来,得知里佐鸠饲牛的水平不弱,顿时有点心慌:“大兄,若是没有得最,俺······俺就和你一同给那不当人子的助耕!”。
    “说甚傻话!”张鹏在说的脑壳上敲了一记,呵斥道:“你这憨货与俺一起饲牛一月有余,所图为何,怎地现在如此怕事?”
    硕低着脑袋,嘟囔道:“那不当人子的鸠奸诈得很!”
    张鹏道:“鸠没见到咱们的牛,所以才敢放心比一比。不过我也没见他的牛如何,算是扯平了。弟休要担心,若是说了丧气话咒俺,神灵也不会庇佑!”
    “大兄定然能赢!”硕急忙坚定道。
    “哈哈哈!”张鹏大笑道:“善!”
    张鹏介绍陈胜与硕认识,不一会就见两人已经打成一片,以兄弟相称了,硕年齿最小,自然就是老三。这陈胜身无长物,交朋友倒是很有一套。
    三人说笑热闹了一阵,前边传来里正的催促声,原来是乡中的田啬夫和县里的县丞到了,比赛正式开始!
    鹏赶着牛群进入一片空地,四周都有篱笆和栅栏围住,这里是比赛的准备区。
    片刻之后,就见县中的上吏县丞和乡田啬夫一前一后登上临时搭起的木台子,开始发表讲话。
    讲话的内容当然是让人听不懂的官样文章,但核心无非就是阐述大秦对牛畜的重视以及本次赛牛得奖惩办法。大部分黔首根本都听不懂县丞说了什么,只是在结束的时候负责拍掌叫好。
    这种套路让张鹏有一种荒谬的熟悉感,跟后世单位开大会的节奏完全一样啊!
    这一次四十个里总共有二百头牛参赛,每个里出牛五头。比赛科目分为重量、牙口、体型、毛色四个部分,也就是说体重最大、牙口坚固无缺、体型健硕、毛色鲜亮的牛为最优。
    同时,每个科目满分是三个豆子,有专门的小陶罐摆放在参赛的牛前,负责打分的上吏按照标准给每头牛一到三颗不等的豆子。最后看哪个里得到的豆子最多,便算获胜。
    评审席上已经坐满了人,鹏打量了一眼,皆是头戴木冠、身穿吏服的有爵者。其中县丞身穿“簪袅”爵位特有的服饰,很是显眼。田啬夫牟就坐在县丞之侧,翠花乡的赛牛之事本就应该由他来主持,只不过爵位低了些,不能占据主位。乡田啬夫牟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眼一扫,见是鹏在向自己招手,便露出笑容,颌首示意。他身侧的县丞见牟对一个年轻的士伍加以颜色,心中不解,便探身询问缘由。
    牟自然是知无不言,就把自己和士伍鹏研究出饲牛新法的事情说了一遍。县丞闻言,眼睛一亮,抚须道:“既如此,稍后老夫倒要好好看看那小子的牛如何!”
    “首赛者,清河里!”
    远远的听到点名,排在最末参赛的鹏有些恼火。就在田啬夫牟和县丞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完成了抽签,结果运气不佳,竟然是最后一个参赛。眼看着自己的牛不耐烦地将尾巴甩来甩去,鹏唤来硕和陈胜,让二人赶紧取青草饲牛。
    这些牛也是吃货,一见到新鲜的草料,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开心地吃嚼起来。
    第一个参赛的是清河里,此里靠着淮水的支流,善于捕鱼却对饲牛没什么经验。他们的饲牛人也是一个年轻的士伍,战战兢兢地赶着无头黄牛走到场地中央,便有小吏上前帮着他把牛拴住。
    只见清河里的牛一个个无精打采,而且个子低矮,瘦弱不堪,一看就是没有用心饲养。
    “开始吧!”县丞发话。
    “诺!”田啬夫牟回礼,应了一声,挥手道:“各科吏员上前,务要公正,不得徇私!”
    随着田啬夫牟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了的小吏就一拥而上,对每一头牛都开始进行测量。有的吏员拿着尺子,有的则给牛摸骨,还有用力掰开牛嘴查看的。他们不远处,几个记吏正捧着竹简,不停地在上面写写画画,看起来倒也是非常专业。
    不一会,测量完毕,各科吏员把竹简汇总后呈了上来,县丞、田啬夫以及其他负责评分的上吏就开始皱着眉头考量,大概过了半刻,县丞首先放下了手中的笔刀,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公布吧!”县丞再次发话。
    田啬夫牟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捧着竹简宣道:“大秦始皇帝二十九年夏七月,兹有淮阳郡阳城县翠花村赛牛事,清河里得豆七颗,不及,赀啬夫、里佐各一盾。田啬夫牟宣!”
    此成绩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嘘声。赛牛除了争夺第一,还有一个及格线,若是最后一名能达到国家统一的饲牛标准,也不会受罚。可这清河里不但年年得最后一名“殿”,还经常不及格,被罚了多次,但就是不见起色。
    也难怪,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家守着一条清河,光是贩鱼的收入就很富足了,何苦在饲牛上下大力气?
    “唉,这清河里年年如此,饲牛也不用心,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县丞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满。他对田典牟叹道:“据说陛下欲北伐匈奴,故而令天下重牛以备军需,郡中给县里下了文书,咱们阳城二十六乡,最少要有三个乡的牛能够得满15颗豆子。今日吾观翠花乡牛事,若是不谐,你我皆要受罚矣······”
    “三个乡······”田啬夫牟的面容也凝重起来,这对于阳城县来说,有点太难了。不过他眼睛一亮,道:“上吏勿忧,下吏倒是有一个法子!”
    “何法,说来听听?”县丞问道。
    田啬夫牟立刻道:“清河里不用心饲牛,在于处罚对他们而言并不重,此里以捕鱼为业,十分富足,赀二盾太轻。但是秦律严明,不可擅改,不若拟出规矩,赛牛得‘殿’者一年不得饲牛,也就没有了朝廷发放的大批补贴。如此一来,各里必然争相饲牛,不愁牛业不兴矣!”
    “噫!”县丞抚须道:“此法倒可试试。那得‘殿’之里的牛就交给得‘最’的里代为饲养吧。朝廷发放的钱粮也转给他!”
    “然,下吏正是此意!”田啬夫牟躬身道。
    “那就去办,告知参赛各里!”县丞下令。
    “诺!”田啬夫牟领命,起身离开。
    不一会,就听整个小平原上议论声四起,黔首们都听到了消息。鹏在候赛区并不知情,但好在有消息灵通的陈胜负责打探,片刻之后便也晓得了。
    “大兄!”硕兴奋地直搓手,道:“若是今日咱们得‘最’,便可以得到清河里的所有耕牛了,俺问过嘞,有十一头呢!”
    “然也!”陈胜也为张鹏高兴,说道:“俺看大兄所饲之牛强过其他里许多,得‘最’不是问题!”
    “不要高兴的太早。”张鹏笑道:“且赢了再说!”
    接下来参加评比的,是杨柳里,此里饲牛用心,但比不上三树里的里佐鸩那样甘愿自掏腰包给牛加餐,故而一直处于下风。不过杨柳里的人也不用担心被罚,倒是心态很好,饲牛者是其里中的啬夫,不紧不慢地赶着牛上前。
    片刻之后,结果就出来了,得豆十三颗,成绩已经很不错。
    县丞和田啬夫牟相顾点头,都比较满意,脸上也总算有了笑容。若是每个里都能如此,那还何愁缺少业绩升官呢?张鹏站在一旁观看,心里也很佩服。秦代能把牛饲养的如此出色,足以见得杨柳里的人是下了功夫的。一旁,围观的黔首们也拍掌庆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牛养的好不好,拉住来溜溜就知道了。
    不过接下来的比赛就没什么看头了,各个里的成绩大多不相上下,偶尔有略强一些的也只得到了十一二颗豆子。眼看着观赛的人群哈欠连天,比赛终于进行到了尾声。
    在一片嘈杂声中,排在倒数第二位登场的三树里的里佐鸠赶着牛走到场上,四下里瞬间静默,无他,三树里的牛果然不同!
    “嘶······”县丞惊异,起身亲自上前查看,夸道:“鸠,你有心了!”
    “哪里···哪里······”鸠躬身施礼,道:“上吏谬赞,鸠愧不敢当。为国饲牛,本就该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总算不辱使命,也对得起上吏栽培······”
    “哈哈哈哈!”县丞闻言十分高兴,拉着鸠的手道:“方才颁布了新的奖惩措施,本次赛牛得‘最’之里,可以代饲得‘殿’之里的耕牛一年。依本吏看来,此次得‘最’,非尔莫属啊!”
    县丞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场很多围观的人都听得到。顿时就有三树里的黔首鼓噪拍掌,仿佛已经得‘最’一般!
    那里佐鸠倒也没忘了透过人群向还在侯赛张鹏看去,正好两人的目光交错,张鹏从鸠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满满的嘲讽意味。
    这时,田啬夫牟在一旁道:“上吏,赛事尚未结束,还请稍待再定不迟······”
    “善!”县丞回到主位上坐下,不一会功夫下面的记吏就把成绩报了上来,得豆十五颗,竟是一豆未失!
    成绩公布,自然引起轰动,硕和陈胜皆捏紧了拳头,紧张的额头冒汗。硕颤声道:“大兄,还可胜否?”
    “哈哈哈哈!”张鹏仰头一笑,豪气冲天道:“此番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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