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摇了摇头,回去一个人继续唉声叹气去了。
    怀英则出去在巷子里找了一圈,没找着龙锡泞,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眼看着天渐渐暗下来,没找着小龙王,怀英可不敢回家,不然,保准又得被萧爹骂,于是她干脆就坐在巷子口等。
    一直等到天全黑了,街上几乎没了人走动,怀英才终于瞧见有个小小的黑影一点点地朝她走过来。
    “我的小祖宗,你去哪里了?可吓死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尔后又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压低嗓门小声道:“小祖宗,你又去后山了?这两头野猪肥得……啧啧,该有几百斤了吧。你就这么一个人拖回来了?”真不愧是饭桶!为了口吃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龙锡泞身上的衣服都成一片一片的了,换了是别人,不晓得该多狼狈,偏偏他还像个大少爷似的抬头挺胸,完全没有已经露点的自觉。
    他“哼”了一声,两只手一松,那两头死得透透的野猪就“砰——”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不高兴!”他道:“都是你,居然敢笑话我。要是换了别人,哼,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见怀英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紫的脸,不自然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早就要回来的,不是你说不让我吓着别人吗,所以才等到这时候。对了——”他的语气软了很多,但还是有些不高兴, “路上还是遇到熟人了,就是那个谁,萧什么,萧子安,他怎么还没回京城?”
    “你遇着萧子安了?”怀英顿觉不妙,“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龙锡泞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像个傻瓜似的一直盯着我,眼睛都没眨一下。”考虑到他是萧子桐的亲弟弟,龙锡泞还挺客气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呢,结果那傻小子只顾着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是气死龙了。
    怀英颇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他……身边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他一个。”
    怀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萧子安不是个多嘴饶舌爱搬弄是非的人,就算真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也不会传得满城皆知。不过,怀英估计,他明天就该找上门来了。那孩子虽然话不多,可人不傻,怀英十分头疼,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故事来说服他。
    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纠结来纠结去,忽然一拍脑门,笨蛋,她怎么就没想到萧子澹呢!萧子澹的脑子可比她好使多了,反正他们几个都上了一条船,这种事情,就该让他这种聪明的读书人头疼去。
    回到家,萧子澹都等急了,见他们俩安然无恙地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句什么,就瞧见龙锡泞身后拖着的那两头大肥猪,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僵硬,声音也僵了,“这……又是五郎去后山打的?”
    龙锡泞把野猪拖到萧子澹面前,还想往他手里塞,“你去洗猪刮毛,晚上我要吃红烧野猪肉。”
    萧子澹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道:“大老爷您还是生吃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没能吃到野猪肉,龙锡泞一整晚都不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磨牙了,吓得怀英半宿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萧子安果然来了,一进屋就欲言又止地盯着龙锡泞看。
    龙锡泞还为了没吃成野猪肉的事不高兴呢,怎么会搭理他,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进屋给翻江龙喂食去了。于是萧子安又巴巴地盯着怀英看,想说话又有些不敢,正犹豫不决着,萧子澹出来了,他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瞪了怀英一眼,旋即又朝萧子安招招手,“子安来了,过来屋里说话。”
    昨儿晚上怀英就把这事儿跟萧子澹报备过,对于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兄长,怀英十分信服,她甚至打心眼儿里把他当做真正的大哥看待。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有他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就算昨天龙锡泞被萧子安撞了个正着,怀英依旧一夜安睡——天塌下来,还有萧子澹顶着呢。
    于是怀英朝萧子安温柔地笑了笑,一点压力也没有地跟着龙锡泞进屋哄翻江龙玩儿去了。
    可怜的翻江龙还是老样子,蔫巴巴地潜在水瓮底下,放在水面上的小米他也不怎么吃,不过照龙锡泞的说法,他已经好了很多,“再过上十天半月应该就能恢复了。”龙锡泞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发愁地叹了口气,下次要去抢谁的地盘呢?
    “这样的话,我们得把他带去京城了。”怀英坐在桌边托着腮,道:“再过几天,我们就得进京了。五郎你马上就要跟你三哥见面了,高兴不高兴?”
    龙锡泞脸上露出奇妙的神情,撇撇嘴道:“高兴个屁!你以为我三哥是什么好鸟,老子去了京城,还不得被他给笑话死。”可是,不去京城,难道回东海,要是被老头子给逮住了,那就更没好果子吃。幸亏他四哥在昆仑山,不然更不得了。
    怀英有些意外,歪着脑袋看他,疑惑地道:“萧子桐不是说,你三哥……那个大国师,气质高雅、风度翩翩,整个京城的人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不过,考虑到那是龙锡泞的亲哥哥,怀英又觉得,他好像完美得有点不大正常。
    龙锡泞果然嗤之以鼻,哼道:“就他?我求求你了,不是早跟说过他最能装?也就是能哄哄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凡人,仙界里头谁不晓得我三哥最会装腔作势,别的本事没有,哄人最在行,也就杜蘅那种蠢货才会跟他交朋友。”他一提起那个天帝之子就满肚子火,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虽然龙锡泞只提过一次,但怀英对杜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天帝之子,那个抢了人家脸的三公主的兄长,护短又不讲道理,脾气坏得跟龙锡泞有得一拼。当然,能跟龙锡泞这种幼稚的家伙绝交的,想必也是一样的幼稚。
    怀英笑了两声,并没有把龙锡泞的话放在心里。她早就已经确定了,不管是在仙界,还是在人间,龙锡泞这个幼稚又自大的家伙都不好相处,她和萧子澹把他当孩子一样让着他,所以才不至于有太大的矛盾,可是在仙界,估计就没有谁愿意让着他了。这家伙跟别人处不好,就到处说人家的坏话,这一点也不稀奇——当然,对于国师大人,怀英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萧子安在萧子澹屋里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脸上的神情复杂而熟悉,怀英想了一会儿,这不就是萧子澹得知龙锡泞身份时的样子吗?难道他本着死贫道也要死道友的精神把真相告诉了萧子安?这可真不像萧子澹低调的作风!
    等萧子安一走,怀英立刻就奔到萧子澹屋里去刨根问题了,“我看子安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你不会是跟他说了吧?”
    萧子澹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一脸无语地道:“你觉得我跟你和龙锡泞一样蠢吗?这种荒诞不经的事也能随便说,人家还不得以为我脑子坏了?怀英啊怀英,我看你以前还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越来越笨了?是不是跟龙锡泞在一起久了,近墨者黑被他给传染了……”
    怀英被他几句话说得都快哭了,小声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毒舌了?我也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她才没有以为萧子澹把龙锡泞给出卖了呢。连萧爹那里他都半个字没透露,怎么会告诉萧子安?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问?
    “我跟他说,五郎出身龙虎山,天生神力,力能举鼎,又自幼习武修道,别说两头猪,就算是两辆马车也能拉得动。”当然,他还提了提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国师大人的名字,身为大国师的亲弟弟,有些不同寻常也并不奇怪。
    当然,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位大国师有多么神奇,不管萧子桐如何对他崇拜有加,可是,一旦他跟龙锡泞是亲兄弟,在萧子澹的心里,大国师就立刻走下了神坛,变成了像龙锡泞一样的蠢货。
    “这样也行?”怀英颇觉意外,“子安他信了?”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你说呢?”
    那孩子也太单纯好骗了吧?那真是萧家嫡亲的少爷么?
    “对了,”萧子澹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敛,正色道:“我又问了他萧月盈的事,子安说她回来后一直躲在家里头没怎么出门,身边原来的几个丫鬟都被赶走了,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单是她把丫鬟们全都换走就已经很惹人生疑了。
    一说起丫鬟,怀英忽然想起那个被萧月盈划花了脸的云姑娘,也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离开了萧月盈,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不管现在的萧月盈是妖还是魔,她们暂时都管不着,对萧家来说,而今最重要是赶紧收拾行李,赶在年前赶到去京城。明年春闱,萧爹和萧子澹都要下场,虽说他们已经出了钱塘萧家的五户,可萧家老太爷还是颇为重视,不仅让府里的管事定好了船,打点好路上的一切,还送了重礼,金银盘缠,笔墨纸砚,足足装了好几箱,他甚至还把萧子安给捎上了,说是让他进京去跟家人团聚。
    “太好了,我早就想进京了,可我爹一直不让,非让我留在这里,说是钱塘好读书,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萧子安难得能出门,一上船就激动得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刚开始怀英还耐着性子陪他聊几句,到后面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她特别想不通,这孩子平时挺安静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一出了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同样被萧子安弄得快要崩溃的是龙锡泞,自从萧子安听说龙锡泞出身龙虎山后就一直拉着他打听道家修行的事,问题还特别多。龙锡泞那臭脾气,哪里受得了萧子安这么折腾,当即就要发火,被怀英好说歹说地才劝住了。
    “烦死了!”好不容易把萧子安给弄走,龙锡泞气得在船上直跳,恨不得冲到萧子安船舱里一口烧了他,“萧怀英,我告诉你,他要是敢再在我面前出现,老子就喷口火烧死他,把他扔进河里淹死……”他一口气讨论了十几种要人性命的死法,才终于把怒火发泄完了。
    怀英掏了掏耳朵,讨好地劝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萧子安又没有什么坏心眼,他这不是……崇拜你么。他难得出一趟门,一时兴奋也是难免的,过两天就好了。”
    “老子一天都忍不了了!”龙锡泞暴躁得直嚷嚷,不讲道理地道:“你赶紧把他赶走,不然我就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怀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她只有牺牲自己了。
    她的自我牺牲精神虽然很可嘉,但是并没有得到实施,因为萧子安后知后觉地晕船了。没有晕过船的人无法体会那种痛苦,短短一天的时间,萧子安就像被十个大汉蹂躏过几百遍,不说吃饭,喝水都吐,吐得苦胆汁都出来了,那模样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连龙锡泞都不好意思再朝他嚷嚷了。
    唯一让怀英聊以慰藉的是,龙锡泞说翻江龙快要恢复了。
    “我早就该把他带到河里来。”龙锡泞抱着水瓮在甲板上晒太阳,他们所乘的船有三层,萧家定了最好的顶楼,光线好不说,还有一个大大的甲板可以休息晒太阳,龙锡泞没事就带着翻江龙出来透透气,甚至还喜欢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怀英总怀疑他会忍不住跳进河里洗个澡。
    “他什么时候能好?”怀英问。她对翻江龙一直挺有好感,长得俊不说,性格又软萌,被龙锡泞那么欺负也不发脾气,关键时刻甚至还舍己救龙,这种精神可真难得。同样是龙,他和龙锡泞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龙锡泞想了想,“就这两天吧。明天我们的船不是要在镇江靠岸,到时候就说他从镇江上来的。”
    咦,他连这个都想好了,这可真不像他。
    “你要带着翻江龙一起进京?”怀英都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龙锡泞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他这是要报答翻江龙的救命之恩吗?
    也许是怀英的目光太过直白,龙锡泞脸上一红,有些不自然地小声喃喃道:“不……不行吗?我这不是怕他被什么妖怪害了么。”他可是条恩怨分明的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让翻江龙救过他呢。
    于是,第二天中午船在镇江临时停靠的时候,龙锡泞就假借上岸透气的借口,拉着怀英下了船,再回来的时候,二人行便成了三人行,萧爹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没见过翻江龙,听怀英说遇着右亭镇的熟识他还挺高兴,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一大喜事,难得难得。”
    唯有萧子澹的眉头直跳,怀英觉得,他今天晚上估计又睡不着了。
    哎,可怜的大哥啊。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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