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受了尹秋父子的拜礼,笑着嘱咐贾赦好生招待,便由着他们去了。
    尹秋起初以为贾母有引荐孩子们的意思,后来看着又不像,料知自己多想了,事有凑巧,不过是日子正好碰上了人家姑娘生辰罢了。尹秋没多想,随着贾赦去游园,一边赏景吃酒,一边考校孩子们、切磋才学。
    贾母这边也开席了。
    人家父子俩走了许久了,迎春还是低着头,感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幸亏没人发现她的窘状,迎春小心脏扑腾乱跳到饭后才稍稍缓解。
    贾母请了戏班子,笑着让寿星先点几出戏。
    王熙凤见迎春不吭声,用手指戳了她胳膊一下,笑道:“老祖宗让你点戏呢。”迎春慌忙应承,随便说个名字来。
    贾母笑了笑也没难为她,转而叫探春春、惜春等去点。探春看眼不大精神的王夫人,将戏折子递了个过去,请嫡母点戏。王夫人晃了下神,看眼探春,把戏折子推了回去。
    “你们点吧,我听个热闹就成。”王夫人哀声道。
    迎春惧怕王夫人现在这样,也不知如何应对,点头自己点了两出,转而交给惜春。惜春素知老太太癖好看些新鲜的故事,特意点三出偏门的没听过的戏。
    宝玉乐呵呵的看着在座的姊妹们,高兴之余,忽然想起独独缺少的两个姊妹,林妹妹和宝姐姐。好可惜啊!宝玉悲从心来,唉声叹气,整张脸垮了下来。
    探春笑他:“又什么事儿让咱们宝二爷心中不爽利了?”
    王夫人心气儿不顺,耐不住这样的热闹,起身跟贾母赔罪告辞。她路过探春身后,刚巧听到这一句,一下子火冒三丈。王夫人狠狠地白一眼探春的后脑壳,立马把她叫到跟前来。
    “素日知道你是个掐尖要强的,当你不过是在奴才们跟前张狂,如今真厉害,欺负到你宝二哥头上了。自古嫡庶分明,天差地别,这道理你不懂?难为你往日在我跟前一副乖巧样儿,原不过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探春脸皮儿薄,最是好强。王夫人这样说她,她哪受得了,立马落泪哭了。
    王夫人眯起眼,上手就掐探春胳膊内侧一下,探春疼得要叫,王夫人先出声骂道:“不许出声,更不许哭。今儿什么日子,难不成你要给你二姐姐和老太太添堵?你扫了兴,看他们以后喜不喜你!”
    王夫人一句话,吓得探春把眼泪和哭声都憋了回去。这时候,贾母被王熙凤哄得笑累了,发现探春不在,目光扫向王夫人这边来。王夫人赶紧露出笑颜,松了手,理了理探春额前的碎发,就好似慈母关爱女儿一般。
    “回去好生做坐好,别叫人看出来。不然,你自己心中该有数。”
    探春受了威胁,抽了抽鼻涕,脸上勉强扯出笑颜,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王夫人站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子,觉得没问题了,方带人离开。
    王熙凤陪着贾母嗑瓜子,才刚那一幕她早眼尖的看明白了。呵呵笑两声,跟贾母道:“只怕咱们三丫头受了委屈。”
    贾母心里明镜着,吐了口里的瓜子皮,“嗯”了一声。
    王熙凤有些激动,眼巴巴的看着贾母:“三丫头那里——”
    “今儿个二丫头生日,不提不开心的。”贾母道。
    王熙凤笑着应承,看眼悲愤的探春,倒有几分同情她。不多时,一折戏唱完了,王熙凤再瞧探春,她脸上已经恢复往日的笑容了。这丫头好强,估摸是把事儿藏心里头装作没发生了。
    王熙凤无奈笑了笑,低头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平儿陪着王熙凤瞧了五出戏,便请二奶奶回房去养胎。眼看下月就要临盆了,坐久了容易伤神劳累,小心为上。
    王熙凤回房躺下,突然感慨道:“算一算日子过得真快,老太太这酒预备给俩姑娘订亲了,转眼不就得嫁出去?”
    平儿笑:“那不算什么,等奶奶肚子里的哥儿生下来,瞧着他长大的日子才叫快呢。”
    “不用等他,就看着巧姐儿都觉得自己快老了。”提起女儿,王熙凤满脸堆笑。
    “哎呦,巧姐儿可是二奶奶的贴身小棉袄,暖心窝着呢。劳累不着奶奶,二奶奶依旧是貌美如花。”平儿和王熙凤哄笑一阵,即说道,“我看尹家公子不错,老太太果然慧眼识人。只盼着咱们巧姐儿将来也有这福分。”
    王熙凤点点头,脸色正经起来:“愿他老人家长命百岁,我们这些小辈们就有福喽。”
    平儿知道二奶奶说的是老太太,脸色也严肃下来。比一比三四年前的荣府,再看现在当下,真是多亏了老太太的功劳。换谁都舍不得她去是的。平儿想着贾母的年纪,难免思及她早晚会有去的一天,免不得心塞难过。
    “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平儿声音低低地跟着王熙凤重复。
    王熙凤瞧她神色不对,知道自己带歪了她,忙笑骂她一嘴,打发她回贾母那儿打探消息。
    贾母听完戏,借着小憩的功夫,留下邢夫人、迎春和李纨。
    李纨笑问迎春:“觉得如何?”
    迎春颔首低头,羞涩了。
    贾母乐呵呵道:“我看她还算满意。二丫头若觉得不好,你就直说。这是终身大事,耽误不得。咱们都是自家人,关起家门说话,不必害臊。”
    迎春脸红了个透,头低的更深了。
    贾母笑了,知道她心里是满意的,打发她去。转即跟邢夫人、李纨道:“尹家老三是不错的。”
    邢夫人赶忙道:“再好不过了。只是迎丫头虽为良妾所生,却是庶出,尹三爷虽为继室之子,可是嫡出啊。”
    “嗯,门不当户不对。”贾母同意道。
    李纨发愁:“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字,等。且别管了,人选定了就好。今儿个倒还有意外收获,那个尹家四子,尹文,打眼瞧就是个不错的孩子。”贾母笑眯眯道,话说的意味深长。
    李纨当即就会意了,挑眉问:“老太太的意思是,探春那里——”
    “回头问问环儿,尹文这孩子是否上劲。我瞧他身子骨强壮,人高马大,精神百倍的,该是个练武的好料子。估摸他打小就习武了,功夫不浅。”贾母道。
    李纨点头应下。
    打发走这些人,贾母又叫李嬷嬷来:“宝玉刚才那会儿刚巧犯糊涂了,你盯着点,还那样,趁机会去用老法子。”
    李嬷嬷一去,鸳鸯便问贾母:“宝二爷的亲事,您老如何盘算的?”
    ☆、第8第6章
    “再看看吧。男孩不比女孩,晚几年算不得什么,再者说这是家子弟十八、九大婚的不正常?”
    鸳鸯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三姑娘那儿是碰见了合适的人选,定就定了。宝二爷这里还未有好的甄选,放一放反而好。”
    贾母点头,她等不过是想看看宝玉‘吐血’后的结果如何。如果还是那般糊涂不通事,也甭找媳妇儿了,娶了也是祸害人家好姑娘。
    傍晚定省,贾环被贾母留下了。
    贾环近来不常住在家里,多数时间都在军营历练,每月也只有三两日回家的时间。今日巧,正逢他休假,又是他二姐的生日。
    贾母打量跟前孩子,感觉一个月不见,贾环有了不少变化。贾环本就长得高,皮肤晒黑了,眼睛炯炯有神,或许是在军营训练的关系,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硬朗威猛许多,一瞧便觉得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他和宝玉站在一起,宝玉倒更像是哥哥了。
    “在军营可还适应?游击将军待你如何?”贾母微笑着问道。
    贾环有点拘谨,紧张的弓着身子对贾母道:“都好,祖母勿需多虑。”
    贾母瞧他突然规矩了,料知是军营规矩大,教导有方。也高兴了,先前贾环留在梅舍的时候,精力太旺盛,有每个人能招架得了他,私下里没少闹出点小事儿。现在看来,这孩子是真适合在军营历练了。
    “你和尹文同在李园麾下,相处如何,他品性如何?”贾母又问。
    贾环面容微微有些松动:“尹兄弟为人仗义,不拘小节,功夫极好,我们几个子弟们都佩服他,敬他当大哥呢。将军日理万机,没空管我们,多数是安排尹兄弟代为管理我们,我们都服他。人好功夫好,不敢不服,嘿嘿……”
    贾环说着说着放轻松了,笑了起来。
    贾母也跟着笑,唤他到跟前来,命人拿上一把匕首,匕首鞘和手柄处镶嵌着红绿宝石,看起来富贵不凡。
    “你表现很好,此物作为奖赏。望你所学皆用在正道。”贾母嘱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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