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皱眉瞪向王善保家的,“哪来的不识抬举的下人,从哪儿学得规矩?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奴婢的主子是大老爷。”王善保家的冷笑回答。
    “放肆!”孙绍祖感觉自己被下人耻笑,受了侮辱,拍桌怒骂,转而求贾赦做主。
    贾赦还是背对着孙绍祖,看着窗外,没吭声,唯独原来摊开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孙绍祖坐不住了,两三箭步蹿到贾赦跟前,“世伯,您帮晚辈评评理!”
    “啪!”
    孙绍祖懵了,惊诧的看着贾赦,抬手捂住自己火辣辣的左脸。天哪,他竟然扇了自己一耳光。长这么大,他死去的亲爹亲娘也没说打过他!
    孙绍祖气急:“你们荣府就是这么待客的?”
    “这一巴掌,是你言语玷污我女儿闺名的教训。这还算清的,以后再叫我听见第二句,别说打巴掌,你的命我也要了!”
    “你——”孙绍祖被呛的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位真的是传言中好色无赖的赦大老爷?他说话怎么这般咄咄逼人?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罢了,身份低贱,算得了什么,他能瞧得上是她的福气。想他孙绍祖凭着现在的地位,娶个管家的嫡出小姐都不成问题。
    “钱还你了,在这画押,还有赶紧把借据交出来。”
    孙绍祖恐惧的退了几步,看着桌上的契约,轻笑,“什么借据,什么契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往荣府送了五千银子,是用来聘娶二姑娘的。”
    贾赦没想到孙绍祖会这么无赖,比自己还无赖!他一时气得没缓过神儿,孙绍祖倒跟个过街的耗子似得,溜的贼快。那媒婆倒是留下来了,笑嘻嘻的要来跟贾赦商量亲事。
    贾赦气得胡子乱颤,无法了,只得踉跄的跑来找贾母求救。
    邢夫人听说经过,恨得咬牙:“母亲,这可怎么办啊。这亲事我们不答应,他肯定拿话传出去,诬陷二丫头的闺名。若是答应,这也太窝气了,二丫头嫁进那样的人家哪会有好果子吃。”
    贾赦也气这个,直跺脚。没想到啊,他从来都是自己无赖混账欺负别人,今儿个反倒被无赖给欺负了。
    贾母见他俩都慌了,感叹道:“瞧你们俩这幅着急样儿,我倒替二丫头欣慰了。”好歹这一回,贾赦夫妇没有急着把她卖出去。
    “母亲,您不是常教导我们,为人父母就该关心自己的子女么。我跟老爷以前是疏忽了,现在这不都改过了么。”邢夫人不好意思的低头。
    贾赦来忙点头,看向贾母,“您老快出个主意吧,难不成咱们真要把二丫头嫁给他?”
    “当然不会,去把那个媒婆叫来。”
    媒婆来拜贾母,本预备了一肚子说亲的话。怎料她一进屋,一屋子人都拿吃她的眼神瞅她,她断不敢多哼哼一声。哆嗦着身子在地中央跪了一会儿,不等贾母发话,她就先赔了错,摆脱自己的干系,把事儿都往孙绍祖身上推。
    贾母心不在此,终于等来了宝玉,二话不说就斥责他跪下,讲明当日的情形。
    “那日孙子上课完小憩,便觉得无趣到处走走,碰见了刚上门的孙兄,不,是孙绍祖。我们浅聊了几句,便去园子里游玩。可巧二姐姐带着丫鬟在园子里采花,就碰见了。”
    贾母拍桌狠骂宝玉:“胡说!前后宅以池塘为界,平日桥东西两侧自有婆子把持,不许外男乱入。莫不是那日她们偷懒,叫你们钻了空子?”
    宝玉慌了,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孙子也没那个胆子随意带外男去。我们不过是隔着池塘见了二姐。那日二姐穿着桃粉衣裙,站在丫鬟之中尤为乍眼。他问我是谁,我便告知其身份了。”
    “混账,这种事儿你在怎么能乱说!”贾赦气得吹胡子,若非邢夫人拦着他,他恨不得亲手杀死宝玉。
    “都这种时候了,你说话还吞吞吐吐,非我细问,你是不打算说明白了!我老婆子是老花眼,往池塘那边瞧,都不曾看清对面人的五官面貌。孙绍祖不过是隔着池塘远远一瞥,人都未必分辨得清,何来一见倾心之说。”贾母撂下话,便斥责那媒婆可听清楚了,见她点头,贾母立马打发那媒婆快滚。她回首便叫人去找个伢子来,以前贾政身边跟班管事周瑞也被叫来了。再有,便是差人去请林如海上门一趟。
    这些都安排好了,贾母方跟贾赦夫妇道:“孙绍祖这厮分明是挑战我们荣府的权威,咱们这些年来素来低调行事,低调归低调,可不是窝囊,是时候叫他尝尝得罪咱们荣府的滋味!倒也好,顺便也给那些妄图欺负咱们荣府的提个醒儿!”贾母说罢,朝东边瞧去。
    众人会意,明白贾母后者所指为宁国府。
    ☆、第50章
    贾母从周瑞口中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原来贾政没办法从中公支银子,便琢磨着典当两张古画。可巧当铺与赌坊相邻,他信步走进去瞧了瞧,机缘巧合之下与孙绍祖相识,并借了钱。
    周瑞知道,自从老太太把他从二老爷身边撤掉,他就再没机会回到二老爷身边了。这家以后谁说的算,周瑞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回他得幸被老太太叫来问话,他自要好生表现,老实交代。
    “老爷一共跟孙大爷借了五千两整,孙大爷给的是银票,孙大爷说荣府对他有恩,有人证明就行,不用借据,当时只有两方人在场。银子嘛,多数是往宫里送的。”
    贾母咬文嚼字反问:“多数?”
    周瑞心虚了下,讪笑道:“是的,钱全交给了二太太处置。”
    贾母笑了,明白周瑞的话外音。他媳妇就是王夫人的亲信,他说‘多数’八成是王夫人还把一部分钱挪作它用了。“说说你知道的。”
    周瑞眼珠子动了动,冷汗冒了出来。这事儿是他家那口子趴床头时跟他说的,周瑞犹豫要不要外传。一旦说了出去,他一准会被自己的媳妇骂死。
    “你是一家之主,家里头不该你这个爷们说的算?你们夫妻以后的路如何,都取决于你今天的表现,懂么。”贾母无所谓,端起茶,慢悠悠的品起来。
    周瑞慌了,忙跪地道:“奴才这就说,余下的钱二太太都用在了吏部尚书夫人的头上。”
    贾母皱眉。
    周瑞忙磕头解释:“其它的奴才真不知道了,我家那位也没细说。想来她也不大清楚的,二太太是托的中间人办事。”周瑞慌忙撇清了自己媳妇的干系。
    贾母笑了,打发他去。
    贾赦也不傻,点到这地步了,也明白。什么事儿能活动到吏部尚书府上?还不是二弟做官想调任升职。保不准二弟年后贿赂了吏部尚书,本要有升迁机会的,奈何突然被四皇子点名去了西北。若真是如此,二弟的心里得堵得多厉害!
    贾赦想想就觉得好笑,太爽了!就凭这事儿,够他开心一年的了。
    “早听说吏部尚书好色,其夫人贪财,看来传闻不假。”
    贾赦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解的看向母亲。这跟今天的事儿跟孙绍祖有什么干系?“母亲,这事儿咱们暂可以放一放,二弟在西北,远着呢,不好算账。还是二丫头的事儿,劳烦您老人家给出个主意。”
    “人伢子带来了。”鸳鸯笑着引她进门。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身粗布衣裳,云鬓里簪的最贵的头饰也不过是个粗制的银簪。
    贾赦夫妇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穷的人伢子。
    贾母特意叫的这样的新手。她留其他人在花厅,只带着鸳鸯、方嬷嬷和人伢子去了耳房。三人在屋里嘀咕了几句,贾母便出来了,让人从贾赦院里取来两千现银,并叫人套了马车,送人伢子出去。
    贾赦夫妇呆呆的看发生的一切,等人走了,夫妻俩才敢开口问贾母这是何故。
    “母亲,那五千银不是要还给孙绍祖么?”
    “不还了,左右没借据。他不仁,耍无赖,便休怪我们不义,也耍无赖。再者说这钱也没花在别处,都会用来对付到他身上,也算还他了。”贾母冷笑道。
    贾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冷颤,莫名的忽然很想同情孙绍祖。这回他死定了,就怕还是个生不如死的下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有眼不识泰山,敢算计他女儿,敢得罪他们荣府的老太太,活该!
    不多时,林如海上门了。
    贾母将经过讲与他了,林如海也曾见过三春姐妹,丫头们个个规矩乖巧,十分惹人怜爱。因三春姊妹与黛玉的年纪不差上下,林如海从来都把她们都当成自家孩子看的。迎春受辱,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林如海握拳,言语坚定地跟贾母道:“岳母,也让女婿为您做点什么。”
    “此番叫你来就是有事求你。我这安排了一出戏,需要个能结交上吏部尚书的人。”
    林如海点头,这点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贾母满意的笑了,小声跟林如海嘀咕了她的想法。林如海微微惊讶于贾母的‘算计’,反正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遂笑着点头应下。贾母留林如海在这用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我听说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关系不错?”
    “正是,听说这二人经常出去吃酒。不过,朝野之中,命官走的太近,有结党营私之嫌,很受皇帝顾忌。这二人倒是胆子大,据说都是支持直郡王那派的。”林如海提到这种事儿,禁不住压低声音,以示这种问题的敏感性。
    贾母点点头,有点明白了。贾母感觉这个朝代虽然架空,但有很多清朝的影子。比如这皇储之争,太子正是二皇子,先皇后所出;而直郡王则是大皇子,势力很强。余下的许多皇子也是拉帮结派的,八皇子温润如玉,人缘好,得势较多,很受爱戴;至于四皇子则显得很低调,虽受皇帝器重,却从不邀功,成事了也愿把功劳安在太子爷的头上。
    如果这里的直郡王和清朝的那位直郡王结果一样,他的党派比如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以后可就碰不得。否则,将来连大皇子落得被抄的结果,哪有饶过臣子的道理!
    牡丹花开,春和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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