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玉盘东升,翠花乡飞鸟桂林。
    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在一片红霞中,张鹏背着硕,从山间小路上辗转而来。
    “呼······呼······呼······”
    张鹏已经满头大汗,体力渐渐不支。
    有过酒局经验的人都该知道,醉酒的人会完全失去配合的能力,所以背起来要比平时背人沉重得多。更何况硕生得铁塔一般,张鹏估计,这厮怎么着也得有后世的一百八九十斤左右,多亏了今生他有一副好身体,否则根本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又咬着牙走了一段山路,远远瞧见丰牛里就在前面坡下了。田地里三三两两的士伍正结伴收工,有的呼朋唤友,有的扛着耒耜。
    张鹏连忙大声招呼,总算有几人听见,奔过来查看。一见是里中的“名人”鹏,顿时二话不说从张鹏身上把硕接过去,两三人架起来走,便不费什么力气。
    张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心道:“名人效应还是有点用啊!”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硕家门前,张鹏当先扣响柴扉。
    “吱呀······”硕父杨打开门,问道:“谁······”
    没等他话说出口,却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顿时心中大惊,定睛仔细瞧瞧,才看清楚原来是士伍鹏站在外面。
    “鹏娃子来啦,快进来!”硕父连忙招手。
    张鹏迈步进来,身后跟着的一大帮士伍们也紧跟着涌了进,硕父有点懵,指着问:“这是······”
    等他看到不省人事的硕,再加上张鹏的解释,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便把硕母喊了出来,一边招呼帮忙的士伍们,一边安顿硕,等到一切妥当,天已经黑了······
    士伍们皆散去归家,独剩张鹏还留在硕家,跪坐在堂屋的席子上,陪着二老说话。
    硕的呼噜声震天响,坐在中堂也听得真切。
    张鹏解释了一下今日饮酒的缘由,二老到没有怪罪,只是硕母一个劲地念叨:“酒肉再多也不能这么造害,得留着年节时再用哩。”
    心里苦笑一声,在一个生产力极端落后的时代,任何物资都属于奇缺状态。普通人家一年也不一定能尝到肉味,可今日他们三个却一顿吃了许多。在老人眼中,这当然就是典型的败家子啦!
    说起来共和国也经历过一段艰难的岁月,当然除了三分天灾,省下的七分都是人祸。张鹏前世出自庆地,当年是粮食短缺的重灾区,许多老人回忆起当年都说草根树皮吃光了,只能易子而食······
    “阿丈!”张鹏扭过头对硕父道:“俺前些日子想到了一件物什,专门用来给谷物去壳的。只是当时忙着赛牛的事情,无暇分心,今日俺想和您说道说道,看能不能做一个出来······”
    “此话当真?”硕父眼睛一亮,浑浊的眼珠散发出光彩,激动道:“娃子,若是你说的物件真能够更方便的给谷麦去壳,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张鹏微微一笑,心说石磨这种东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此时拿出来却算是神器了,不但比舂米省力百倍,还能将麦粒磨成面粉。
    一想到面粉能做出的食物,张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什么火勺、面条、馒头、花卷等等,简直不要太美······
    他拿起一根编鞋子的粗硬草梗,沾着陶碗里的水就在案上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解释给硕父听。
    “阿丈,石磨这东西是由两块尺寸相同的短圆柱形石块和磨盘构成的。”
    张鹏画出了两个石盘,接着道:“磨的底下是架在石头或土坯等搭成的台子上,下扇石盘不动,只靠上扇石盘转动。两扇磨的接触面上要錾(zàn)有排列整齐的磨齿,用以磨碎粮食。上扇留有两个磨眼,供漏下粮食用。两扇磨之间有铁轴,目的是为了防止上扇在转动时从下扇上掉下来。”
    见硕父杨听得入神,张鹏做了一个前推的动作,道:“到时候人或驴子就可以拉动磨盘旋转,要比一遍一遍地举起舂槁省力方便得多哩!”
    等到张鹏费尽口舌讲完了,却见硕父竟皱着眉头,用手捋着小山羊胡,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丈······阿丈!”张鹏连着唤了两声。
    “啊?······啊!”硕父杨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盯着案上的水渍图案,沉吟了片刻道:“鹏娃子,你想的这物件,其实早已有之······”
    “啥?”张鹏愣住,一脸的不可置信,问道:“阿丈,您可瞧清楚了?”
    “然也······”硕父杨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在你画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再听你解释,看到最后才确定,此物真的早就有了。只是时间太过于久远,俺一时想的入神嘞!”
    “这怎么可能?”张鹏抓了抓脑门,心中暗想:“都怪自己高中历史没好好学,这石磨秦朝竟然已经存在了。幸好没有直接献给上面邀功,而是献给硕父杨看了,否则自己拿一个已经被发明出来的东西去请赏,岂不是要背上诈骗爵位的罪名?”
    “等等······”张鹏又一想:“不对啊,明明磨米比舂米省力高效,那为啥石磨没有普及,大家还用的是舂米的方法,这不合逻辑啊!”
    于是便问道:“阿丈,既然石磨早已有之,那为何俺从没见过哪户人家使用?”
    硕父杨一脸追思的模样,缓缓道:“汝言之‘石磨’,其实应该叫硙【wèi】,当年俺跟随先师学木工的时候,曾在其家中见到过······”
    说到这,杨眯起了眼睛,在月光下感叹道:“当年此地还是楚邦,俺先师因避仇从山东而来,做了那硙给家中妇人使用。说起来老夫当时也只是好奇,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娃子你这么一说,此物当有大用嘞!”
    张鹏微微张了张嘴,硕父杨今年不过四十来岁,他年轻学艺的时候顶多在二十几年前。那个时候还是战国时代啊,山东(崤山以东)地区就已经有了石磨的存在,结果等到二十多年后天下一统了,还没传过来!这效率也太低了吧······
    他不知道的是,在落后的通信条件下,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乡里,更不要说跨国活动了。战国时代通往全国的高速通路——驰道还没有修建,各国之间战争频繁,分分以邻为壑。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是藏着掖着,生怕被敌国知道,又怎么可能放任石磨流传?
    后来等到大秦统一四海,兼并战争使天下十去其半,哪里还有人能记得石磨这种东西,估计就算见到了,也是当做废石料丢在一旁罢了。
    “那······”张鹏问道:“阿丈,此物您可做得?”
    “那是当然!”硕父杨一拍胸脯:“小子,不出半月,老夫就将这硙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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