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噎,少顷答道,“妾身自然知道,柳家的权是皇上给的,是皇上为了对付镇国公给的,如今镇国公已经没了,想必皇上也容不下我柳氏一家独大了。”她话里的悲哀只有自己能懂,柳家要败落,是迟早的事,所以他们才会这样不遗余力地想扶她上位。皇上说的没错,前朝之事是有柳家在后面推波助澜,但那又如何,柳家又没有错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德妃像是下定了决心,重新对上封煜的目光,道,“柳家走到现在,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弱小了,真要对付起来,怕也是相当棘手。不过皇上不用担心,柳家不是杨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分得清楚。只要皇上愿意,明日朝堂之上再无柳相!”
    “条件?”
    德妃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压抑着兴奋,“中宫之位,谁做不是做呢?”
    她宫中八年,她蹉跎了八年,为的就是有一日能扳倒皇后,登上后位,如今事已经成了一半,中宫之位,舍她其谁?
    她不在意被皇上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左右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情谊,她看得开,深宫之中,感情都是虚的,唯有到手的权利才是实的。既然柳家迟早会为皇上所不容,不如拿出来换取点实际的利益。
    封煜听了她的话,颇有兴味地打量了她一眼,“德妃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柳呈司的意思?”
    “是柳氏族人的意思。”
    封煜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柳氏族人,你柳家怎么就这般肯定,魏国的后位非你不可?如你说的,后位谁做不是做。”那为何还要挑个他不喜欢的人来做?封煜心中嗤笑,这柳家还真是把自己当一回事。
    用一族来换他魏国的皇后之位,也不看看他乐意不乐意。
    德妃道,“后宫之中能排的上人不过那几个,淑妃是叶家人,叶家已然有一位宠妃,万万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贤妃为人太软,难当大任。唯有妾身,是最适合的,若是皇上立妾身为后,柳家这么多年来的经营可以全数奉还给皇上,这偌大的后宫,妾身也一定能将它打理好。”
    德妃能明明白白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叫封煜高看了一眼。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难怪能和皇后斗这么久。其实宫中妃嫔,确实没有人比德妃更合适。只是,合适不合适又能如何?
    后位,未必要找个最合适的人。
    封煜道,“德妃在宫中这么多年,想必也知道什么是量力而行。后位由谁来做,朕自有定夺。”
    他对德妃的态度,就是对柳家的态度,封煜相信,德妃不会听不出来。
    德妃怔住了,皇上这是在警告?她已经将话说的这样明白,皇上为何还要拒绝,她柳家,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吗,她德妃,难道连做皇后的资格都没有吗?
    “皇上,妾身在皇上眼中,就这么可有可无吗?皇上不让妾身为后,宫里还有谁能担得上这样的重任?”
    她自问,德行手段都不俗,除了她,后宫里还有谁有能力做皇后。她笑了一声,不禁诘问,“皇上这样再三推辞,朝中那些老臣也不会答应的,难不成,皇上还想着要立贵妃为后?”
    她只是无心提了这么一句,谁料话一说完,就感到皇上的眼神冷了几分,连带着周身的威压也更重了。
    难怪,难怪!德妃恍然大悟,难以克制地笑道,“皇上,贵妃是庶女啊!”
    她是庶女,焉能为后?大魏开国近百年,从来没有过庶女做皇后的先例,且不说皇后的事一国之母,何等尊贵,就说叶贵妃那等无用之人,也不可能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封煜怒道,“她是庶女,于你有何关系?”
    “皇上,大魏从未有过庶女皇后,就连历代的贵妃之中,也是从未有过庶女的,如今皇上已经在叶贵妃身上破例一次,难道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立她为后?这不是为了她好,这是害了她!”
    “该怎么做,朕自有决断,德妃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如今宫权在你手中,只是代管,莫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害的可就不只是你德妃一个人。”
    “皇上,你当真……”
    德妃喃喃地说了句话,只是没有人回答她。
    她知道,今日以后,柳家真的要夹着尾巴做人了。德妃原本以为,这次可以美梦成真。按皇上的性子定是知道其中利弊,定是会答应的,但是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输了,镇国公输了,柳家如何能赢得了?
    只是她仍旧不愿相信,皇上真的愿意立叶贵妃为后。
    明明她才是最合适的,她有手段有谋略,没有孩子,若是皇上应下了她柳家也原因隐退,更是连外戚之患也没有了。皇上啊皇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外面的阳光刺眼地很,德妃出了景阳宫,却觉得整颗心都坠进了冰窖中,寒彻心脾。
    送走了德妃,封煜再没有心思在这里待着了。德妃是个识相的人,他今日已经将话说清楚,日后她也不敢清楚妄动,柳呈司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能捧着他,就能毁了他。
    以柳呈司的性子,知道他的态度,日后定然会收敛。他和镇国公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懂得知难而退。
    处理完这件事,封煜便往关雎宫赶去了。锦绣怀着身孕,他每日都要抽出许多时间来陪他,有时更是连奏折也带去关雎宫,坐在她身边批阅。
    他过来的时候,锦绣正在下棋,比照着棋谱,自己和自己下。
    见到封煜,喜不自禁地想要扑过去,只是突然记起自己腹中还有个宝宝,这才小心地起了身,迎上去。
    封煜扶着她的腰身,轻声问道,“今日怎么样,她有没有动静?”
    锦绣看她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颇为无奈,“皇上,这才三个月不到,怎么会有动静呢,怎么说也得等到五个月吧。”
    封煜却不这样想,对自己的想法格外执着,“这说明我的小公主乖巧。”
    他温柔地看着锦绣的肚子,似乎能预见到这里面会出来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儿了。周身气息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丝毫看不出方才是动过怒的。
    “你快坐下来,我给她念一会儿书。”
    封煜将锦绣安置好,拿起搁置在锦榻上的《诗经》便开始诵起来。自从见到锦绣偶尔对着肚子念书后,封煜也对这件事十分热情,每日回来都要给肚子里的宝宝念一首诗。
    随着封煜的期望越来越高,锦绣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喜欢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更喜欢小公主,从他这些天的表现,锦绣明显看地出,他是真的很期盼。他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公主,一个他可以怎么宠都宠不够的小公主,这样的执念,锦绣也不是很懂。
    她凑上去看着他的眼睛,大眼睛忽闪忽闪,欲言又止。
    “怎么了?”封煜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锦绣将话压下去了。
    封煜见她神态不似作假,继续念给小宝宝听。
    锦绣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好和他说,昨儿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宝宝很可爱,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红肚兜,身子像藕节一样,一边啃着手指,一边笑着往她那边爬,看的锦绣心有化了。
    ☆、116.第 116 章
    四月二十,皇上生辰。魏国历来没有什么万寿节的,历代皇上也从不会将自己的生辰举办的有多宏大,是以每逢皇上寿辰,只在宫中摆宴,宴请群臣,昭示于民同乐而已。
    这样类似的仪式,大多是个形式,一年之中还有许多,所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封煜对这些也完全都不在意,从前,他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生辰怎么过,和谁过。而现在,封煜转过身,看见锦绣一脸笑意地向他走来,心中温柔地想,他身边只要有她就行了。
    封煜坐在锦绣的铜镜面前,身上穿着寝衣,头发还没有来得及梳。
    锦绣捧着一个盒子,盈盈地走过来。她瞧了一眼封煜,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梨涡浅浅,眸子里尽是喜悦与期待。“这是我给皇上做的生辰礼物,皇上看看喜不喜欢?”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玉冠。
    封煜瞧得出,这和他平日常戴的那个有些相似,但是好看一些。他看了看锦绣,眼中有些不敢相信。“这是?”
    “这是我做的,怎么样,皇上觉得好看吗?”锦绣没有等他说完就邀功来了,她倒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一定是最好的,但是这玉冠她是真的用了心再做,自然希望皇上能喜欢。
    封煜拉过她的手,细心地翻转了几次,直到确定上面没有伤痕才放下心,却仍是黑着脸,忍不住道,“你如今怀了身孕,怎么好做这种事,若是真的伤了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的手艺很好,否则也做不出这样的。”她将玉冠拿在手里,朝封煜比了比。封煜没有反驳,这东西做的确实挺好看的,难为她了。
    锦绣还在自我褒奖中,“我素来手巧,又怎么会伤到自己呢?皇上你可记得你头一次来杜蘅殿的情景?”
    封煜笑了笑,如何能不记得。那次见面,是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吧,如今差不多都有一年了,日子过得真快。他揉了揉锦绣伸过来的脑袋,沉溺道,“我第一次去杜蘅殿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在刻桃子。”
    “是呀,桃子我都能雕出一朵花来,这玉也是一样的。这可是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做好的,就是为了今日送给皇上。皇上要不要试一试?”
    她话里的期盼谁都能听得出来,封煜断不会拒绝了她。
    “那便有劳贵妃娘娘了。”
    锦绣听到这话,立马就放下玉冠,将桌子上的木梳拿起来。锦绣拾起他的一束头发,用木梳慢慢地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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