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军士倒转刀柄,往他头上重重一击,说道:“你犯的案子发了,主簿今儿是来拿你归案。”
    “我犯了何罪?”
    “大逆妖言。”
    田鹏愣了愣:“妖言?”
    就各种灭族重罪来说,“妖言”罪可以说是出现比率最多的。田鹏对此也是非常了解,稍微楞了下后,立刻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大叫道:“我家素来守法,向为本地良民,何来妖言之罪?冤枉!冤枉!”
    军士从怀中取出一片竹简,扔到田鹏面前,说道:“冤枉?有此罪证,哪来的冤枉?”
    田鹏瞪眼往竹简上看,不认识写得什么,问道:“这是什么?上边写得甚么?”
    “天將二日,劉宏必死。”
    田鹏终于明白过来,嗔目切齿,瞪着田丰,叫道:“竖儒!你欲诬告我家?”
    田丰懒得搭理他,事情都明摆着了,还用多说了?命左右军士,说道,“田鹏、田览皆无子女,去将田鹏的妻、父抓来,一并押出,并将这块竹简,这个罪证一块儿交给鲜于功曹。”
    说完,转身就走,走出门外了,田丰兀自听得田鹏嘶声大叫:“悔不听吾弟之言,叫你活到今日!”
    田丰想道:“闻言二十年前,他家杀了当时任上的郡丞。杀官,也是一条重罪,只是因没有证据,我没有将之写在给刺史的文牍上。如今拿住了人,倒是可以拷掠一番,得出实情了。”
    回到院中,吃了一惊,却见两个军官还没拿下田览!不但没有拿下,反而节节败退,似乎力不能支,嘿然心道:“这田览倒是十分骁勇剽悍!只可惜不能收入主公手下。”
    这些军官是刘和亲卫营的,都是见过血,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两人联手,居然还敌不过田览,可见田览的武勇了,若有机会,等将来乱世之时,说不得也是一员虎将。只是可惜,正如田丰所想,虽然此人骁勇剽悍,却不能收入主公手下,便是惜才、爱才也无用也。他招手唤来牵招:“你且助一箭之力。”
    牵招适才冲入院中后,已将弓矢放回袋中,此时重又取出,沉气静立,觑得空暇,一箭射出,中了田览的脖子,血如泉涌。田丰松了口气,欲待往院外走时,猛听得田览闷吼一声,反手将箭矢拔出,也不管它鲜血喷涌,骤然回身,看见了田丰,举手便将石锁投掷过来。
    那石锁挟带风声,迎头砸来。田丰急忙改向前为侧跃,因为变换步伐太快,没能掌住平衡,跌倒在地。“砰”的一声巨响,石锁砸到他的脚前不远,再差两三步,恐怕他的腿脚就保不住了。刚才是田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改田丰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还记得有众甲士在侧,他不愿失了姿态,勉强沉住气,撑地站起。将将站起,田览揉身扑来。
    诸军士、军官俱皆失色,个个奋不顾身,或去扑捉田览,或挺身挡在田丰身前。守在后门的简雍也是疾奔过来。
    一军官手脚灵活,抓住了田览的脚脖子,将之拽倒地上。因受不了田览的冲劲,那军官也随之摔倒,在地上打了个滚,纵身扑跃,压到他的身上,想去扼其咽喉。田览嘶吼闷叫,一拳击出,打在军官的脸上。军官身子才趴到田览的身上,立时又被打了出去。
    田览翻身欲起,另一个军官冲到,压到他的背上,又将之压倒在地。田览双眼通红,脖颈上鲜血激涌,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力气却好似半点没受影响,一肘打出,打到先前那军官的肚腹,军官吃疼,痛叫一声,整个身子不由自主蜷曲起来,像个虾米似的。
    田览按住地面,撑起身,站立起来,直勾勾盯着田丰,迈步上前。饶是田丰沉静,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牵招没时间再去射箭,丢下弓矢,弯腰低身,疾奔冲上,拿出了摔跤的手段,抱住田览的腰部,想把他摔倒。田览纹丝不动,提起他的腰带,反将他甩手扔出。
    简雍杀到,挺剑直刺。田览压根就不躲避,伸手把剑刃抓住,侧身抬脚踢去,中了简雍的膝盖。简雍到底是文弱儒生,力气比不上,应脚跌倒。斗至此时,田览因为一再大动作,从脖子上涌出的鲜血几乎已将他全身染透,走过处,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却依然未倒,摇摇晃晃地继续往田丰走来。
    这时院中还有七八个别的甲士,本来也都是往这边冲的,但眼见田览如此威势,不觉胆颤心惊,冲出的步伐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田丰早年为官也曾带人夜杀群盗,不是没见过血、没杀过人的,但此时此刻,目睹此般情景,却也惊骇至极,心中砰砰直跳,有意避让,但又不愿被诸军士轻视,勉强定住心神,握紧了剑,等他近前。
    便在此时,他身后有一人跃出,急冲几步,到田览的身前,屈身抬腿横扫。也不知田览是否因为失血过多,神志不清的缘故,这一下没能躲开,仰头摔倒。这人随即回腿屈膝,压在田览的胸口,手中环刀抽入他的脖中,紧跟着抽刀出来,若说刚才的血涌像是喷泉,这回就像是大河决堤,直喷溅出十几步远。田览吭吭哧哧叫了两声,死不瞑目。
    杀了田览之人,却正是郡尉田楷。
    田丰惊出了一身汗,被冷风一吹,遍体生寒。像是怕田览再跳起来,又像是呆住了,他盯着田览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刀回鞘。
    牵招、简雍几人分别从地上爬起,揉着伤处,或者吸着冷气,或者一瘸一拐,走到田丰身边,说道:“我等无能,未曾截杀此贼,以至惊动君前。请主簿恕罪!”另外七八个适才逡巡不敢上前的甲士,更是惭愧,上前请罪。
    田丰尽管刚受惊吓,但仍然注意到了这几个请罪的甲士之惭愧表情,故作轻松,哈哈笑道:“田览真猛士也!受重创而不倒,彷如山中猛虎。适才之情景,我亦胆寒,况且诸君?若非诸君相救,怕我已不能幸免。诸君何罪之有?”对押在边儿上的田鹏说道,“你家中有此虎弟,难怪能横行郡中!如此猛士,虽然死了,但也不可轻侮,你放心,我会请县君将其厚葬的。”
    田鹏呸了一口,叫道:“竖儒!我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已是将死之人,田丰自不会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微微一笑。
    见渔阳田氏门下的宾客、剑客、奴婢已经尽皆身死,也已将田鹏的妻、父捉到,他说道:“人已抓齐,不能让功曹久候,诸君,咱们这就出去罢。”经过田览的尸体时,犹自后怕,不由又多看了两眼,想道:“可惜!可惜!”
    他后怕的,自是没有想到田览居然如此勇猛,这还是没让他拿到趁手的兵器,若是再给他件兵器,恐怕在场的这些人要死上一半;而他可惜的,当然是此等猛士,却无法替主公收容到手下。
    出了渔阳田氏家的院门,田丰想道:“真是可惜,这样的猛士却是主公的敌人。”动了心思,决定,“等此件事了,我当仔细询问郡吏,问问郡县中还有没有别的出名勇士。不求能胜过田览,只要能与相当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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