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阮初秀嫁给个莽夫粗汉子,所有人都道是好婚姻,十里八村的农家姑娘都赶不上,一群无知八婆,阮如秀暗暗想着,她一定要嫁得更好,本来她也看不上庄稼汉,身上一股子泥腥味,汗臭味,还粗俗的很,只会干点苦力活,能有什么出息。
    阮如秀在镇上见到陈秀才时,仅一眼,她就知道,她要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斯文俊秀,长身玉立。阮初秀的莽夫跟陈秀才,就如同她和阮初秀之间的差距,就应该是这样的,阮初秀那个矮小黑瘦的丑丫头,哪里比得上她。
    阮初秀面上不显气哼哼的回了东厢,还真是没有想到,阮如秀是这样一个性子,想想也对,翻翻原主的记忆,种种痕迹就表明着,她根本就看不上阮家这样的庄户人家,还当她是孤僻内向呢,搞了半天原来是心高气傲。她暗搓搓的猜测,如秀要死要活的想要嫁给陈秀才,也不是多么的爱他吧,里头说不定有一半是为着面子呢,过度的虚荣,往后有她好受的。
    有件事,她挺想不明白,如秀怎么对她好像抱敌意?这就有点想不通了,再细细的翻翻原主的记忆,什么也没有发现,原主一年到头都难得和如秀说句话,连话都说不上,仇恨值要怎么拉?按道理来说,也是原主对如秀抱有敌意罢,毕竟俩个姑娘年岁相当,一个活的相当滋润,一个就跟非洲难民似地。
    阮永氏从菜地里回来,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她往里头看了眼,是如秀在做糕点,仔细闻闻,还是红豆糕呢。“如秀你的手可真巧,不仅会做绣活,这厨房里的事,一学就上手,才多久,连糕点都会了,闻着可真香。”
    “我想要学什么,会认认真真的学,用了心自然就容易。”阮如秀笑盈盈的答着。
    “大嫂回来该笑的合不拢嘴了。”阮永氏想着,就有点小激动,道。“我去菜地里把大嫂喊回来。”大嫂总想着如秀心气儿高,怕她嫁到了陈家,也不会低头来做事,这下可以安心了。
    阮永氏把阮刘氏找回家,妯娌俩刚刚走进厨房,阮如秀正好把红豆糕端出来。
    “初秀她娘,你看如秀这糕点做的多好看,就跟店里买的似地。”阮刘氏果真笑的合不拢嘴,走到了灶台前。“香味也浓呢,你这孩子,怎么想起做糕点来了,在哪里学的?”说着就伸手准备拿块尝尝口味。
    阮如秀看了眼,说道。“娘,我这是准备送给子善吃的,他教我识字呢,我现在会识不少字,他给了我里学来的。”
    “如秀都会识字了呀?那赶情好,教教你侄儿呗。”阮于氏抱着小明志走过来,正好听到这话,乐滋滋的接了句。
    阮如秀对着阮于氏笑了笑。“大嫂,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就教明志识字。”她哪里来的闲功夫,要学厨艺要学着管家,还要做自己绣嫁妆,还要做绣活挣钱,给自己打两件金头饰,爹娘那边只怕给不了她多少,二哥眼看也要成亲,都得靠她自己来。既然订了亲,逢年过节也得给未来的婆婆,还有子善做鞋子。
    “好勒,我看呐,他现在也小,你一天教他一两个字也就差不多了。”阮于氏倒也知道,小姑子现在忙着呢,没什么过分的想头。她就是想让小明志沾沾边,看看他是不是个读书的料,如果是的话,就得早早的打算起来。
    听着这话,阮如秀就应得实诚了点。“好的大嫂,下午我寻个空,带小明志玩会。”
    “如秀这是头回做呢?味道可真好,满口留香呀。”阮永氏接过大嫂给她的红豆糕,尝了口,眯成条逢,夸奖着。“如秀这孩子可真聪明,光看着书就能做出这么好的糕点来,难怪都说读书好呢。”
    阮刘氏见闺女和儿媳说完话,立即招了招手。“兴业媳妇你快来尝口,如秀做的特别好吃,比店里买的还好。”说着,伸手就要抱小孙孙。“来,抱抱咱们的小明志,奶奶给你喂姑姑做的红豆糕喔。”她是打心眼里高兴,明明是在站在屋里,却像有阳光落在她脸上般,发着光呢。
    阮如秀看着只剩下三分之二的糕点,顿时就皱了眉。“我还想送点给子善尝尝呢。”
    “咱们再做,没关系的,我来给你打下手,剩下的呀,等你爹他们回来,也让他们尝尝,咱如秀是越来越贤惠了。”阮刘氏压根就不觉得这是件事。
    “娘我刚刚就跟你说过,这是要给子善的。”阮如秀不悦的说了句,又道。“算了,我明天上午再来做。”
    阮刘氏见闺女丢下句话就离开了厨房,抱着小孙孙有点尴尬,对着妯娌和儿媳讪讪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得的心意呢,让咱们给吃了,也难怪如秀不高兴,没事,明天上午我过来给她打下手。”还是阮于氏怔了下,笑着圆了个场。暗暗砸舌,这些天眼看着小姑子改变了许多,没想到,脾气还是这么大,这嫁了人给人儿媳,这脾气可不行呢。说起来,她在家里当闺女时,脾气也挺大,那会全家上上下下都宠着她,可她脾气大也没大到小姑子这份上,一点都不知道顾及。
    际永氏看着红豆糕,说道。“这个搁橱柜里放着罢,等大哥他们回来,吃凉的也美味。还是搁锅里温着?就怕过了头,失了这股口感。”
    “隔橱柜里放着。”阮刘氏应着,把小孙孙给了儿媳,从橱柜里拿了只碟子出来。
    从厨房出来后,离午时还有点时辰,阮永氏回了东厢,阮刘氏回屋里做绣活,闺女要嫁进陈家,这嫁妆自然得厚些,手里攒的算是分家时得来的银子,连四两银都凑不够,她和丈夫商量着,好歹得凑个五六两的嫁妆,在农家来说,这算是丰厚。只是这么一来,二儿子娶媳妇这事,就得往后搁搁来,搭建个屋从这里搬出去,这两年想都不想,得先给儿子成亲,拖到二十岁是怎么着也不能的。
    阮于氏带着儿子进了公婆的屋,她知道婆婆的心思,就把儿子放在屋里玩,边带着儿子边帮着打打络子,她会的络子也就那么几个,一个能卖两三文,积少成多,慢慢来,也是钱呢。
    “如秀这孩子脾气挺大。”阮永氏进了屋,见闺女在屋里,做绣活时便念叨了句。她也觉得,把红豆糕吃了不算什么事,没想到如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早知道,大嫂给她红豆糕时,她就不该伸手接。
    阮初秀冷不丁的听到母亲的唏嘘,讷闷的问了句。“娘怎么了?”难道不是如秀对她有敌意,是她今个脑子发抽,对谁都有敌意?想着想着,她思绪越飘越远,大姨妈来了?来大姨妈确实是件很烦躁的事,燃点相当的低。
    “如秀在厨房里做了点红豆糕,说是要送给陈秀才,我和你大伯娘太高兴,就伸手拿了块尝了尝。”说着,阮永氏有点脸皮子发热,干干的笑了笑。“如秀说明天上午再做过,就回了屋。”
    阮初秀看了眼外面的烈日。“难道她还想顶着大太阳去趟杏花村送红豆糕?不急在一时,完全可以再做过一份红豆糕嘛。”
    “也怪我们,拿起来就吃。”阮永氏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如秀说她会做红豆糕是从书上学来的,这孩子跟着陈秀才还学会了认字呢。”眉角眼梢的都透了股高兴。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尤其是在庄户人家眼里,能识字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很多人终其一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他们对有功名的读书人,存着相当的恭敬。
    阮初秀瞧着母亲这高兴的样,挺不服气的道。“我也会识字!”说完,她就愣住了,好像露馅了。
    果然,就见阮永氏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有按捺住的激动。“你会识字?谁教你的?”想了想,又道。“难不成是阿阳?”如果说闺女会识字,那么也就只能是阿阳教。
    “对啊。阿阳教我的。”自己挖出来的坑,阮初秀硬着头皮往下跳。有点儿心慌,紧张,回头得拉着阿阳把这事给圆好。
    真是女婿教的呀,她就知道,阿阳一眼瞅着就和别人不同,阮永氏喜上眉梢,乐滋滋的问。“学了几个字呢?会写自己的名字麽?阮字怎么写?永字怎么写?写个给我看看,我都不知道阮和永长什么样呢。”她脸颊微微泛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还没呢,我就学了几个字,才刚刚开始学,娘你别着急,赶明儿我让阿阳教我,我学会了我就写给你看。”完蛋了,这坑越来越深了。阮初秀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刮子,何必呢,何必争这闲气呢,看吧,出事了罢。
    阮永氏连连点头应着。“嗳,行,这个不着急,你慢慢学,阿阳肯教你,你就要好好学知道吧,别三心二意的,如果可以,回头教教你两个弟弟,让他们识几个字,往镇里找活时,就更容易了。”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娘。”阮初秀认真的点头,心里苦的跟喝了黄莲汁似地。
    中午,在地里干活的汉子们都纷纷归家,归家时,饭菜还没张罗好,也是刚刚归家,身上还热汗腾腾的,也不适合坐到饭桌前,得歇口气缓缓劲头,吃饭时才能吃的更香,阮初秀就抓住这点子时间,把自家汉子拉进了以前住的屋里。
    “阿阳哥,我不小心惹祸了,你得帮我。”阮初秀双手抱拳,整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眼神儿可怜兮兮的。
    曲阳看着她这搞怪的样,笑出了声,原本有点累,这下顿时精神了。“怎么了?”
    “其实这事不怪我。”当着自家男人的面,阮初秀一点都不掩饰,受了委屈,也不瞒着掩着,吧啦吧啦的一股脑的往外倒,把事情的了遍。
    曲阳替她做着总结。“所以,听到娘夸如秀时,你就不高兴了?”
    “那,你觉得我还错了不成?”阮初秀扁扁嘴,有点儿哀怨。
    “没错。”曲阳把委委屈屈的媳妇拉到了怀里抱着,握住她的双手,很认真的道。“这事你没错,回头啊,我就教你识字,你学好了,再写给娘看。”
    阮初秀立即扭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男人,半响,才惊讶的问。“阿阳哥你真会识字啊?”
    “会点,不多。”
    “太棒了,嫁给你好幸福啊。”阮初秀一颗心落到了肚里,兴奋的搂着男人的脖子,在他脸上左一口右一口的亲着,屋里能清晰的听见响亮亮的吧唧声,连亲了好几口,她才停嘴,倚在男人身上笑的傻兮兮。
    曲阳幽深的眼眸里,柔情似水,嘴角微微弯着。
    再面对母亲时,阮初秀底气就足啦,吃饭吃的倍儿香。阮永氏自知道女婿竟然教着闺女识字时,对他就更加的喜欢,直接表明在了饭桌上,使劲的招呼着他吃饭,十分关切的跟他说着话,一声接一声,比如:今个累坏了吧,来多吃点红烧排骨。天这么热在太阳底下干了这么久的活,得多喝碗绿豆汤,赶明儿我上胡大夫家买点药,泡一壶凉茶,带到地里喝的水直接抱成凉茶。地里的活最累,得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可劲吃,家里的饭菜多着呢等等。
    把阮文丰都给看眼馋了。媳妇这是怎么了?对女婿也太好了吧,都没跟他说过两句话,尽朝着女婿去了。想着,还瞪了眼闺女。只顾着自己吃,都不看看自家男人。
    正在埋头大吃的阮初秀接受到父亲颇为幽怨?的目光时,一头雾水的眨巴眨巴眼睛。爹这是怎么了?
    午饭过后,大房和三房坐着闲聊时,阮于氏很高兴的对着丈夫说道。“如秀会识字了呢,是陈秀才教的,她说等下午寻了空,每天教明志学一两个字,你们饭前吃的红豆糕,就是如秀从书上学来的,头回做呢,比店里的还好吃。”
    “如秀都会识字了?”阮兴业一脸与有荣蔫的样。“都能看书了?那是会不少字吧,如秀真聪明。”
    阮如秀矜持的笑了笑。“还行吧,子善说,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教我读诗了。”
    “了不得嗳,孩他爹听到没,咱们如秀多聪明。”阮刘氏眉飞色舞的说着,眼里带着股骄傲,甚至还说了句。“要是如秀是个男娃,说不定也能考个功名。她干点啥都能干到顶好。”
    阮永氏忍不住喜滋滋的接了句。“我家初秀也会识字呢,阿阳给教的,我才知道阿阳也是会识字的。”
    她这心情,倒也不是显摆,只是单纯的很高兴,会识字呀,没想到,阮家没能力送孩子读书,可俩个闺女却都会识字,多好。
    “哎呀,阿阳也是读书人呢,没看出来,咱们家这是要越来越好了。”阮永氏笑的更乐呵,眼角都堆了好几道细细的褶子。
    阮永氏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又感叹着说。“自打咱们分家后,这好事真是一桩接一桩啊。”
    “妹夫可曾考过功名?”阮如秀轻柔柔的问了句。
    曲阳平静的答。“没。”
    阮如秀细细的道。“如果妹夫学问过关,倒是可以去考个功名来,有个功名在身,凡事都要方便许多呢。不说旁的,有了秀才的功名,田地就可以免税,少了这税收,家里就能轻省很多。”
    “照这么说,等来年如秀姐嫁给了陈秀才,就可以把咱们家的田地都归到陈秀才名下,这样就可以不用交税了是吧?”阮初秀笑嘻嘻的问。
    阮如秀脸色微僵,很快又恢复了温婉。“初秀这话说的,我还没嫁过去呢,要是让外人听到,不知道的以为咱们阮家是图子善的秀才名头。”
    她自然是问过的,可子善跟他说,这事在他考上秀才后,早就让家母做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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