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老周驾车载着陶嘉渠跟在森川的车后,一行人来到绿柳居。
    位于太平路上的绿柳居,远远就能看到灯光锦簇、霓虹飞舞,这和周围的一片荒芜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显出勃勃生机。
    森川的车刚停下,一直候在门口的聂伯轩疾步迎了上去,他的身后跟着店老板张尔鹤。聂伯轩替森川开了门,手臂形成拱状搭在森川的头顶上。森川一脚踏出车外,从副驾驶室和后排座位分别下了车的川本和古屋二人,以最快的速度挡在了森川的身后,森川微微对聂伯轩点了点头,在众人的层层保护中,三两步闪进了饭店。
    来到二楼包厢,刘起雄夫妇正和武内闲聊,在他们的旁边,坐着唐易安,见到森川,四人同时起身相迎。森川歉意道:“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
    森川一坐定,聂伯轩便把紧随身后的张尔鹤介绍给了森川,“将军阁下,这位张先生就是该店的老板,也是绿柳居的第三代传人……”说着又对一脸堆笑的店主说道:“这位是帝国南京鹰机关的森川隼将军!”
    森川刚把目光停在张尔鹤身上,张尔鹤便惊呼道:“老陈,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尊贵的客人光临鄙店,我好多做准备啊!”
    森川并未起身,只是淡淡道:“店老板如何称呼?”
    “鄙人姓张名尔鹤……”
    “说说看,你们店有何特色?”
    聂伯轩赶紧替老板介绍道:“这家店始创于民国初年,以素菜荤做为最大特色,开业以来,一直是民国达官贵人宴请宾客的首选场所,崇尚素食的孙文先生及注重美容的宋氏姐妹更是绿柳居的常客,戴季陶等国民党元老和一些文人墨客也常在此小聚……”
    森川忽然被包厢一壁上悬挂的十数张照片吸引,一边听着聂伯轩的介绍,一边走出座位,细细端详着照片,突然指着一张孙中山的照片说道:“这位就是你们的先总理孙先生?”
    “是。”张尔鹤忐忑回答道。
    “这张照片取下,其它保留!”
    “好的好的……”张老板亲自上前,小心翼翼把那张孙中山在店堂内的和他的先人的合影取下,接着说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给我们安排一下今晚的菜肴。”
    “将军放心,在下早有安排,我已自作主张给吩咐下去了,马上就可以上菜……”
    正说着,陶嘉渠走进,一进门张尔鹤已认出了他,惊喜道:“陶老也来了,真是稀客!”说着连忙伸手和陶嘉渠相握。陶嘉渠颌首微笑道:“张先生别来无恙!”
    “托陶老的福,我很好!”张尔鹤看客人到齐,不便逗留,连忙呵呵一笑道,“诸位稍等,我这就去催菜!”
    陶嘉渠入座,目光扫视了一圈,这时森川已重新回到座位,起身给大家互做介绍,他先是郑重介绍起刘起雄:“刘起雄刘将军,原71军260旅少将旅长,如今是帝国的朋友……他的身旁,是他的夫人江碧秋江女士……”刘起雄和江碧秋站起,和大家点了点头。
    森川继续介绍陶嘉渠:“这位陶嘉渠陶老,也是帝国的朋友,他的名字想必在座的并不陌生,他是南京龙盟会会长,也是现南京自救会的会长……”陶嘉渠也起身,对大家作揖道:“能有这样的机会认识大家,老朽很高兴……”
    森川接下来介绍唐易安:“这位唐易安丁先生,现就职于秦淮区公所,是我的好朋友,对皇军忠心耿耿……”唐易安直起微胖的身躯,一脸谦卑道:“在下做得还不够,但今后一定更加努力……”
    森川又把老虎桥监狱的正副典狱长武内和聂伯轩以及鹰机关的川本和古屋正式介绍给了大家认识,一众人在森川的主持下握手寒暄,相互客套一番。
    菜陆续上齐,森川起身,举杯率先说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了,我先敬一下刘将军,今晚这顿酒席主要就是为给刘将军接风,以前多有得罪,还望刘将军不要挂怀!”
    “森川将军言重了,你我都是军人,性情自当爽直,这一切都是职责所系,我岂敢怪罪将军?不过既然误会尽释,我希望接下来在将军的带领下,为苦难的中国人民多谋福祉!”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夜色渐深,街上已没有了聒噪,沉寂的空气愈加显得清澈起来。
    林雪宜把曲青荷安顿在二楼入睡,自己靠在床边闭目小憩。
    她在等郝正威的到来,按照约定,郝正威应该在夜里十一点左右来接她。
    十点半过后,林雪宜再也坐不住了,她独自来到门外。
    明净的天空繁星闪闪,依稀可以看到淡淡的白云不时在深远的空中飘过,屋脊上堆积的皑皑白雪在微弱的星光下散发出阴冷的白光。
    街上寥无人迹,依旧没有郝正威的音讯。
    林雪宜在夜色中伫立了一会儿,忽然觉着阵阵凉意,不由又回到房间,浑然想起曲青荷从家里给她带回了一件大衣,便从床头的一堆衣服中翻出,套在了身上。这是一件紫色呢子大衣,是她二十岁生日当天,她的哥哥林雨涛花了半个月的饷银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因此林雪宜平时一直舍不得穿,只是在逢年过节才图个新气象。
    一年多没穿,这件大衣忽然显得有些紧身,林雪宜信步来到盥洗室,取下镜子前后照看一番,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曲线分明、凹凸有致时,整个人莫名其妙地欢欣鼓舞起来。
    正当她陶醉其中之际,蓦然听到了轻轻地敲门声,她知道,一定是郝正威如约而至。
    林雪宜连忙扣起大衣纽扣。
    果然是郝正威,他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待林雪宜一开门,就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林雪宜一出房间,一阵寒风袭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整个人一激灵,忽然之间一种不祥之兆飘忽而至。林雪宜来不及多想,亦步亦趋跟在郝正威身后,穿过七八间店铺,她看到了街角静静停着一辆轿车。
    轿车里的气温明显高于室外,可以推断这辆车是刚刚熄火,郝正威替林雪宜拉开车门,等到林雪宜上了车他才钻进驾驶室,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道;“我已把电台放在后排座位上,你抓紧时间调试一下,后排座位上还有个纸盒子,里面有手电和密码本以及马上需要发出的电文,电文内容出自莫老师,你调试好电台后,快速译出电文,以最快的速度发出!”
    林雪宜“哦”了声。
    “莫老师反复交待,这段时间不太平,要求我们一定小心谨慎!”
    林雪宜一边回应一边伸手摸索,果然摸到一件冰冷的器物,知道那是电台,手继续前探,又摸到了一只盒子,从盒子里掏出手电,拧了一下,以极快的速度照射了一下座位,记住了电台的按钮及所有物品的位置,便关上了手电。
    慢慢的,林雪宜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蹲下身子,面对座位,把电台摆正,接着开始操作电台的按钮。
    电台的开关一打开,立即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林雪宜熟练地操作电台,不一会儿就调试完毕。
    一切准备就绪后,林雪宜再次拧亮手电,从盒子中取出电文。电文誊写在一本小本子上,内容只有寥寥数语:雷远被捕,速速营救!
    林雪宜又取出密码本,这是一本她再熟悉不过的密码,字迹工整娟秀,所有的内容均经由她之手,是她一字一画抄写在上面的。
    电文的译出并不费太多功夫,林雪宜只是花了十来分钟,就找出了对应的编码,并把它标注在电文下方。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点,需要林雪宜利用这部电台,不间断微调电台旋钮,捕捉各式各样的电波频率,这个时候,要求林雪宜精神高度集中,不但要识别并记录该频率的波段,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敏锐地记录下对应该频率的信息编码,并熟悉运用手里的这套密码,如果对应频率的信息编码可以完整译出,且逻辑合理,则说明这是雷远组织体系内的电波频率,完全可以作为有效呼号用来传送信息。
    莫熙翰作为情报战线的老资格的战士,选择这样的时机捕捉电波频段,是有他的理由的,因为在日本治下的沦陷区,也只有这个时候空中的电磁环境是最纯净的,几乎没有什么干扰,此外也只有这个时段,电波监测相对松懈。莫熙翰明白,无论多厉害的电讯人才,对于这样的任务,必须花上不低于一个小时的时间,方能有所斩获。
    林雪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聚精会神地投入到电波的甄别之中。
    轿车在深夜的南京城的大街小巷走走停停,所到之处,粗重的引擎声碾碎了夜的宁静。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忙碌,林雪宜终于锁定了两个不同频段的电波。
    这两个频段,已被林雪宜记录在案,其中一个频段,林雪宜译出的内容是:“法币正遭受灭顶之灾!”;而另一个频段内容是:“刘起雄已叛变!”
    既然对照密码译出的内容逻辑严谨,毫无疑问,这两个频段都是重庆方面的电讯。
    林雪宜心满意足地取出编译好的电文,她下意识地端正了身子,接下来,她将要把雷远被捕的消息通告这两家电台呼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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