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距离吴县黔首于贾市滋事,已经过去两天。
    这些急迫欲见家人的黔首们被一网打尽,统统关入了少府的监牢内。原本他们以为会和被捕的家人在此相聚,可却万万没想到少府的监牢竟然是空着的也就是说,他们的家人根本就没被关押在这里。
    有几个年轻的黔首顿时慌了神,互相以目示意,却毫无办法。
    他们鼓动黔首闹事,就是想和少府监牢内的同伴取得联系,并传达项梁的指示。但他们没料到自己会摆错了算筹,不但人没见到,还把自己也搭进来了。
    吴县有黔首闹事,吴县的县尉桓楚就紧张起来。他清楚这是一场少府之吏同项氏之间的较量,到底会不会接到诛灭项氏豪强的命令,让桓楚万分纠结。
    他本是老秦人,当年随王将军南征时凭先登之功留在此处为县尉,一晃七八年的光景过去了。一开始他还恪守老秦人的传统,但随着身边的伙伴被一个一个调走,直到周围全是楚人时,桓楚不得不做出改变。
    接受项氏的拉拢和好处,的确方便了他这几年的舒坦日子。但这一个月,风向开始渐渐变了,就是再迟钝,桓楚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吴县县尉隶属于会稽郡尉直接管辖,目前郡尉和郡守都不在境内,而是在闽中助军。所以担子都压在他和县令李珪身上,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位少府的太官令不是一个眼里能容沙子的主,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正在观望之时,项梁就请了县尉桓楚吃酒。席宴上,前来的不仅有项梁,更有当地的好几个一呼百应的游侠、豪强。先是一轮敬酒,项梁殷勤地给县尉桓楚的盘中布菜,他看似平淡的提了一嘴:“不知太官令是否与桓兄接触?”
    桓楚摇头道:“吾乃军吏,与其素无瓜葛,他见俺做甚!”
    项梁笑道:“吴县的安稳一直仰仗李县令和桓兄,俺们几个也出过不少力气,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这十几岁的娃娃才来了不足一月,就搞得满城风雨,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
    桓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干脆不吭声了。
    他平时没少拿项氏的钱财,对游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不会追究。所以这钱相当于是项氏的保护费。可是保护项氏也是有成本的,当风险大于收益的时候,桓楚本能都就想撇清干系。
    他原本以为张鹏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娃娃,没想到这娃娃做事的手段可不是普通十九岁的人可比。这几日来民间都在骂项氏是祸害,连带着他也听到了骂自己的段子。桓楚平白惹了一身骚,若不是碍于项梁的盛情邀约,今天的酒宴他都不回来。
    其实张鹏并没有让人编排县尉,只不过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限的,一旦开了头,走向就很难把控。
    项梁也知道自己的名声受辱,他也很清楚这是张鹏做的手脚。但一个是官,一个是豪强,这就决定了项梁没有更强硬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提了令桓楚不高兴的事情之后,项梁接着说道:“桓县尉,吾等也是希望县内安定的,若是太官令那边有什么吩咐,您可一定要知会俺们一声。”
    “嗯!“桓楚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若是县兵受命约束游侠,不知道桓县尉可否网开一面。再抓人的话,只怕会更激起民怨。”项梁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桓楚这次没有随声附和,他正色说道:“朝廷若是下令,本吏就必须一丝不苟的完成,否则军法无情,俺这颗脑袋还得留在肩膀上多吃几年饭!”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豪强都面有土色,项梁则捏了捏拳头,旋即又松开了。他先给县尉桓楚倒酒,两人敬酒饮下。项梁才尽量语气温和的继续讲述此事,道:“那些儿郎们不过是有一腔报国的热血无处施展,仰慕古仁人志士之风,一心想报效朝廷罢了。只是习得武艺,难免脾气暴躁冲动,容易惹出事端。“
    “游侠之所以起来闹事,全都是太官令嚣张跋扈。若是他真的爱民,就该网开一面,对吴中儿郎约束教化才对。偏偏以朝廷禁令为由来暴虐百姓,又怎能不激化矛盾?”
    桓楚听了之后脸色稍霁,他也是厮杀汉子出身,自然对仗剑的游侠更有好感,再加上酒劲上来,县尉桓楚爽快的答道:“我知道了,若是有令对付游侠,我一定会善待百姓。”
    说到这里,桓楚嘿嘿一笑,“哈哈,这个······县兵出营,也甚是辛苦······”
    项梁听了之后也不说什么,直接拿出一袋子金饼。
    桓楚接过后稍微颠了颠分量,虽然不是很重,但好歹是个收入。将袋子紧紧握在手里,桓楚叹道:“唉······这些钱分给诸位兄弟,还是颇为不够。若是只有这些,我也不能拿。”
    “这是给桓县尉的辛苦钱,等诸位兄弟真的善待百姓,俺项梁自然替百姓再奉上辛苦钱。”项梁对着桓楚说道,说完之后又对站在一旁的诸位豪强们瞪了一眼。
    那几个豪强纷纷跟着说道:“吾等也希望县中安稳,当然不会让桓县尉白辛苦。”
    有了这帮人保证,更是因为先收到项氏给的钱,桓楚满意的点点头,“诸位,我也不是个好杀之人,都是大秦百姓,有些事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豪强们纷纷表示对县尉桓楚的认同。
    看到事情说得差不多了,项梁一拍手,仆役在席前空地上铺上席子,便有数个身躯柔软的隶妾从后面走了上来,伴随着音律止声,舞姿诱惑。喝的有些上头的桓楚顿时看得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直到宾主尽欢,酒宴撤去,桓楚才在项家隶妾的搀扶下去了客房。
    等到其他豪强也走了,屏障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出来,抓起案上的酒樽仰脖猛灌了一口,才愤愤道:“若不是叔父数次以目阻俺,俺便一剑劈了这贪得无厌的秦狗!”
    说话这人正是项羽,他此时怒不可遏,却无处发泄。
    项梁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坐到主位上那个,又让项羽也坐下。等项羽不情不愿地坐好,项梁才道:“羽儿,这天下之事,绝非只凭手中剑便可以解决。汝往日不听叔父劝阻,难道吃的亏还不够么?”
    项羽一听此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咬牙瞪眼道:“犬鹏竖子,吾必当碎其身以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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