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胜利从来都是由一个又一个小的优势,不断的转化为胜势,最终获胜。
    归化城,大明与建奴的第一次碰撞,以大明军奇袭获胜,既达到了战略目的释放对方的战俘和老弱,又大量的杀伤了敌军。
    毕竟喝醉酒的人,跟待宰的猪没什么两样。而建奴因为小觑大明军,也自食恶果,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而耿如杞并非放过羞辱代善的机会,派出的信使询问损失,并且索要程楚秋和张军山为首的大明军的尸首。
    耿如杞不相信这两个千户会投敌,那么他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战死沙场。
    对于军人而言,战死沙场是一种宿命,但是其善后,耿如杞并不打算让将士们寒心。
    “建奴是南下凉城还是走大小平顶山?”郭尚礼带着疑虑问道。
    “大小平顶山。”耿如杞十分确信的说道:“兵熊熊一个,将怂怂一窝,你认为代善,是一个怂将吗?他刚刚吃了这么大的亏。”
    “这不符合常理,他们已经失去了那些俘虏的汉民和蒙兀人,攻城难道自己的嫡系去吗?”郭尚礼有些惊骇的问道,耿如杞的猜测,有些不符合逻辑。
    “他还有民夫。”耿如杞十分确信的说道。
    郭尚礼才略显呆滞的点了点头,一将功成万骨枯,果然如此。
    次日的清晨,整个归化城在阳光洒满阴山山脉脚下的归化城之后,整个归化城都慢慢躁动起来,无数军卒在高声的呼喝着,一排排的军卒飞快的跑过了大街,偶尔还有一些骑卒扬着马鞭。
    与军卒们截然相反的是,更多的人在逃离归化城,建奴兵锋已至集宁,并且在旦夕之间,将强盛的察哈尔右翼中旗的万人队斩于马下,整个中旗无人生还,只有女人被劫掠之集宁大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归化城。
    整个归化城动荡不已,在民众的眼中,顺义王府放出了消息,说建奴的粮草被烧毁,大概不会再从察罕浩特附近的大营前往归化城,可是这个消息仅仅过了月余? 就出现了变数? 建奴大军已至阴山山口,这让城中百姓们对顺义王府失去了一定的信心。
    兵祸已至? 自然是逃离这是非之地? 方为上策。
    对于百姓们的选择,耿如杞并没有阻拦? 大明的军队要赢了,他们自然会回来? 要是输了? 这些百姓难不成留给建奴们砍头泄愤不成?
    大明军队主动出击前往大小平顶山,在大小平顶山附近拦下敌军,归化城会恢复往日的繁荣。
    “耿巡抚,京师来的诏书。”一个驿卒快骑到了正在调动军营的耿如杞身侧? 灵活的翻身下马? 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了耿如杞。
    说是诏书,更多的像是私人信件。
    督促出兵的诏书吗?
    耿如杞忧心忡忡的打开了手中的信封,信里的内容并不多,但是却是让耿如杞会心一笑。
    万岁这次依旧没有对归化城的战局有任何的最高指示,只是单纯的问候。
    并且给耿如杞划了一条线? 若是有必要,可弃守归化城? 并且明言此信会在文渊阁备案,让耿如杞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本身归化城就是羁縻卫所? 若是不可力守,可退。
    说到底? 代善能带着鹰犬来到归化城? 是大明朝廷对不起耿如杞? 而不是耿如杞对不起大明,若非宣府巡抚资敌,耿如杞这仗说不定都不用打。
    宣府巡抚沈棨首先是大明朝的巡抚,能干出资敌的事,也是因为他巡抚的身份,而不是因为沈棨是耿如杞的同门师弟。
    耿如杞对于这条推至大同的线,不置可否,大明与建奴屡战屡败,除了毛文龙稍微有点成绩以外,都不太能称得上捷报二字,大明皇帝判断归化城的局势十分危急,并且给耿如杞退路,是用皇帝信用背负了臣子的失土之责。
    但是耿如杞是个地道的老西,轴的很,他清楚建奴的厉害,自然也清楚大明朝军队并非想象的那样废物。
    知己知彼,是一个将领必修的功课。
    耿如杞需要证明大明军并不是废物这一点,并不困难,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就完事了。
    这封信里,让耿如杞发笑的是万岁这等危急的情况下,居然又给了他其他方面的最高指示。
    【胜利者是不受审判的,不能谴责胜利者,这是一般的公理。】
    判断大明皇帝的诏书到底是否出自皇帝之口,还是朝臣们代笔,最大的特点就是皇帝亲手写的手书都是白话文,这也算是当年朱元璋留下的一个传统之一。
    圣旨讲究一个通传天下,天下读书人几何?皱巴巴的文言文,几个人能看得懂?
    所以朱元璋喜欢白话文的圣旨,后来的大明皇帝都是以白话文为主。
    但凡是文绉绉的,大量的排比,无数的引经据典,那必然是文渊阁或者司礼监代笔写出来的。
    这句话很值得玩味。
    大明皇帝给耿如杞划了可以退守大同府的最后红线,但同时又告诉他,胜利者是不受审判,也不会被谴责,其中的潜台词十分明显。
    耿如杞这仗要是输了,命肯定能保住,大明皇帝说的。
    但是其他的,大明皇帝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来保护他继续做他的镇西王了。
    “万岁真乃是个趣人。”耿如杞笑着将书信收进了怀里。
    郭尚礼撇了撇嘴,只有说到万岁爷的时候,耿如杞那张抹了毒的嘴才会跟摸了蜜一样。
    “欺软怕硬。”郭尚礼嘟囔着对耿如杞抱怨,这个人对谁都很毒舌,唯独对万岁,从无什么混账话。
    耿如杞要做什么?
    耿如杞要出城作战。
    洪武二年十二月,北元政权的扩廓帖木儿,自河套平原南下,攻打兰州。
    此时的大明已经拿下了整个华北平原、山西全境、陕西全境,而扩廓帖木儿的目的,自然是自兰州南下,进攻大明的陕西等地。
    扩廓帖木儿的义父,就是消灭了元末最重要的抗元力量刘福通,并且将华北平原、山东、大别山山脉以北全部掌控的察罕帖木儿。
    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就是北元末年最重要的一股军阀势力。
    扩廓帖木儿的汉名叫做王保保,被朱元璋评为世间奇男子,他的妹妹叫敏敏帖木儿,汉名赵敏。
    当然赵敏、周芷若和张无忌,就是另外一个江湖上的故事了。
    王保保攻打兰州,兰州守将张温面对十万大军围城,手中近三万左右兵马的张温丝毫没有畏惧,选择了出城作战,虽然落败,不得不龟缩城中。
    但是守城,先出城干一波,干赢了赢家通吃,干输了,大不了龟缩城中,等待援军。
    这就是大明的传统,大宋军那种坚守城池的法子,搁大明完全行不通。
    大明的武德是极为充沛的。
    张温等来援军了吗?
    等到了。
    王保保攻打兰州数日久攻不下,在黄河的上游兰州北,和下游兰州东岗,分别修建了两座王保保城,意图将张温围困至死。
    洪武三年正月初三,徐达任征虏大将军,从南京出发,开始向着兰州驰援。
    此次出征可谓是大明全明星阵容,徐达、邓愈、李文忠、冯胜、汤和(常遇春已经病逝)。
    大军从南京开拔,徐达刚刚从陕西回京不足半年,再次出征。
    至襄阳,徐达与李文忠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徐达率领直奔兰州,而另外一路北上李文忠率领,至北京出塞,直取元顺帝的所在的应昌。
    洪武三年三月二十九日,徐达达到陇西,马不停蹄赶往定西。
    南京至兰州约三千里路,徐达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达到陇西。
    一月行军千余里,而且是十万大军,骑卒、步战、民夫的全军齐行。
    行军,是考验一个将领是否是名将的最重要的标准。
    北宋末年禁军的行军速度为一日十里,而叫苦不迭掉队无数。
    大明军月行千里,三个月马不停蹄,到地方先给王保保一记杀马威,这就是大明的行军方式和速度。
    此战徐达打的王保保抱头鼠窜,王保保单骑抱着浮木游过了黄河,一路北行跑的太快,徐达怎么追都追不上。
    耿如杞熟读兵书,对于各种战例,研究的很多,代善一个月行了千里路,而且还是以骑卒为主的八旗军,其实没啥好炫耀的。
    代善要是能带着辎重大营、民夫一起行军,在复杂的地形、水路、旱道、山路,一个月能行千里,耿如杞大概才不会出城作战。
    平原骑卒急行军月行千里,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傲人的速度。
    耿如杞没有怕的道理。
    “以大小平顶山、构建防线,将建奴拦在大小平顶山!”耿如杞对诸多将领有条不紊的下了各种命令,对于他们安营扎寨做着具体的部署。
    此时的集宁大营里,代善将正蓝旗和正红旗同时调回了大营之内。
    “汉人从归化城出来袭击了大营。我们不能在察哈尔左翼两旗消耗太多的兵力和精力,否则,这次来的是几千人的汉军,下次就是几万人了。集宁丢,我们唯有撤军了。”
    代善坐在大帅的位置上,阿济格坐次位,以此是多铎、多尔衮、莽古尔泰和岳托。
    此次镶红旗、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和正红旗的旗主,都到了大帐议事。
    “南下凉城?”阿济格略微试探的问着,此次袭营镶黄旗和正黄旗损失惨重,丢了大批的包衣汉奴和蒙兀人不说,劫掠的财物也一起消失了。
    阿济格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虚,此次战败,正黄旗损失了十二个牛录,镶黄旗损失了七个牛录,共计十九个牛录,将近五千七百余人,三千一百余直接成了枪下亡魂,其余被大火焚灼,大概也是命不久矣。
    多尔衮一共就十五个牛录,一次大规模的袭营,他们就失去了十九个牛录的兵力,怎么让阿济格大声说话?
    而且代善此时虽然不悦,但是并非追究他们将察哈尔右翼中旗屠掠一空的罪责,但是违背了和硕额真的共识这件事,总是要清算的。
    “南下凉城岱海,必过察哈尔右旗前旗,察哈尔右翼以前旗实力最强,共有两个万户府。一旦我们与前旗打的难解难分,耿如杞再次袭营当如何是好?大帅,末将以为此举不妥。”岳托站起身来,反驳了阿济格的观点,真的南下凉城,他们兵败的可能性很大。
    一个万户府统军七千,两个万户府将近一万四千骑卒,再加上中旗被屠杀之事,前旗要么被吓的直接投降,要么顽抗到底。
    岳托判断,蒙兀人大概会选择顽抗到底。
    一旦战事胶着,精的跟狐狸一样的耿如杞。还不闻着腥味打他们首尾不得兼顾,那还是耿如杞吗?
    “大小平顶山山路崎岖,我若是耿如杞,定然出城布防大小平顶山,大明军粮草充足,一旦将战事拖入胶着,于我不利。”多铎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总觉既然耿如杞敢派人袭营,那出城作战也不是没有可能。
    莽古尔泰一脸嘲弄的说道:“就汉军那种战力,他们敢出城吗?”
    “报!”一个传令兵匆匆的来到了大帐,将手中的令交给了门口的班直之后,立刻离开。
    代善看完军报,抬头看了一眼多铎,略带些无奈的说道:“呐,多铎你和耿如杞想到一块去了,探马回报,归化城异动,数万大军出城,至大小平顶山附近扎营。”
    “啊?”莽古尔泰瞪着眼看着代善,多铎略微有些尴尬。
    “不等了。”代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取我甲胄,我先试试耿如杞的斤两和大明军的实力。先打了再议。”
    “大帅,末将愿为前锋。”岳托一看代善要亲自领兵出战,吓的就是一哆嗦,上次和吴孟明打的架,身体倒是已经全好了,但是年老力亏,亲率军卒迎战,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后金的天就塌了!
    代善嗤笑了两声,没有理会诸将的阻拦,带了五千余行至小平顶山前叫阵。
    程楚秋和张军山和尸体也被抬到了大小平顶山,代善的意思很明显,打赢了,这两个千户和袭营中牺牲的大明军卒的尸首,明军可以拿走。
    打输了,那这尸体大概会被建奴肆意的羞辱,来打击大明军的士气,这仗耿如杞必须迎战。
    耿如杞披甲带枪,来到了阵前,抱着兜鍪,同样带了五千大同府卫军。
    代善看到了耿如杞不由的挠了挠头,这老西居然亲自迎战,一文弱书生,至于这么拼吗?
    “阵前可是耿如杞耿巡抚?”
    “正是。”
    “只要你让开路,某可许汝后金宰执之位。”代善不废话,见面就是劝降。
    “我要是让开,别说宰执之位了,项上人头保住保不住,还另说呢,糊弄三岁小孩也没这么糊弄的。”
    “我更喜欢辽东经略或者辽东巡抚,亦或者辽东督师,此役之后,某必前往辽东再与大贝勒争雄。”耿如杞的嘴巴一如既往,逮着谁都是一顿喷。
    代善用力的挤了挤眼睛,他被这话噎了,这话他怎么接?
    他真的抱有十足的诚意,真心实意的邀请耿如杞入辽任宰执。
    耿如杞入辽,哪里还有范文程什么事?
    “废话真多!”耿如杞喊了一嗓子,又噎了代善一下,才扣上了自己的面具,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钩镰枪,慢慢的放下。
    大明军队的骑卒开始缓缓向前,将钩镰枪夹在了肋间,用力的夹紧,抽出了登州刀。
    重骑的起步都是慢走、快走,然后冲锋,从慢走到冲锋大约需要一千二百余步。
    “杀!”
    如同天雷般得马蹄声在山道回荡着,伴着高亢的喊杀声,直冲云霄。
    ps:两军对垒,主帅说垃圾话,通常都会有专门的喊话的几十个人喊话,就像万岁砍王化贞那三百二十个锦衣卫喊话一样,一个人喊肯定听不到的,但是三百二十个人一起喊,搁千余步,还是能够听到的。这里就不具体描写了。隔空对喷其实古代真的挺常见的,打击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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