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站在高阶之上,望着年轻的国师缓步而来,怒得简直目龇欲裂!
    她知道:今日的事,不成了。
    眼下自保为上,她心思一转,一个眼神递出,身边的心腹太监已尖声呼喊:“国师大人行刺太后娘娘!快来人!护驾!”
    侍卫们面面相觑,铿锵一阵拔刀出鞘的声音,却并无人真的上前捉拿陈遇白,只是千密殿的侍卫们纷纷向端密太后身边聚拢,围成扇形、将太后娘娘护在中间。
    陈遇白压根没有看其他人一眼。他走到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人身边,俯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小离吓懵了,缩着肩膀挣扎,他轻声开口说:“小离,是我。”
    他极少叫她“小离”。
    对别人他称呼她“夫人”。他生气的时候总是不高兴的连名带姓喊她“纪小离”。情好欢爱时,一口一个“蠢货”、“笨蛋”……可是这时他轻声叫她“小离”,纪小离犹如被叫住了魂魄一般,满心的紧张害怕都消失了,抬起头定定的看向他。
    陈遇白极明显又极温柔的笑了,看着她的眼睛、对她笑。
    他笑着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冠。微凉的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他怀抱与衣袖间的气息她熟悉极了,纪小离定定的仰头望着他沉静面容,突如其来的鼻头发酸、眼眶也泛了红。
    陈遇白勾着嘴角,手指点了点她瞬间红起来的小鼻子,毫不在意这众目睽睽,当众将她拥进了怀里。
    “别怕。”他低头,唇触在她冰凉的耳朵上,他轻笑着说:“我进来时都看见了,你做得很好,刚才打的很漂亮!我教你的东西你都记住了,我很高兴。”
    纪小离被他拥着、伏在他怀里,后知后觉的返过劲来,不由得后怕不已,抽抽噎噎的哭得伤心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千密殿安静的落叶声可闻,满殿的人听着国师夫人的啜泣声。
    一声“皇上驾到!”,及时的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一刻。
    慕容天下缓步走进来,众人跪下行礼,皇帝依礼也要向端密太后请安。
    端密太后冷笑着不肯受,抬手指着大红柱上被长枪钉死的四具尸体,她颤声凄厉责问道:“皇上!国师当着哀家的面杀了哀家宫中的侍卫!皇上还叫哀家如何安好?!”
    慕容天下一皱眉,自有人上前去将那四个死透了的侍卫从柱子上解下来抬走了。
    “国师。”皇帝肃声喝道。
    陈遇白不急不缓的拍了拍心口的人,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了两句话才放开了她。
    将妻子护在身后,他向皇帝恭敬一揖,道:“臣在。回禀皇上:人确实是臣杀的。”
    “国师,在禁宫之中杀人见血,你好大的胆子!”慕容天下神情不辨喜怒,缓声道。
    “回皇上:方才臣赶到时,这四人正举刀欲杀臣的夫人,臣若是不出手,此刻臣的夫人已死在了他们的刀下。”
    “皇上!”端密太后这时怒声高叫:“是国师夫人行刺哀家在先!”
    “你胡说!”纪小离忍不住从陈遇白身后冒出头,“明明是你……”
    “小离!”
    “你住嘴!”
    两声喝止,分别出自国师大人与端密太后之口。
    同声喝止,两人对视一眼,端密太后眯了眯紫眸,而国师大人目光无怒无喜,只伸手将身后人的护了回去。
    “臣的夫人天真懵懂,想来太后娘娘也是爱她娇憨、才几次三番屡屡宣召她入宫陪伴。但是臣的夫人一介弱质女流,太后娘娘身边高手如云,何来行刺之说?”
    他阻止了纪小离说出密室之事,端密太后心头雪亮:他并不打算鱼死网破。
    那么她就还有机会!
    “今日众目睽睽,哀家这里眼下如此狼藉,国师夫人难辞其咎!哀家的确怜她年幼懵懂,她却如此胆大妄为、不识抬举!”说到这里,端密太后神情一变,哀声长哭道:“当年先帝临终,牵挂担忧哀家孤儿寡母,托付皇上照顾,可之后未出几年临江王便去了,从此只剩哀家一人,如今……如今果然被人欺凌至此!”
    慕容天下站得离她有些远,远远的看向她,心中叹了一声。
    他语气淡淡的劝了一句:“太后娘娘请保重身子。”
    端密太后似是摇摇欲坠,扶着心腹太监,哭得凄凄惨惨:“哀家今日受此奇耻大辱,皇帝必得为哀家主持公道,否则哀家还有何颜面活下去!”
    慕容天下转头看向国师大人。
    陈遇白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皇上,臣的夫人出身镇南王府。她簪发之时,主宾乃是当今皇后娘娘。臣迎娶她之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这一生在娘家时无忧无虑,嫁给臣之后,臣绝不容许令她受半点委屈。若是皇上与太后娘娘认定臣护妻有罪,臣愿自刎当场谢罪!”
    慕容天下抿了抿唇,还未开口出声,国师大人压根没有等他答复,微微一转头沉声问道身后之人:“小离,今日我若是死在这里,你会怎么办?”
    他身后的人走了出来,站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小小的女孩子,才到他肩头,仰头望着他的神情真挚专注,声音有些小却坚定极了:“你去哪里,我都与你一起。”
    说好了不管人间还是天上都要携手共度,纪小离没有忘记。
    她也没有忘记他曾叮嘱过她:不论何时、不管何事,记住你是我陈遇白的妻子。
    既是夫妻,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她的父母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在家乡,一定只希望她好好的,那么现在她已嫁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不愿为了任何事离开他,即便为了去见父母也不行——在他身边思念父母、与在父母身边思念他,应该是一样的。前者她试过了,后者她没经历过,并不确定能不能承受。
    所以她要与他在一起。
    夕阳铺了半个院子,冷风烈而无声的吹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陈遇白忍不住转了头,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如此冷的冬日里,他却置身春天。
    “……好!”他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竟然哑了。
    “铿锵”一声,他从腰间抽出随身佩戴的玄铁剑,剑柄交到她手中,他手握剑锋一抹而过,削铁如泥的宝剑割开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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